孟洋率部且戰且退,見到沙門鎮軍果然追擊而來,心中不但沒有半點慌亂,反而臉上露出一股鄙夷的神色。果然就是一個暴發戶所帶的兵,仗着盾堅槍銳弓強弩硬,剛剛把他們給頂住了。現在他稍加一引誘,對方果然中計出陣而來,真是一羣嫩犢子啊。
“轉身!”孟洋一聲大喝,率先執槍返身。緊緊跟隨在他身後的執旗手立即揮舞着旗幟轉身而進,傳令號兵立即吹響號角。這個時候,黑山堡爲主的一衆大謝兵表現出了他們精良的素質,在敵軍的追擊之下,齊齊戰場轉身,竟無多少混亂。
猶如一個浪頭掀起,剛剛消退下去的潮水再次奔涌過來,甚至比剛纔更加的兇猛強悍。
奔跑追擊的陌刀都將頭丘神功見敵人不退反而回擊,眼中閃過一絲興奮,對方想要死拼嗎?如果以爲戰兵營離開了奇兵的盾陣,除了打防守就不會進攻,那他們就大錯特錯了。奇兵主防,他們陌刀都卻是主攻。
“殺!”丘神功一聲大吼,手中陌刀如一匹白練揮出。
身後的陌刀手們齊齊大吼,一個個的殺聲吼出,原來追擊中有些參差不齊的陌刀都士兵,在那漸漸整齊的殺聲中迅速的變的齊整起來。這是陌刀都們特有的節奏,以殺字吼聲來掌握進攻的節奏,同時,大吼聲還能激發將士們的心底的士氣,揮去恐懼之心。
“殺,殺,殺!”一殺一前進,當幾十個如雷震天的殺字吼出,二百陌刀手已經排成了一堵整齊的刀牆。
“舉刀!”望着轉身奔近的大謝兵,丘神功大喊。這是陌刀軍擁有陌刀以後的首戰,這一戰,他將要打出陌刀都的威風。軍中本來沒有專門的陌刀成軍的習慣,多是編入奇兵或跳蕩兵中,李璟將他們單獨成軍,自然是對他們的看重。而他們今天,也將讓所有人看到,這三丈長,十五斤一把,珍貴無比的陌刀並不只是好看的。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許多握着陌刀的士兵都因用力過度而指節發白。訓練中,丘神功就無數次的告誡過陌刀兵們,陌刀兵最重要的一個要求,那就是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陌刀兵最大的作用是以步制騎,絞碎一切衝擊。別說現在區區一羣敗兵的衝鋒,就是千軍萬馬的騎兵羣衝鋒,陌刀兵也依然得面不改色。
“穩住,穩住!”看到有些陌刀兵面色蒼白,手腳發抖,丘神功知道這是大多數新兵的反應,特別是陌刀兵這樣的兵種。
“揮刀!前進!殺!”丘神功站在第一排,眼見敵人終於衝入了近前,立即大聲吼道。衝到近前的大謝兵刀劈槍刺,大聲吼叫,對此,陌刀兵們只有一個反應,高高舉起陌刀,然後猛的向下劈砍。長達七尺的超長陌刀鋒刃挽過一道白光,斜斜向下而斬。
丘神功面前的是一個穿着鐵甲,手持着一支長矛的軍官,看鎧甲,估計是個隊頭。他出手迅速,一矛刺來,丘神功不躲不避,同樣揮刀而斬。
“噗哧!”那隊頭的長矛剛刺到丘神功的面前,卻是再也刺不出去了,因爲他整個人從脖頸到腰上,被丘神功給一刀斜劈成了兩半,連那副鐵甲和他手中的矛杆都劈斷了。
其實陌刀都的軍士同樣如此,刀光泛過,面前的敵人幾乎就是切成兩半的命運。有些士兵出手慢了一些,被敵軍的刀槍刺中,可是他們身上卻是披着雙重鐵甲,連外面披的戰袍都是特製的,具有一定的防護性能。加上那副全封閉性的頭盔,這些陌刀兵簡直就是舞着大刀的鋼鐵罐子,一般的弓箭和刀槍根本傷不到他們。
一點點的白光閃過,匯聚起來頓時如同閃過一道長虹。
陌刀揮過,斬碎一切。
“前進!”
第一刀就如此威風,但丘神功不會滿足於此,陌刀軍最強的作用就在於反衝殺,然後勇往直前,絞碎面前的一切,將敵人的陣形打破。
“殺,殺,殺!”
那破碎的屍體,還有那殷紅的鮮血刺激了初戰的陌刀軍們,那巨大的戰果,讓他們興奮的同時,也忘記了恐懼。
前進,殺。
踩着敵人的屍體,踏前一步,然後機械般的按照訓練了無數次的運作,舉刀,揮刀。然後再繼續向前一步,舉刀,揮刀。
一個又一個擋在面前的敵人被劈開,他們身上的堅固鎧甲爲這些新兵們提供了最好的保護,就算偶爾失誤,被對面老練的大謝兵拼死刺中,可也很難傷到。偶爾被刺破兩層甲,可也不會傷的太深。
推進,推進,再推進。陌刀兵如牆而進,猶如一面移動的刀牆,輾碎一切,擋者披靡!
