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舒隨着人羣排着隊,一邊打量着前後的考生,是發現這裡頭沒幾個年長的,大約都是十多歲的小姑娘,穿戴精緻,顯然出身良好。
餘舒還想着會不會在這兒同紀星璇碰上,但這裡人實在太多,瞄了一圈都沒有看着紀家四小姐那標誌性的面紗,她便沒再特別留意,反正考都來考了,倒不怕被她撞見。
一個一個捱到門前,餘舒被女差拉着手臂上下拍打了一遍,又被翻了書箱,最後領了一塊號牌,在一旁筆官處登記後,才被領進太承司大門,分到一個隊伍當中,人數一過三十,就在幾名官差的帶領下,沿着高牆入了內院考場。
“不許交頭接耳,不許東張西望,跟着前面的人走!”
在官差的喝令下,考生隊伍保持的相當安靜,氣氛很是沉悶,一個個不管是不是認識前後人,都只低頭看着前面的路,人人都怕一個不小心出岔子,丟了這三年一等的大好機遇,莫敢造次。╔╗
餘舒入院之前,想象過考場的模樣,以爲是曾經在電視劇中看到過的很像是牢房的地方,但真被領到了地方,才發現並不是那等封閉的場所,或者說·還不如那牢房一樣的考場。
說是考場,不如說是一座十分空曠的天台,東西各有一個入口,十六層臺階登上去,天台上縱橫交錯設列着數以百記的短桌靠椅·已有不少考生都坐在位子上·數十氈毯鋪陳在過道上,圍欄處每隔十步立一役,紅綠花白的旌旗被瑟瑟的東風吹的到處飛揚。
餘舒愕然無語,這大冷的天,還要戶外考試!
儘管她心裡千百個不情願,還是老老實實地跟在考官身後,憑藉着手中號牌,被安排坐進了考場中,屁股一挨椅子·一陣小風兒吹過來,凍得她打了個哆嗦,趕緊把手揣進袖子裡先捂着,免得待會兒手凍僵了寫不成字,趁機偷偷轉動眼珠,打量着兩旁。
據聞大衍試的女易客最多時也只有男子的一成不到,這考場上,她目測不下於五六百個座位,每一個考席前後左右都隔有半丈距離,每一過道都有兩名役人來回走動巡邏·動動頭就能將四周考席盡收眼底。╔╗
除此之外,正南正北各設一暖棚,內坐本場幾名考官。
前方傳來擂鼓聲,有十二遍後,餘舒就看見最前面有役人抱着一摞卷子下發,她不慌不忙地拉開書箱,將紙墨等物擺在桌上·不急着磨墨,等到卷子拿到手裡,先掃了一遍。
一共有六道題目·皆用易理之學,用餘舒的眼光看,這當中四道都是解答題,只要是認真通讀了易理諸部,基本都能答出個子醜寅卯,難得是那兩道辯證題目,要知道她是個實打實的理科生,最頭疼就是咬文嚼字。
於是就在四周考生大多都開始奮筆疾書時,她卻在那裡捧着卷子發愁。易理一科的歷年考卷,通常是會出上一道辯證題目,難得遇上今年出了兩道,只能說是她運氣不好了。
好在餘舒心態放的端正,藉着磨墨的時間考慮了一晌,才提筆答卷,並不急躁,就算是有題目答不上來,但務必要將字寫工整了。╔╗
這一考就直接過了中午,餘舒將能寫上的都寫上了,能掰扯的都掰扯了,被風吹得鼻涕一個勁兒往下流,肚子餓的咕嚕嚕直叫,手凍的早沒了直覺,她才放下筆,擡眼掃一眼前面,見有不少考席都空了,才吸吸鼻水,磨磨蹭蹭地舉高了手。
於是就有考官上前,拿着硃筆在她卷頭標上記號,捲起來用繩子綁好,示意一名役人帶她離場。
一下天台,餘舒就猛地搓起了手掌,一邊往手心裡呵哈氣,一邊輕輕跺腳,恨不得現在有一盆火讓她跳進去,真是凍死個人,難怪這一科考完要隔上三天,要就這麼連着考下去,八十個人得有七千個都病倒,還考什麼考。
從西門出了太承司,餘舒的步子這才輕鬆起來,三天過後下一科是風水她不打算去,等着再下一科星象,中間能閒個好幾日呢。
哦,對了,差點忘了初三她還要去看畢青和裘彪被砍頭。╔╗
大門前有不少人都在翹首等着裡頭的考生,有的是家眷,有的是丫鬟小廝,一見到要等的人豳來,急忙就上前迎着,幫着拎書箱,遞手爐。
