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慶帝在位十四年,他的後宮裡有多少女人呢?
餘舒剛剛上任的時候做過一個統計,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這且都是虛的,瑞皇后之下,現有從一品貴妃一人,二品宮妃兩人,三品宮嬪八人,五品以上貴人三十二人,再往下的才人、美人、淑人,更是不可計數。
再說安朝的選妃制度,通常是三年一次晉獻,從十三省各州各縣挑選年輕女子,經過層層篩選送往京城,哪怕最後進宮的不足十分之一,數量上也相當可觀了。
最可憐的就要數這些地方晉獻上來的宮女子,若是有些家世背景的,能在宮中尋上一位仰仗,或許有希望在皇帝面前露一露臉,運氣好的話,混個才人美人噹噹,大小是個主子,不然的話,基本上這輩子就是個守活寡的命了。
坤翎局每個月都要重新擬定下個月的坤冊,這一個月滿共三十個日子,固定不變的是皇后一人三天,貴妃再要三天,淑妃也要三天,這就去了三分之一了,另外皇帝也要休息,每個月總有那麼三五天得修身養性,一個人睡,這三十天就只剩下一半了。
後頭排着隊等着和皇帝睡覺的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十五天掰開了分也不夠的。
這就要看坤翎局的安排了。
餘舒研究過,最初坤翎局設立的目的,大概是寧真皇后爲了限制後宮對皇帝的影響,對前朝的影響,她將這個權利給予易官,而不是由“皇后”操縱,出於公,摒於私,這也就避免了帝后之間直接矛盾的產生。
是故這一明顯干涉皇帝人身自由的規矩,可以延續今日。
今天之前,餘舒從沒想過能在坤翎局女御官這個職位上撈什麼好處,不是她膽小。也不是她爲人有多正派,而是她有自知之明,憑她一個初出茅廬的新吏,沒那個能耐把手伸到皇帝的後宮去。
哪怕薛睿把話說得這麼直白,加上薛貴妃的親口保證,她也不能動心。
要她藉着編訂坤冊的名義收受賄賂,她怕是做不到。
“大哥這是教我假公濟私嗎?”餘舒搖頭笑道,“算了吧,我又不缺錢花,只能辜負娘娘一番好意了。”
就算薛貴妃爲她保駕護航是因爲投桃報李。答謝她肯站在她這條船上。她卻不能真就被眼前的名利迷暈了頭。
何況她信不過薛貴妃。
她的反應實在有些出乎薛睿的意料。他正色起來,端詳着她,片刻後也就明白了。
“阿舒,你是怕娘娘她——”
“欸。我可什麼都沒說,”餘舒豎起筷子打斷他的話,夾了一塊肉凍塞進他嘴裡,打岔道:
“對了,我得求你幫我打聽個事兒。”
薛睿已知她顧忌,便也轉過彎來,暗贊她如今愈發思慮周全了,有些就連他都沒想到的,她卻能有所察覺。
他也不敢保證。薛貴妃放話給餘舒讓她借坤冊撈好處,到底是爲了答謝餘舒,還是爲了引誘她的貪念,藉機拿捏住她。
“什麼事,你說。”
餘舒給薛睿添了一杯酒。往他跟前湊了湊,“你有沒有在吏部當差的朋友,幫我查一查,寶太十年到十二年間,在任蘇州令的是哪一位大人?”
蘇州府是直隸,下轄十幾個縣城,當中就有餘舒的籍貫義陽城,蘇州令是爲監察蘇州知府從京城下放到地方上的官員,大小五品。
薛睿神色一動,擡起眼皮問她:“你打聽這個做什麼?”
餘舒含糊道:“哎呀,我有事,你到底能不能幫我打聽啊?”
好端端她要打聽二十幾年前在南方下放做官的人,薛睿幾乎是瞬間就聯想到了雲華,於是不肯輕易被她唬弄過去。
“是不是同你答應雲華要找的那個人有關?”
餘舒眼見瞞不過他,猶豫了一下,乾脆交待道:“不錯,是因爲雲華。”
薛睿倏爾眯起眼睛:“那這個曾做過蘇州令的人,就是雲華要你找的人?”
餘舒搖搖頭,鬱悶道:“要是這麼簡單就好了,我也不知道該上哪兒找人去,但是雲華告訴我,如果能找到這個蘇州令,或許就能詢問到那個人的下落。”
這話說得顛三倒四,難爲薛睿居然聽懂了,頓時滿心猜疑,追問她:
“你老實告訴我,雲華到底讓你找的什麼人?興許我還能幫你出出主意。”
餘舒心說也對,她要找人,又不能大張旗鼓,肯定少不了薛睿幫忙,雲華又沒叮囑她不能對人說,她告訴薛睿,也不算是泄密。
“唔,其實也不是別的什麼人,大哥你記得我和你講過街頭茶館那個說書的嗎?”餘舒一臉八卦地同薛睿提起來:
“那人講的倒有幾分實情,昔日雲華進京趕考之前,家鄉的的確確有位夫人了,還給他生了個兒子,只是他後來逼不得已娶了公主,同家鄉妻小失了聯繫,他要我幫他找的人,就是他失蹤了二十年的長子。”
薛睿愣住。
餘舒只當他是驚訝,感慨道:“誰能想到雲華易子和麓月公主這一樁美談背後竟是這個樣子,可憐那一對母子。”
大師兄真是個渣啊。
“......那,此事與當年的蘇州令又有何關係?”他問道。
“雲沐楓是雲華易子的化名,他本是義陽人士,年輕時候四方行走,結交了當時剛剛下放的蘇州令,兩人身爲摯友,後來雲華不是娶了公主嗎,他怕有人調查出他的底細,對他的妻兒不利,就悄悄寫信託付那位蘇州令幫他照看妻兒,再後來雲華算到他妻子遭難,知道他夫人已死,孩子卻下落不明,莫不是與那位蘇州令有關,被他救下了。”
餘舒一邊告訴他這段狗血的過往,一邊腦補,與他分析道:
“要我看很有可能,但凡那位蘇州令是個講義氣的真兄弟,必要保住那個孩子的性命,最好是爲了掩人耳目,將他充作親生兒子一樣,養育成人,等到十八年後,再告訴這孩子他的身世,好叫他爲他父母報仇。”
聞言,薛睿扣緊杯中酒,仰頭一飲而盡,心中百般滋味,嗆得他眼角火辣辣的痠疼,他垂眸遮色,啞然失笑:
“你又胡言亂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