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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塵說要造“星盤”餘舒跟着他一起去採買,路上打聽了這東西的用處,原是一座縮小的星宮,用以模擬各種星圖來演算星象,這也是懷賢道人所創之物。
星盤製作起來不難,公主府中就有現成的木匠,但是差幾樣材料和零件,需要另外去找,於是兩人離開忘機樓後,乘馬車到市面上兜了一圈,等到把東西都湊齊了,已經是半下午。
檢查沒有遺漏,餘舒便讓景塵送她回家,兩人路上交談,知道後面幾天彼此各有事要忙,就約好了,等那星盤打造好,景塵抄錄了《渾天卜記》再差人去通知餘舒,磨刀不誤砍柴工。
明日是二月初一,中和節,又稱望春日,百姓們多要出戶前往道觀和寺廟中燒香添油,餘舒早上聽趙慧提起,說明天要到城外升雲觀中祈願,保佑一家老小平安,餘舒自然是要陪同的。
而景塵呢,二月二雙陽會就開始了,他身爲皇上親封的“道子”到時候必要露面。
馬車停在賀宅,餘舒擡手製止了要隨他一起下車的景塵,道:“你就別進去了,小修這會兒大概正在睡覺,乾孃有孕在身不便出屋,你進去了再叫她慌張。”
景塵而今身份,到了哪裡人家都要掃榻相迎,似這般把人攔在門口不讓進的,恐怕也只有餘舒一個。
不過以景塵和她的關係,不會理會這些常理就是。
“嗯,你進去吧”景塵還是跟着下了車,不過沒有進去,目送餘舒走過門檻,突然想起來叫她留步,兩步走上前去,從袖中掏出一副巴掌大小的玉玲瓏遞給她,多叮囑了幾句:“我今日觀你面色。隱隱若失,最近或有亂事纏身。若你遇上什麼麻煩,務必派人到公主府找我。”
餘舒接過去,拿在手裡把玩了兩下。點點頭,沒有推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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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不亮趙慧就催着賀芳芝醒了,又喊了守在門外的下人去燒熱水洗漱。
賀芳芝人到中年才得了一位嬌妻,自然珍愛,是以趙慧懷孕期間,夫妻兩個雖然分了牀。但仍在一個房裡睡,一日三次請脈,噓寒問暖,保證愛妻臨盆時能夠順產,少吃苦頭。
“還早呢,夫人再睡一下,我給你捏捏手腳”賀郎中披了外衣。坐到趙慧牀邊,隔着被子給她揉腿,打了個哈欠。昨晚半夜趙慧腿抽筋叫了幾聲,他後半夜都沒怎麼敢閤眼。
趙慧側躺着,剛剛睡醒,臉有點發紅,將身上被子掀了掀,往他腿上蓋蓋,柔聲道:“我們早些出門,今日去燒香的人肯定多,去遲了怕祖師爺們聽的願多了,顧不過來咱們。大哥不是說了。那大衍試就快開始揭榜了,我得給咱們閨女討個吉利去,如有一科在榜,那就要燒高香了。”
賀芳芝笑道:“等她考中了,我要好好擺上幾桌酒請客。”
夫妻兩個私下商量着,餘舒那頭也已經起了牀。正坐在銅鏡前讓芸豆給她梳頭,手裡還捧着一卷宋圖學所著的《太平手記》,前陣子huā了她十多兩銀子在一家小易館淘到的,只是抄本。
那宋圖學是十多年前司天監的少監大人,這本書上記載了安朝開國以來近三百年的大事件,站在一個易學者的角度分析闡述,很有些價值可讀。
“姑娘,梳好了。”
“嗯,你去瞧瞧老爺夫人醒了沒有。”餘舒將書頁摺好放在梳妝檯上,起身換衣服,她近來清閒,剛好可以多讀幾本著作,並不差這一會兒。
剛剛吃過早飯,裴敬便帶着兩個隨從上了門,兩家人雖然是半路認的親戚,可關係一點不差,何況背井離鄉,再不勤來往走動,日子難免冷清。
餘小修因爲傷勢未愈,被留在家裡頭,這孩子懂事沒有鬧騰,只央了餘舒看到集會上有什麼好玩的,捎帶兩份回來,不用說是算上了白冉的。
男孩子們容易打交道,這三兩天的工夫,餘小修便接納了白冉這個玩伴,有什麼好東西,都不吝嗇與他分享,倒是那百川書院裡同他稱兄道弟的胡天兒,幾天不見,被他忘在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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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時候,從城外祈願回來,餘舒累得夠嗆,將買來的幾樣吃的玩的送到餘小修屋裡,回房便躺倒在牀上。
