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枯枝延伸垂下,風的簌簌聲化爲它的猙獰大笑,如鬼爪獠牙抓向行人。
在這般詭譎的夜幕中,阿蘅卻沒覺得有多可怕,頎長的人影在自己的身側,若有若無地遞來安心的感觸。
淵泓解下外衫披在阿蘅身上:“外衫上的血跡已經幹了,連夜趕路會不會很累?”
阿蘅掩住話語中的疲倦:“還好,之前小睡了會。總之先得找到他們,凝玥說不定已在約定的地方等我們。”
“哼……”淵泓側過身望向另一頭,揶揄地說道,“真是湊巧,說曹操,曹操就到了。”
卡擦聲像重兵器劃破灌木的音響,綽綽約約地走來一個英挺的身影。
颯爽的紅錦軍裝,高束的羽狀發冠,手持銀槍的來人正是凝玥。她打量淵泓二人,嘴角勾起:“遇見你們倒也不容易。”
阿蘅問道:“凝玥你有沒有找到天尊他們的蹤跡?”
“他們就在不遠處,你們隨我來吧。”凝玥一臉正色,轉身直挺地向深處走去,淵泓和阿蘅跟在後面。
阿蘅無意地瞟了淵泓一眼,一股涼氣從腳底灌入全身。只見破碎的月光下,淵泓微眯的黑瞳散發出陰鷙氣焰,愈發的濃郁好似一觸即發。
阿蘅剛要喚他一聲,淵泓已星馳電掣地飛撲過去,右手扼住凝玥的喉嚨,彷彿有骨頭斷裂之聲傳來。
阿蘅愕然道:“淵泓,你對凝玥做什麼?”
淵泓說得雲淡風輕:“做什麼?沒瞧見我是要殺她嘛……”
就在阿蘅不知所措之時,凝玥的頭顱竟扭轉過來,綠森森的眸子惡狠狠地瞪着,朝淵泓咧開尖牙。
“她再怎麼僞裝,還是掩蓋不了身上的腐臭味。”
“凝玥”如野獸難耐地嘶吼,臉上一條條青筋暴起。她的身軀驟然乾癟下來,軍裝化爲長滿褐鱗的皮膚,赫然是一條只長了人臉的褐色蛇怪。
女蛇怪淚眼朦朧,用“凝玥”的聲音,說着妖嬈動聽的話:“官人好疼啊,輕一點,奴家沒有想過害你。”
淵泓手下力道更緊:“你要帶我們去的地方,有多少隻像你這樣的怪物?”
女蛇怪氣喘不已,嬌怒道:“奴家有八個弟妹,他們馬上要來了,若是奴家死了,官人和你身邊女人也逃不過的,你的女人可沒遠我漂亮,不如……”
而淵泓殺意愈深,打斷她的話:“你的一條兄弟早就被我弄死了,再來幾條也無妨。”
女蛇怪卻一絲也不難過,朝淵泓拋了個媚眼:“死的可是七弟?那最好不夠了。他在弟妹中最不聽話,總是到處亂跑,早晚也是死,死在官人手裡還是他的造化呢。”
說罷,女蛇怪伸出又長又細的舌頭,作勢要舔淵泓的手背。
淵泓厭惡地把她甩在地上,腳重重踩住她的七寸,嗤笑道:“居然用這張醜惡的臉色誘我。”
女蛇怪痛苦地扭動,見淵泓沒被眼媚術誘惑,索性破碗破摔,看着深處桀桀一笑:“我的弟妹已經來了,若是我死了,你們也都得給我陪葬……”
四周樹頂的葉子晃晃作響,聲音之大不似風吹引起,像巨大的動物在上面爬動。空氣中浮動着沼澤裡腥臭的氣味,阿蘅暗道莫非那種蛇怪與沼澤有很大關聯。
淵泓將阿蘅拉至身邊,在她耳邊輕聲說道:“千萬不要走出我五步之外,還有別看那些蛇怪的眼睛。”
阿蘅滿腹疑問,但如今形勢不容她多問,只能輕輕應了聲,用溼布重新捂住鼻息。
突地,從一顆槐樹發出少女清脆的笑聲:“嘻嘻嘻,二哥快看,大姐居然趴在地上,怎生如此狼狽……”
又傳來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像是被打趴的,嘖嘖,大姐真是可憐。可惜沒像七弟一樣身首異處,連頭顱都被野獸叼走了。”
少女癡癡一笑,接着整個槐樹劇烈搖晃起來。
阿蘅定睛一看,只見哪是什麼少男少女,分明是兩條粗大的蟒蛇。不過兩蛇都長了一張人臉,嘴脣緊緊相碰,身體還纏繞在一起。
女蛇怪怒斥道:“怎麼只來了兩個姦夫淫婦,其他弟妹呢?”
