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2>紀星璇被黑衣衛直接送進了宗正司地牢,孩子則被餘舒抱了回來。
朱慕昭告訴她,鑑別天命太骨的唯一方法,就是使用東郊皇陵**裡的黃泉水,到了五月初九那一天開壇祭祖,將整具骸骨泡入黃泉水中,若是真骨,則骨頭會變爲金色,若是假骨,則異象。
聞言,餘舒低頭看着懷裡的襁褓,小傢伙剛剛睡醒,睜着一雙水晶珠子似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她,肉呼呼的臉蛋一鼓一鼓,傻乎乎地吐着泡泡,一點都不怕生。
“那要何時取骨?”她問道。
“隨時。”朱慕昭看向孩子的眼神略顯冷酷,“夜長夢多,最好是盡取骨,等到明年祭祖大典,你再做鑑別,若是可用,你便不必再爲孕育天命太骨發愁。”
餘舒沉默片刻,擡頭道:“既然明年五月才能鑑別真僞,不如介時我再取骨。這孩子本是辜,就讓他多活幾個月吧。”
朱慕昭豈會看不出她的心軟,搖着頭道:“只怕你到時候下不去手。”
餘舒冷笑道:“爲何下不去手,我又不是菩薩心腸,姑且不論我與那紀星璇原是死仇,我不殺這個孩子,難不成將來要把我自己的孩子扒皮拆骨?”
朱慕昭盯着她的雙眼,確認她不是在虛張聲勢。
餘舒目光毫不躲閃,臉色微沉道:“太書不信我也罷,這個孩子隨您處置吧。”說着,就走到一旁躺椅上,隨手將襁褓放下,小傢伙嗚嗚了兩聲,朝她伸出兩隻小手,見她不理會他,便哇哇大哭起來,她卻連多餘的一眼都沒有看他,便向朱慕昭躬身告退。
“慢着,”朱慕昭叫住了走到門邊的餘舒,扶額道:“我不是不信你,只是以防萬一。罷了,你與這孩子倒有一番孽緣,你願意爲他求情,姑且讓他多活幾天好了。”
他不願讓餘舒認爲她只是他手中的傀儡,惹來她的逆反之心。再者,他需要的也不是一個逆來順受的繼承人。她越是剛強,他越是放心。
餘舒站住腳,摸了下左手食指上那枚不起眼的指環,回過身,臉色稍霽。她走回去將孩子又抱了起來,不顧他哭哭啼啼直打嗝,語氣緩和道:“司天監想來是沒有關孩子的地方,我把他帶走了。”
朱慕昭這回沒有阻攔她,擺手隨她去了。聽着孩子的哭聲漸行漸遠,他疲憊地閉上眼睛,隨着登基大典的日子越來越接近,他很清楚地察覺到自己的虛弱,這種虛弱不是因爲身體的衰老,而是精神上的不濟,他能預感到他的時日不多了。
歷代大提點,自擁有《玄女六壬書》以來便鮮有長壽者,往往會在帝登基,卸任之後不出一年便與世長辭,有是暴斃而亡,有是舊疾復發,有在睡夢中不知不覺死去的。
這是一個解不開的謎題,朱慕昭一直將它視作來自寧真皇后的詛咒,詛咒他們這些違揹她的遺言,擅自孕育天命太骨又濫用《玄女六壬書》的繼承者。
太曦樓頂層的靈堂裡唯有一塊牌位上沒有刻字,那其實是寧真皇后的靈位。他們尊崇這個一手建立了司天監的女人,那空白的牌位,代表着他們的敬畏。
***
餘舒抱着孩子回到家,進門就讓人到趙慧那裡去借用奶孃,賀小川一歲多了,能吃些米糊糊,再加上趙慧情願親自餵養,奶孃多半就成了擺設,正好省了餘舒的麻煩。
北大廂的丫鬟們見到餘舒抱着一個白白胖胖的小娃娃回來,驚得下巴都掉了。那孩子興許是餓了,一雙小手緊緊地揪着餘舒的領口,一個勁兒地往她胸口拱,哼哼唧唧好不可憐,鑫兒和林兒心驚膽顫地看着餘舒皺着眉毛盯着那小娃娃,生怕她一不耐煩,會把孩子丟出去。
“姑娘,讓奴婢抱着吧,您先進去擦擦汗換身衣裳。”芸豆實在看不下去了,伸手上前。
餘舒猶豫了一下,便要將孩子交給芸豆,誰知小傢伙認準了她似的,兩腿用力一蹬,居然就從她懷裡站了起來,兩隻藕節似的小胳膊緊緊地摟住了她的脖子,嘴裡“噗嘛噗嘛”地嘟囔着不肯下來。一股奶香撲進她的鼻子,她眨了眨眼睛,“嗤”地一聲笑了出來,這一笑,她的臉上好似冰霜消融,就連眉心的火焰都柔和了幾分。
這樣天真邪,還不分善惡的小孩子,她怎麼會忍心扼殺他呢?她有一句話騙過了大提點,她的確不是菩薩心腸,可她從來不做違背良心的事。
“罷了,還是我抱着吧。”餘舒托住他的小屁屁掂了掂。
於是趙慧聞訊帶着賀小川的奶孃剛過來,進門就見到餘舒膝上坐着個胖娃娃,她手裡拿着小勺子在喂他水喝。
“唉喲,這是誰家的小寶貝啊?我瞅瞅,”趙慧湊上去,伸出手指輕輕蹭了蹭孩子的小臉,看出他是餓壞了,連忙讓奶孃上前接過去,大概是那奶孃身上有股子奶腥味,小傢伙這回沒扒着餘舒不放,扭頭就投入奶孃的懷抱了。
“撿來的。”餘舒放下小勺子,嫌棄地擦了擦衣領上蹭到的口水,胡扯道:“我回來路上看到街邊有個大籃子,聽到孩子哭得兇,就把他撿回家了。”
趙慧哪裡會信她鬼扯,瞪她一眼,轉身去看奶孃懷裡的孩子,約莫有**個月了,是個帶把兒的,白白嫩嫩長得十分可愛,但見他身上裹得小被子絲薄柔軟,穿的小衣裳針線縝密,就知道不可能是棄嬰。可若不是棄嬰,誰家孩子這麼大點兒放心交給別人照顧呢?
