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傍晚,臉龐有着深深疲倦的楊青才由東俱羣山深處返回,原本破敗的黑色衣袍已更換了一件嶄新的。十顆大還丹的藥力耗盡,除了脈路撕裂造成的傷勢還剩些許,唯有肩膀的貫穿傷還未痊癒,其他的傷口已是消失不見,傷疤都未留下。
先是換取了三顆返生丹,十顆大還丹,耗費了近二百塊靈石。
此時紫府中的靈石僅剩兩千餘塊,不過爲了小命對於靈石的急劇消耗也沒什麼好肉痛的。
隨後警惕着四周,悄悄地返回器峰。
身在御風宗的內峰與外峰之間,楊青並不多麼的擔心孫士鋒、旁則明會在這裡截殺他,畢竟嚴禁弟子互相殘殺是御風宗的規定,沒有着足夠的理由,無論是內門弟子還是外門弟子觸犯了禁令,都會交到刑堂處置,重者處死或是廢去修爲後驅離,輕者懲罰到悔臨淵思過
故此,纔會有着不歸臺,不過不歸臺太過駭人,弟子之間的仇怨多會在東俱羣山的深處解決,如昨夜之事。
但還是要防範着周騰雲鋌而走險,半路埋伏。
器峰之上沒有任何的異常,想必那位微胖的中年執事也不敢聲張此事,心頭瀰漫着對周騰雲濃濃的殺意,拉開房門後,見到嘟着嘴、俏臉藏着嗔怪的孫歆瑤等在房間之內,正無趣地擺弄着那柄鋒利的長劍。
聽到開門聲,藏於俏臉中的嗔怪浮了出來,剛要問‘你跑哪去了,人家在閉月山等了你好幾個時辰呢’,可一見到那失去血色疲倦的臉龐,這番話再也說不出來“你這是怎麼了”
孫歆瑤撲到身前,纖手翻找着傷口在何處,杏眼含淚,聲音哽咽。
“歆瑤……”
楊青感覺自己的喉嚨如被塞了一個饅頭,聲音沙啞,話說到一半卻說不下去了。
這一路,他都在逃避着不去想二人之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更不知道該如何去提此事,他所做的事,無外於親手將他與孫歆瑤拆散,胸口憋悶的沒有了縫隙,壓抑得透不過氣。
“怎麼……了”
孫歆瑤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可見到楊青的樣子,纖手掩着晶瑩紅脣,大顆的清淚滴了下來。
楊青眼圈泛紅,見到佳人如此,心中的愧疚與自責混雜在濃濃的悲傷之中,轉動了幾下了眼珠,鼓足勇氣剛要說,卻發現張着嘴發不出聲音。
“我……哎!”
“楊青,沒事的,什麼事咱們一起抗着,好不好”
這會兒,不明所以的孫歆瑤顯得堅強許多。
“歆瑤……我和你哥結仇了!”
楊青低着頭,不敢去看佳人掛着痛惜的美目,沉重地說道。
“啊!他是不是欺負你了,受傷了嗎”
孫歆瑤頓時花容失色,隨即惱怒,最後驚慌。
“歆瑤,我的傷無事,也並不是孫士鋒欺負我,你聽我慢慢說來,五年前……”
佳人的表現讓楊青心中稍安,之後愧疚更濃。
孫歆瑤見到那肩膀處還未癒合的貫穿傷,俏臉的惱怒更濃,此時雖不還知道二人爲何結仇,可她對二人都很瞭解,便將過錯都歸於孫士鋒,聽着楊青講述五年前的事情,細心地處理傷口,她知道全身肌肉發展平衡的可貴,取出裝有生命乳液的玉瓶便要修復傷口,卻被楊青制止了。
“聽我講就好!”
楊青輕聲地說道,他對此時格外地珍惜,捨不得浪費絲毫。即便是肉身的傷勢,也僅是分出少許神識操縱一顆返生丹所化的藥力去修復,對於全身肌肉發展平衡是否會破壞,周身的脈路是否會彌合已是乏力去關心。
幸在的是,返生丹可以將肩膀的貫穿傷修復如初,不會留下疤痕,也不會得到蘊養,全身肌肉發展平衡還不會被破壞,所剩的藥力會先修復脈路撕裂造成的損傷,待臟腑修復如初後,纔是修復脈路使其彌合,而且脈路上的筋膜雖是破損嚴重,有着一定阻止脈路彌合的作用,當然,若是細心去操縱藥力,那麼脈路不僅不會彌合,那層筋膜倒會得到修復。
“昨日,周騰雲到此處傳話……”
凝重地語氣將他如何去八鍛鐵鋪、金色小劍如何搭救之事說完之後,便說出昨夜發生之事,在心底期盼着能夠得到佳人的原諒甚是認同。
“鍾離羽便是當年救你的人?”