四妹從熱吻抽出身來,倒吊着往下看去:“一直靠大姐一個人就足夠了,哪用得找我們。嘻嘻,到底是誰讓大姐你如此吃癟?”
她的二哥也看了過去,見到阿蘅後竟移不開眼睛,喃喃道:“這女子是誰?”
那二哥的輪廓十分清俊,只是長在蛇皮上十分滲人。阿蘅不敢看他的眼睛,驚慌地垂下頭。
四妹的蛇尾猛地甩在二哥臉上:“死賤男又看上了別的女人,我看你不把方圓百里的雌性搞到手,就心裡癢癢了。”
二哥忙湊過頭,溫柔地說道:“哪有,你明知我心裡只有你,還說這般氣話。我只是瞧那女子肌膚嬌嫩,吃起來一定十分可口,只想抓來給四妹品嚐。”
四妹目光炙熱地看着淵泓:“我倒想要黑皮膚的男人,他長得比你好看多了,活捉後養起來玩弄,玩壞以後還可以吃掉。”
“四妹,這些都隨你,不過我想要那女子的頭顱,裝在七弟身上,咱們就多了個七妹,當初我也是這麼把你換來的。”
四妹啐了一口:“以爲我不知你的心思,把八個兄弟姐妹都換成女子的頭顱,這樣你就可以坐擁後宮了。”
女蛇怪嗔道:“是不是拿她的頭顱換作七弟的,還得經過我的同意。七弟就是被那個男人殺了,而那個女人衣服上沾着七弟的血,你們兩隻兔崽子還在嘀嘀咕咕。”
阿蘅在一旁聽得雲裡霧裡,但說不出的毛骨悚然。
聽他的意思是,將自己的頭裝在死掉的蟒蛇身上,然後阿蘅便成了他們的一員。如果是這樣,是不是意味着這些蛇怪原本也是人類,被迫換取頭顱變成了蛇怪。
那他們還有原本的人格嘛?阿蘅情願去死也不要變成這樣。
淵泓道:“你的命還在我的腳下。只需再用些力,你的膽就會破裂。”
女蛇妖哈哈大笑:“哪有如何,只有我們兄弟姐妹一個不死,就可以生命共同,永生不滅……”
淵泓猛地一踩,暴戾橫生:“那你們都別想活,我要你親眼看着你的弟妹,怎麼一隻只的死在我手裡,最後再取你的命。”
女蛇妖吐出一口鮮血,身子虛弱至極,已然說不出話來。她的弟妹卻一點不關心,也不爲自己的命運擔憂。
四妹嬌憨地嘆息:“好霸氣的男人,我要定他了,二哥幫我把他抓來。”
“好,我們先想辦法把他們分開,那個女人看起來是個凡人,抓到她後就好對付多了。”二哥在四妹身邊耳語一番,四妹輕笑地點點頭。
槐樹一陣抖動之後,樹葉飄落了一地,兩隻蛇都不見蹤影,也不知他們在耍什麼詭計。
樹林的鳥雀驚飛,女蛇妖吐着鮮血,嘴巴一張一合:“哈哈……你們都得死……”
阿蘅不禁靠淵泓更近些,警惕地瞧着樹林的一動一靜。
淵泓握住她的手心,只是柔聲道:“一切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