因爲節慶的緣故,城外升雲觀附近有集市,十里八鄉的百姓都紮了堆,一路上都是人,他們的馬車走的不快,好不容易走到道觀門口,下了車又是人來人往,餘舒怕人擠到趙慧,和賀芳芝一左一右護駕,裴敬在前面開路,排着隊在大殿上燒香捐錢,向三清天尊磕頭許願。
裴敬不知尋了什麼路子,讓他們留在升雲觀後院吃了一頓便飯,歇一歇腳,捱到了下午才原路回來。
餘舒躺了一會兒,便睡了過去,迷迷糊糊做起白日夢來,正夢到一羣人敲鑼打鼓到她家門口,恭喜她大衍高中,向她討要賞錢,她找遍渾身上下都沒能摸出一個銅子兒來,急得滿頭汗,一跺腳,夢醒了,睜眼窗外已是天黑,就聽門外芸豆清脆的叫聲:“姑娘、姑娘醒醒沒,薛公子來了,您且起覺吧。”
餘舒揉揉頭,翻了個身坐起來,裹着被子悶聲道:“起了,你去打盆水進來我洗臉。”
“是。”
餘舒坐在牀上清醒了一會兒,尋思着薛睿這個點兒來找她有什麼事,就拿熱帕子抹了兩把連,簡單紮了個髻,抄着袖子往前院去了。
初春已經回暖,客廳門上的厚簾子昨日卸了,薛睿正坐着吹茶,餘舒拖着步子走進來,衝薛睿點點頭招呼道:“薛大哥來了。”
“嗯”薛睿聽她說話有些軟綿綿的鼻音,待她走近了,還看到她左邊臉上兩道淡淡的紅印子,一看就是趴在枕頭上睡覺落下的,不由莞爾,藹聲道:“怎麼這個時辰又去睡覺,不怕吃不下晚飯麼。”
餘舒嘿嘿乾笑,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了,道:“白天到城外走了一趟,回來有些睏乏,倒是你,這會兒怎麼有空來,找我有事嗎?”
薛睿視線停在她臉蛋上那兩道紅印子上,語調輕快:“你忘了嗎,雙陽會就在明日,春瀾河岸上有龍舟huā舞,節慶裡十分熱鬧,你若無事就同我去踏青,我帶上三妹一起,剛好你們作伴,兆苗也會來。”
餘舒聞言,心中一動,早聞雙陽會上藏龍臥虎,每每奇人異士出沒,她的確想去見識見識,又有一年一度的節慶可以觀賞,不容錯過。
“三妹?”餘舒沒有聽漏,好奇問道:“是你上次同我提到的那個妹妹,名喚瑾尋的嗎?”
她記得薛睿家中兄弟姐妹不多,一母所出的只有一個親妹妹,比她小上一兩歲,聽說身體不大好的樣子。
薛睿笑着點點頭“是瑾尋沒錯,我三妹人很乖巧,你見了一定喜歡。”
餘舒一聽說能見到薛睿的妹妹,也很高興“好啊,那我肯定要去了,明日一早你來接我?”
薛睿一面應答,一面心裡打着算盤,他早想讓餘舒同他三妹見見,瑾尋那孩子身子骨弱,人又沒什麼脾氣,身爲薛家的千金,平日裡竟然連個說得上話的朋友都沒有,餘舒又是這副仗義的心腸,如要她們兩個交好,也是一樁好事。
“對了,我昨日在內省議事,沒有到忘機樓去,你可見過道子了嗎?”薛睿這就是明知故問了,他來找餘舒之前就從忘機樓路過,詢問了林福,知道餘舒和景塵在忘機樓待了沒多久就一起出了門,不知去了哪裡。
餘舒不覺得這事兒有什麼好瞞的,就實話告訴他,景塵要教她龍虎山的觀星術,爲了製作星盤,兩人上街採買去了。
“哦,星盤是何物?”薛睿好奇地詢問,然則景塵對餘舒這番毫無保留的作爲,讓他心裡頗覺得有氣無力。
他之前一直不怎麼理解餘舒這麼聰明的一個人,怎麼會對景塵那麼個風淡雲輕的人物死心眼,看來大概正是因爲對方難得的坦誠,反觀他自己,再怎麼樣也做不到對一個人全無保留。
“星盤啊,就是....”餘舒大致將星盤的作用告訴了薛睿,最後推崇道:“景塵的師父,那位懷賢道人真乃是一位不世出的能人,我若能學到他觀星的本事,哪怕只有一成,也足夠受益了。”
薛睿看她懵懵懂懂,便出言提點道:“的確如此,司天監中歷來官員,能堪大用的,無一不是精通觀星之術,需知觀人只是小巧,觀天才是大道,倘若你有志向在司天監爲女官,這星象一科,有必要通透。”
餘舒將薛睿的話聽了進去,心中有數,嘴上唏噓道:“可惜那門奇術難修,景塵自幼學起,才窺破一些,我還不知要多久才能參悟。”
青錚道人教給她的六爻卜卦,也是一門奇術了,她琢磨了一年,纔有幾分心得,那《渾天卜錄》,更不知有多磨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