孫歆瑤杏眼滿是驚訝,隨即看向閉着眼別過頭的楊青,已能猜測到其後發生的事。
“對,他當年施恩於我,我不得不報”原本應是理直氣壯的話語,楊青卻說得沒了一點的底氣。“隨後……”
“楊青,我不怪你,真的”
孫歆瑤纖手正過那別向別處的臉龐,四目相對,深情地說道。“他阻攔不了我們的,阻攔不了!”
“嗯!”
楊青將佳人攬入懷中,不知道說些什麼,只覺得患得患失。
不過,他知道,此事沒這麼的簡單。
直到深夜,楊青纔將孫歆瑤送回水靈峰。
坐於木榻之上,心中的壓抑難以揮去。
將幾處略有彌合的脈路撕開,脈路之上的筋膜仍舊有着破損,便以《龍吟虎嘯》帶動天地靈氣在脈路中竄行,修復並蘊養着。
第二天上午,楊青正在修煉時,呂真趕來抱怨。
在藥圃之上,呂真只與田博、齊小虎關係甚好,初到時,三人幾乎天天在一起,隨後,田博與寧可兒關係越發親密後,整天也見不到人影,而最近,齊小虎感覺自己在《極致力道》上有着進步,便是除了完成必要的功課,白天其他的時間都會外出修煉,這讓呂真感覺自己形單影隻、孤苦無依。
楊青心中有着許多的煩心事,這會兒也提不起精神去嬉鬧。
呂真口中嘟囔,見到那柄長劍便是一陣羨慕嫉妒。
“行啊,楊大少手藝不錯啊,真是鋒利,要是拿不好都能把自個傷到”
“喜歡你就拿去吧”
“我纔不要呢,改明你要是煉器有成,可別忘了一人一把啊,嗯……我還要鞭子”
“行,只要我能做到就沒問題”
楊青爽快地答應,他離開近兩年的時間,感覺自己與呂真三人漸漸有些不合羣,而且關係也不如三人之間那般無話不談,不想失去這三位難得的好友,所以能夠去彌補時間上造成生疏的事,他都願意做。
“最好能在本少大婚之前,哈哈,到時就不收你的賀禮啦”
呂真嬉皮笑臉地說道,神色間都是迫不及待。
“一定備份大禮!”
楊青拍着胸脯保證地說道,而心底有着黯然,不過卻是爲呂真感到高興。
呂真笑呵呵地剛走沒多久,孫歆瑤便來到了器峰,心中擔心楊青的傷勢,更在擔憂孫士鋒會來此發難。
二人的談話比往日少了許多,幾個時辰都是楊青在專研《點涅錘》,而孫歆瑤則是在一旁靜靜地觀看,這般,二人絲毫未覺得無趣,反而十分的迷醉。
這般氣氛,卻被面色漠然的孫士鋒破壞了!
“小妹,你難道不知道我與他,已成仇人了嗎”孫士鋒輕輕地帶上房門,沒有暴怒也沒有訓斥,淡淡地語氣如說着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你講些道理好不好,換是你,你能看着恩人死在你面前嗎”
看清來人之後,孫歆瑤先是一驚,護在楊青的身前,隨即氣惱地說道。
“我不是他,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也不會去爲此作出抉擇”孫士鋒根本不去回答,神色沒一點變化。
“那隻能說你無情,那隻能說你自私,我和楊青絕不分開!你別想阻攔我們!”
孫歆瑤對視中的美目滿是堅定。
“昨日衝突實屬逼不得已,絕無冒犯之意,若有彌補之策,小弟悉聽尊便”楊青聲音沉重,低頭拱手。
此話一出,孫歆瑤俏臉上浮現驚喜,美目仍舊氣惱地瞪着孫士鋒。
“只要你去將鍾離羽斬殺,之前與你說的話仍舊作數”
孫士鋒嘴角泛起一抹冷笑,聲音隨之漸冷。
孫歆瑤、楊青的臉色都是一變。
鍾離羽曾施救於楊青,而昨夜,楊青更是救了鍾離羽一行十數人。一人是隨手施救,一人是抵上性命報恩,若是算來,二人之間,已是還清。
再發生任何的糾葛,都不必再將以往的恩惠夾雜其中。
“你……”孫歆瑤氣氛之極,手指孫士鋒說不出話來,之前她從未言語頂撞過,而今日卻是連番反駁。但是,在心底她仍希望楊青能夠答應,一旦同意下來,首先,二人再沒有了阻礙,而且,面前之人畢竟是她兄長,鍾離羽與其不死不休,便是相當於是她的死敵,至於楊青是否有着那份實力,只要肯答應下來,孫士鋒等人不會置之不理。
“有別的選擇嗎”
“沒得選擇!”