本來餘小修和景塵是想要來接送餘舒,被她以麻煩爲由拒絕了,實則是不想這天寒地凍的讓他們兩個在外頭等。
可是這會兒她看着人家出來都有人接,噓寒問暖聲聲入耳,她孤家寡人一個,不免就有些羨慕。
車伕老崔就在街頭上等她,遠遠地看到她人影,便衝着她招手,生怕她瞧不見他那麼大個子一樣,餘舒心裡一樂,加緊了步子,小跑到馬車邊上,衝他謝聲道:
“唉,老崔,這寒天裡讓你等在外頭,真是對不住。”
老崔笑着拉起車簾:“小的沒事,姑娘冷了吧,快上車坐着。”
餘舒應了聲,趕忙爬進避風的車廂,頓時被裡面的暖和氣兒激的打了個哆嗦,舒坦地呵了一口氣,不得不念上一句薛大少爺的好來。╔╗
“姑娘餓一上午,要不要先找個地方吃點兒東西再回去?”老崔問道。
餘舒從桌上的盤子裡捏了一塊點心塞進嘴裡,囫圇吞了,衝他擺擺手,道:“不了,麻煩你送我回家。”
餘舒回到家裡,先是倒了盆熱水洗了洗凍僵的手臉,景塵看她凍得鼻子都紅了,就將他屋裡那隻火爐也搬到她的房間,將炭火添足。
餘舒架起鍋子,拍了一塊老薑丟進去煮着,吸溜着鼻水,對着到廚房找她的景塵鼻音道:
“不行了,我得牀上去躺着,景塵你看着竈火啊,等下水煮開就給我倒碗裡端進來。”
說完就一溜小跑進了屋,脫掉鞋子夾襖,抖開被子上了牀,蓋得嚴嚴實實的。
金寶蹲在牀尾睡覺,被她這番動靜弄醒,滴溜溜沿着牀邊跳到她枕頭邊,衝着她“唧唧”叫着,一條細長的小尾巴輕輕掃着她的額頭,頗有點撒嬌的意思,這是餓了。
“去,我還餓着呢。”餘舒一根手指推倒它,把手伸到枕頭下面摸了摸,翻出一個荷包,將藏在裡頭的黃霜石拿出來,放在手心裡搓動,沒多大會兒,就覺得手掌熱乎了。
她如今知道這小珠子金貴,今天考試都沒敢帶着,就怕搜身時候來回再不小心弄掉了。
手裡捏着黃霜石,餘舒仰面躺在牀鋪上打量,這彈珠大點的黃色小珠子光不溜秋的,細看是能見到上頭一些天然的石紋,區別於玉,她還記得那天在太史書苑的藏書閣看到紀星璇將它戴在手上,是用一條紅繩墜着,十分好看。
想到了紀星璇,餘舒思維一躍,又跳到了另一件事上——雲華易子當年參加大衍試的那一份考卷。
那份卷子被她拿來換回了黃霜石,現在紀家手上,同時變向地證明了她的猜測,今年大衍試中有一道舊題,就是二十年前那一道三星知
當時她一心都在如何拿回黃霜石上,並未多考慮其他,現在回想起來,雲華易子對於那一道題目的解答,還真是挺有意思的。
行年將有一子呈大運而應禍生。
這一句話,從字面上看,大約是說有一個承載了大福大禍的人將要降生。
琢磨着這一解答,不禁就讓她聯想到了景塵,有大福的人她不認識,但是在她所知當中,再沒有什麼人比天衝計都星的景塵更擔得上這“應禍生”三字。
有意思的是這一份卷子剛好出在二十年之前,這是一道筆試題,所以當年的考生並未實際看到這樣的星象,就不知出這道題目之人,是在什麼時候瞧見此種星象,若是剛巧就在那一年出現了此種星象,那雲華易子的解答就耐人尋味了。
這個呈大運而應禍生的人,算算年紀,是該在二十歲上下,同景塵年歲差不多。
要不是景塵並不符合那“呈大運”一說,不然她真懷疑這題目上頭所預兆的那個人,就是他。
同一道題目,時隔二十年再次出現,不能怪餘舒多心,她總覺得這事兒沒那麼簡單,或許另有深意,二十年前,答上這一道題的雲沐楓成了雲華易子,那二十年後再答上這一道題目的人,又會逢來怎樣的前途?
餘舒手指在下巴上輕輕劃拉着,微微冷笑,出於種種考量,她是不準備去答這一道題了,如此一來,她原本很有把握的星象一科,就只能泡湯。
不過,自己佔不到便宜,那紀星璇也別想順順利利地考上,關於這一道三星知兆的題目,不論是不是她想的那樣,她都得給它攪黃了。
真當她是什麼善類,會有成人之美嗎,嘁。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