雖然孟洋等人早已經抱定了必死的決心,亡命反擊。但這一切都只是徒勞,猶如浪潮不斷的拍打着礁石,可最後卻只能碎裂成無數的水花。先頭衆人全憑心中的那股激昂熱血在戰鬥,可當這熱血一次又一次的被陌刀軍無情的劈碎之後,大謝兵們熱血消退,心中恐懼漸升。
沒有人會真正的不懼死亡,有的只是暫時對死亡恐懼的壓制。但當再也壓制不住的時候,他們就將爲恐懼所主宰。
一開始,面對陌刀兵,他們義無反顧,前仆後繼的衝上去。戰死一批,第二批又已經衝到。可到第不知道幾批衝上前去,發現他們前面的人都已經死光了,只留下了一地的屍體,而對方的人似乎並沒有減少多少。他們依然排列整齊的如同一面牆,在不斷的推進。揮刀,劈砍,碎裂面前一切,彷彿永不疲憊,永不會被擊倒。
大謝兵此時就如同一塊凍結的牛油,盡力的向陌刀兵們撞來,結果最後卻發現,他們並沒有撞碎對方。而且更驚訝的,對方居然是一把燒紅的鐵釺,直直的捅入了他們中心,再凍結的牛油,可是在那燒紅的鐵纖面前,依然是不費吹灰之力的就一直捅入了他們的中間。
左廂副十將林威一直在注視着戰場,對於陌刀兵初次上陣,就展示出瞭如此可怕的衝擊力,相當的滿意。眼看着陌刀兵與對方面對面的衝鋒相撞,最後不但遏制了對方的衝鋒,而且已經成功的切入敵陣中心,將對方的陣形打亂。當即大聲下令,“跳蕩反擊!”
早已經準備多時的跳蕩都刀盾兵們立即從陌刀都後面的兩翼展開,如雁翅伸展開來,兩翼包抄攻擊。一手圓盾,一手橫刀,全身輕甲,他們是全營中最迅速犀利的輕步兵。除了裝備橫刀,還有許多跳蕩兵裝配着單手短柄雙刃精鋼戰斧,或者銅鐗鋼鞭鐵錘,這是近戰的利器。
跳蕩都將頭呈崔秀,家中次子,居住登州沿海,早年家中遇海賊獨眼蛟劫掠,全家皆亡,唯他當時在登州城中倖免。回家後發現後,痛不欲生,原本想要親自找海賊報仇,但人單力薄,連獨眼蛟的巢穴都找不到。後來一直便在登州投軍,因有武力,能披兩層甲,且會使槊,還能奪槊之術,成爲伍長。不過因爲其貌不揚,無一絲威武雄壯俊美之氣。面似苦瓜,雙眉耷拉,呈秀長被上司輕慢。
性格酷烈非常,面似老農其實心狠,非常渴望建功立業,爲人節儉,時人有罵他爲吝嗇鬼。有同僚找他借錢,呈秀不言其他只與對方喝酒,而暗暗讓夫人將家中衣物拿出典當,得錢盡數借給同僚。
不過在軍中五六年,依然只是一個小小的伍長,心中鬱郁不得志。沙門鎮殲滅來襲獨眼蛟之事傳開,他大爲震驚,當即趕到沙門鎮求見李璟,要求加入沙門鎮軍。李璟聽聞子其家慘劇,以及他現在登州支州兵中的不得志,又考較了他一番馬上步下功夫,大爲滿意,親自寫信給登州支州兵牢城使韓忠,把他調了過來。因其本事了得,李璟特委任他爲左廂跳蕩都將頭,不過因其新來,暫時加了一個檢校二字的臨時銜,只等立下軍功,便可轉正。
崔呈秀不過三十五歲,長的卻像是四十多歲的老農,其貌不揚,身高不過剛剛五尺餘(一米六多)。不過此時他的眼中卻全是興奮的光芒,他渴望建功立業,現在就是大好的機會擺在眼前。李璟對他信任,但他也必須展現自己的實力,讓沙門鎮軍中其它的軍官,和手底下的隊頭夥長們服氣。
手中六斤重的雙刃短柄精鋼戰斧一抖,崔呈秀大吼一聲:“殺!”整個人如豹子躍出,率先殺向敵陣。他個子矮小,可跑起來卻如虎豹,整個人藏身於盾後,迅速的接近了敵陣,右手一記重劈,一個還沒有反應過來的大謝兵已經直接被他斬首,首級橫飛。幾名大謝兵見其兇悍絕倫,又衝在最前,頓時刀槍齊出,直奔而來,崔呈秀左手盾一記橫掃,接連盪開兩把長矛一把橫刀,然後整個人伏地一滾,又讓開旁邊的三支長矛,人還在地上未起,他手中戰斧卻已經一記橫掃千軍,直接將近前的一名大謝兵的雙腿卸下。
在那斷腿士兵的慘叫聲中,他迅速起身,又一斧將旁邊一名長矛兵的胸腹切開一條大口子,鮮血腸子流了一地,那人眼見是不活了。
就那一剎那之間,當後面的跳蕩兵終於趕到時,他已經連殺二人,並斬斷一人雙腿。跳蕩都兩個衝的最前的隊頭相互對視了一眼,都不由對這個其貌不揚,以往還有些不大服氣的新將頭大爲震驚。
“殺!”崔呈秀只是大喊了一句殺字,就繼續衝入敵陣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