孫歆瑤側着臉聽着二人的對話,盯着楊青的眼睛不再挪開。
她認爲,欠的的已經還了,以十數人的性命去還一條腿,難道還不夠嗎。
對於傾心孫歆瑤的楊青來說,與鍾離羽爲敵,還是與孫士鋒爲敵,沒有第三個選擇。
清晰明瞭的利害關係,選擇卻是異常的艱難。
“歆瑤……鍾離羽若是要對你不利,我會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真的”
楊青的神色平靜的可怕,聲音卻是異常的輕柔。
“但是,爲自己,我做不出,我去將他殺了,那不是與未曾搭救不是一樣嗎,救了再殺,那是做給旁人看的,不能讓我心安。”
“咱倆在一起,本不會傷害到任何人,卻要爲此去殺施救我的恩人,我做不出”
孫歆瑤低下頭,默然。
“哼,你爲了與歆瑤在一起,殺個人都做不到嗎,還談什麼情愛”
孫士鋒嗤笑不斷。
這句話讓孫歆瑤再次擡起頭來,注視着楊青。
“或許這樣,鍾離羽不會死於我手,而你,或許能尋到出類拔萃的男子吧,這是最好的結果了”
楊青不去瞧孫士鋒一眼,而是深情地看着孫歆瑤,輕輕地說道。
事到此時,無論是楊青,還是孫歆瑤,都是心口陣陣地刺痛,傷心。
未等他人來阻攔,相互之間已不再似以往那般親密無間,或許,對各自的期望都是太高了。
“你……”
孫歆瑤俏臉失去了血色,手捂着胸口後退一步,難以自信地望着楊青。
隨即倏然轉身,指着冷笑中的孫士鋒,聲嘶力竭地喊道“滾啊,我恨你,我再也不想見到你,滾啊”
“你,活不了多久!”
孫士鋒似乎未聽到這尖銳的喊聲,而是手指一點楊青,漠然地說道。
楊青的選擇,不僅使他與孫歆瑤之間增添了層層的阻礙,而且將他自己推爲孫士鋒,一位地位非凡、實力強悍的內門弟子的死敵。
就在孫士鋒漠然轉身,想要離開之時,房門無聲自開。
走進一位白衣美貌女子,姣好的容顏上始終都是冷冰冰的。
看到失聲痛哭中孫歆瑤時,眼中閃過了憐惜。
此人便是孫歆瑤的師尊。
“你先回去吧”
美貌女子,聲音同樣冷冰冰的,對着孫士鋒說道。
“是!”
孫士鋒性情孤傲,對此女子卻不敢不敬。
漠然地掃了楊青一眼後,轉身離開。
“咔!”
房門自動掩上,無一隻無形的手在握着門閂一般。
“歆瑤,武桓候此時在水靈峰上,你與那小子有什麼話趕快說吧”
“我爹來了?”
孫歆瑤徹底沒了分寸,雙眼只顧得望着楊青說不出話來。
“道別吧,武桓候欲將你禁足水靈峰,不到定靈境不可下山”
“師尊,我爹他是什麼態度”
孫歆瑤感覺自己將要失去什麼,心口陣陣的刺痛。
“武桓候不管你二人之事,一切都待你到定靈境再說,還有你小子,若是真對歆瑤有情,便是提升修爲,待她下山之時,再來接她不遲,否則,到時她花容玉貌,你卻變得一頭白髮皺紋橫生,便不需要他人再去阻攔了”
美貌女子言語間如在教導小輩一般。
二人相望,長吁了一口氣,之前的隔閡漸漸消失,都知道這或許是最好的結果了,更知道反抗不得。
“歆瑤,去吧,我會等你下山的,會去接你的”
楊青手指輕撫那嫩滑的肌膚,柔聲說道。
“十年,等我十年,我便和你結爲道侶,楊青你要記得,不管你是否會變得滿頭白髮、皺紋橫生,我都嫁你!”
孫歆瑤以俏臉摩挲着那粗糙的掌心,沒有淚水也沒有哽咽,有的只是無限輕柔與堅定。
“勞煩前輩照料!”
楊青深鞠一躬,恭敬、懇求地說道。
“走吧”
美貌女子不去回答,而是轉身走出房門。
孫歆瑤拿起那把在她觀看下,楊青剛剛鍛成的一柄三尺薄鋒長劍,此劍仍如立在一旁的那柄一般,僅是一把鋒利的兵器,而她卻視若珍寶地抱在懷中。
“我走了”
“嗯,安心修煉”
“不要忘了來接我”
“怎麼會忘呢”
儘管一步一回頭,仍舊走到了房門處。
“等我”
“等我”
只見水藍色的真元一卷,只餘楊青魂不守舍地望着那空蕩蕩房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