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梅賽德斯-奔馳加長轎車在川流不息的曼哈頓城市街道之上穩穩當當地行駛着,冬天的夜幕早早地降臨下來,距離下班高峰期還有一小段時間,城市就已經是華燈初上,斑斕的街燈星星點點地支撐起藏藍色的蒼穹天幕,如同一條泛着波光的溪流,潺潺流動之中有種別樣的韻律。
稍稍側過頭,試圖透過窗戶眺望天空的顏色,卻遺憾地失敗了,只能看到一片肅穆清冷的鋼筋森林,那些剛硬而筆直的線條透露出無法相處的疏遠,就連一點星光都看不到,城市天際線就將人與人之間的距離阻隔開來。
“感覺如何?”萊赫坐在對面的沙發上,翹起了二郎腿,好奇地探究着。
他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就好像父母護送着孩子前往畢業舞會一樣。也許,他的確應該給傑克和安妮打一個電話,告訴他們今晚的事情——不是關於坎蒂絲的部分,那是陸恪和父母之間溝通的事情;而是關於今晚時裝秀的部分,這可以算是陸恪第一次出現在正式場合的紅地毯之上。
陸恪聳了聳肩,“有點奇怪。我的意思是,約莫五個小時之前,我和隊友們在吉列球場之上,頂着風冒着雨,好不容易纔擊敗了對手,贏得了一場非常非常困難的比賽;然後現在,我就穿着襯衫和西裝,坐在加長轎車上,前往一場時裝秀?而且還要走紅地毯?”
說着說着,陸恪就瞪圓了眼睛,“如果我現在感覺有點想要嘔吐,那是不是太遜了?”
“放鬆。斑比,你會做得很好的,回想一下你第一次登上球場的比賽,今晚的場面和狀況比起那場比賽來說,根本就不值一提。”萊赫輕笑地表示了安撫,“我知道,這不是你所擅長的領域,但這些事情真的不算什麼,真正困難的部分,五個小時前就已經結束了。”
陸恪沒有回答,只是拉了拉自己的西裝領子,但緊繃的肌肉和僵硬的脖子還是泄露了他的真實情緒。
今晚的維多利亞的秘密時裝秀,依舊是紐約城內一年一度的盛世,時裝秀將連續第四年在萊剋星頓大街的第69兵團軍/械/庫舉行,這是近年來炙手可熱的一個演出場地,許多頂級時尚品牌都選擇在這裡舉辦展示秀。
儘管現在還不是下班高峰期,但漸漸靠近目的地的時候,交通還是開始堵塞起來,遠遠地就可以看到密密麻麻的車陣,如同樂高玩具一般,整整齊齊地堆放在寬敞的道路上。道路越寬,車輛越多,空間反而越窄,這……算是一個悖論嗎?
他們就這樣現在了車陣之中,如同蝸牛一般緩緩移動了將近二十五分鐘,這才漸漸靠近了入口處的紅地毯,那些記者、那些粉絲、那些歡呼順着風聲吹拂過來,慢慢地洶涌起來,真實感就開始一點一點地變得清晰。
萊赫注意到了,陸恪似乎鎮定了下來,那種不安和慌亂都已經悄悄地消失不見,那個熟悉的陸恪又回來了,此時加長轎車已經開始緩緩停靠了下來,看着陸恪那平靜而鎮定的視線,萊赫再次微笑地表示了安撫,“嘿,我告訴過你,你可以做得很好。”
陸恪的眼神微微停頓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萊赫的意思,他微笑地說道,“我只是正在思考戰術手冊,這能夠讓我冷靜下來。”其實他正在翻閱掛機錄像功能的資料,那些累積下來的資料終究還是需要花費時間慢慢解讀。現在也許不是最好的時機,但確實能夠分散注意力。
即使是身經百戰的萊赫,此時也是意外地注視着陸恪,隨即意識到陸恪沒有在開玩笑,但認真想想,卻又不覺得奇怪了,他輕輕頜首表示了明白,“你能夠鎮定下來,這是好事。總之,今晚不會多麼困難,好好享受吧。”
說話之間,轎車就已經緩緩地在軍/械/庫門口停靠了下來。
陸恪長長吐出一口氣,朝着萊赫露出了一個笑容,“表演時刻(show-time)。”
此時,站在紅地毯旁的工作人員打開了加長轎車的車門,陸恪沒有猶豫也沒有遲疑,離開了自己的座位,雙腳就踩在了地毯之上,略顯鬆軟的地毯讓雙腳深陷了下去,似乎重心微微有些不穩,陸恪在原地踩了踩,確保自己站穩了腳跟,這種腳踏實地的感覺讓人心安。
但緊接着,鋪天蓋地的銀色閃光燈如同尼加拉瓜大瀑布一般傾瀉下來,那閃耀而刺眼的光瀑源源不斷地衝擊過來,瞬間擠滿了瞳孔深處的每一個角落,突然之間視線就陷入了一片黑暗,所有的視野都徹底消失,只剩下無邊無際的黑暗,就好像失明瞭一般。
一個個閃爍的光斑在天鵝絨般的黑暗之中快速移動着,沒有任何意義,卻只是讓眼睛開始變得刺痛起來。
現在陸恪終於明白爲什麼藝人們都喜歡佩戴墨鏡了,有時候可能是爲了裝酷,但有時候的確是爲了保護眼睛。
這不是陸恪第一次面對超大數量的新聞媒體,之前在斯臺普斯球場的勞力士簽約新聞發佈會之上,他就曾經體驗過一次,但那一次的規模和今天比較起來,似乎也不是一個檔次的,現在陸恪只覺得全世界都充斥着閃光燈,就連皮膚表面都開始微微發燙起來。
他幾乎就要無法睜開眼睛。
那如同繁星點點的光斑漸漸變得清晰起來,在黑暗之中勾勒出一個個腦袋的輪廓,最後閃光燈如同潮水一般退去之後,眼前的人山人海就顯露出來,似乎看不到邊際和高度,如同浪潮般將自己吞沒,恍惚之間可以看到成千上萬的身影將紅地毯的兩側擁擠得水泄不通。
這就是娛樂圈的威嚴嗎?