趙慧一臉懷疑地盯着餘舒:“你跟我說實話,這孩子到底哪兒來的?”
餘舒站起來跺了跺發麻的腿腳,嘆口氣告訴她:“這孩子的爹死了,娘跑了,沒人要他,我才把人抱回來的。”
“天可憐見的,”趙慧頓時母愛氾濫,沒再懷疑她的說法,一邊幫着奶孃給孩子拍背,一邊問餘舒:“叫什麼名字啊?”
餘舒歪頭想了想,“就叫楊過吧。”
“孩子他爹姓楊?”趙慧半信半疑地看着她。
“不啊。”
趙慧笑罵她:“那你亂給人家取什麼名字,這是能開玩笑的嗎?”
餘舒輕哼一聲,起身往屋裡去換衣服了,任性地丟下一句:“反正他這條小命是我撿回來的,我愛叫什麼就叫什麼,不叫楊過,就跟我姓餘叫餘過吧。”
趙慧同一屋子丫鬟大眼瞪小眼,小余過美美地趴在奶孃胸口打着奶嗝,渾然不知自己從今往後就要改名換姓了。
......
傍晚,賀芳芝和餘小修從醫館回來,一進門就聽說餘舒抱養了一個不滿週歲的小娃娃,餘小修興沖沖地跑去北大廂看熱鬧去了,留下趙慧對賀芳芝唉聲嘆氣——
“你說她一個未婚的姑娘家,怎麼能養孩子呢,養就養吧,還非要跟她姓,竟是要當成兒子養了,難不成她日後都不準備嫁人了?”
賀芳芝卻比她看得開,“隨她高興就好,嫁不出去就不嫁了。你別整天在她耳邊唸叨,又不是不知道她吃過多少苦頭。有些話我說了你別不愛聽,她如今官做得這樣大,一般男子哪裡配得起她。再往高處看,就是王爵公侯之家,可是那樣的人家,怎麼會容得下她。”
趙慧心疼餘舒不比他少,被他說了兩句便軟下心腸,比起嫁不嫁人,自然是餘舒過得好不好要緊。
“可她總不能一個人過一輩子吧,將來小修也是要娶妻生子,等我們兩個都老了,她連個做伴兒的人都沒有,那怎麼能行呢。”
“先不着急,等等看吧,興許是緣分沒到呢,就像我們倆,不也是耽擱了半輩子才遇上的麼?”賀芳芝牽過了趙慧的手,環着她的肩膀,有感而發:
“若是緣分到了,再晚也不遲。”
夫妻兩個坐着發愁,餘小修那邊卻在傻笑,不爲別的,餘舒告訴他要收小余過做養子,於是餘小修就提前升任做舅舅了,和他們的義弟賀小川不一樣,這可是差了一輩呢。
“姐,我真能當他舅舅嗎?”餘小修跪坐在羅漢榻上,伸手護着爬來爬去的小余過,兩隻眼睛賊亮賊亮的。
餘舒長手一撈就把小余過提溜起來,讓他坐在她腿上,指着餘小修道:“叫舅舅。”
小余過也不知聽懂了沒有,咧嘴衝着餘小修傻笑,露出幾顆雪白的乳牙,口齒不清道:“唧唧啾。”
餘小修立馬笑開了花,伸手摟過小余過,一把將他舉高了,“我當舅舅啦,哈哈哈!”
“唧唧啾!”小余過配合地揮起小拳頭。
屋裡幾個丫鬟掩嘴偷笑,餘舒不禁也揚起了嘴角。就這樣熱鬧地過了一晚上,到了該睡覺的時候,餘小修才依依不捨地離開了。
餘小修走後不久,小余過就打着哈欠趴在餘舒腿上睡着了,她這才叫來奶孃把他抱去睡覺。北大廂還有兩間空房,晚飯前餘舒就讓人收拾出來當做嬰兒房,又把賀小川的奶孃宋媽媽討了過來,暫時讓她帶兩天孩子,等餘舒找到合適的奶孃,再讓她回去。
這天夜裡,餘舒身上帶着一縷揮之不去的奶香,出奇地睡了個好覺。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