陸恪站在原地停頓了片刻,而後就朝前邁開了腳步。
這不是他的球場或者訓練場,在這裡,他就是一個無名小卒,應該沒有人認識他,他也沒有期待着有人認識他,反正紅地毯之上來來往往全部都是人羣,但所有視線都將集中在少數幾位頂尖巨星或者人氣偶像身上。
他所需要做的,就是走完紅地毯,進入主會場,然後開始享受這場時尚秀。
但出人意料的是,人羣之中傳來了一聲呼喊,“斑比!看這兒!”
有人呼喚自己的外號,陸恪條件反射地就轉頭看了過去,閃光燈就再次明亮起來,如同泄洪般地撲面而來,緊接着耳邊就激盪着一片此起彼伏的呼喚聲,“斑比!”“嘿,陸恪!”“天行者,陸恪-天行者!”
陸恪沒有掩飾自己驚訝的表情,完全沒有預料到,在時尚場合居然也有人能夠認出自己,他還以爲自己就是今晚數不勝數的普通觀衆之一而已,但現在,長槍短炮開始瞄準了自己,所以現在到底是怎麼回事?
“斑比,今天贏得漂亮!”
“斑比,歡迎來到大蘋果!”
“斑比,你覺得今晚的時裝秀如何?”
“斑比,站在這裡感覺如何?”
“斑比,嘿,斑比!看這兒!這兒!”
四面八方蜂擁過來的好奇和探究在持續不斷地涌動着,現在萊赫所說的那些話語漸漸變得真實起來了:社交網絡之上的那些關注和人氣,現在全部都在現實生活裡發生了,他可以感受到那些熱度、那些呼喊、那些擁擠,一切都無比真實。
當獵人發現獵物的時候,他們會嗅着鼻子亦步亦趨地跟蹤上前;當記者發現鮮肉的時候,他們也會如此。
這是陸恪第一次出現在娛樂圈的相關場合。離開了橄欖球的球場和訓練場,來到了一個更加廣闊也更加閃耀的舞臺,記者們就如同發現了鮮肉的鬣狗一般,集體衝刺了過來,越來越多、越來越多,最後超過一半的記者們都將自己的鏡頭瞄準了陸恪。
這絕對是全場寵兒的待遇!
萬衆矚目,沐浴在炙熱而洶涌的注視之下,陸恪深呼吸了一下,拉了拉西裝的下襬,然後朝前邁開了腳步。
現在,最爲慶幸的就是,他選擇了一雙運動板鞋,而不是皮鞋,這讓他的雙腳感覺更加自在,腳步也就變得穩當起來,默默地告訴自己,如此場面和今天吉列球場的情形比較起來根本就不算什麼,沒有必要太過緊張。
整條紅地毯並不長,陸恪的腳步沒有減速,不一小會就抵達了終點,站在了入口處,然後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了門口,單手放在了褲子口袋裡,臉上帶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視線落在了陸恪身上,顯然,他正在等待着陸恪。
擡起頭,陸恪的視線就看到了對方,捕捉到了那戲謔的笑容,他的腳步緩緩地在對方面前停了下來,“不要(don’t)!不要說任何話,我現在覺得,無論你說什麼都感覺不太對勁。”
但對方還是自顧自地開口了,“難道沒有人教你嗎?紅地毯不是這樣走的。你應該慢慢地踱步行走,和記者們聊聊天、和觀衆們拍拍照,然後和大家互動互動。這裡不是什麼短跑跑道,你最好放慢一點速度。”
陸恪聳了聳肩,回頭指了指紅地毯的開端,“不然這樣,你和我重新回到開頭,結伴再走一遍?就好像模特在走伸展臺一樣?如何,偉大的迪卡普里奧先生?”
今天第四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