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包裝工,上!”
藍堡球場之中面目猙獰的應援咆哮聲漸行漸遠,如同峽谷之中的遙遠迴音一般,在耳膜之上悠悠迴響着,卻始終不曾消失。
陸恪意識到,自己有些走神。
深呼吸調整了一下,情緒緩緩地沉澱下來,但心臟撞擊胸膛的聲音卻開始慢慢增大,那種粘稠而緊繃的感覺附着在皮膚表面,就好像盛夏時分美國南部的溼地環境一般,溼噠噠、黏糊糊,始終揮之不去。
糾正一下,陸恪意識到,自己有些緊張。
他不太確定具體的原因。
也許是因爲二年級的揭幕之戰,沒有了新秀時期光腳不怕穿鞋的那股莽撞氣勢,反而增添了整個聯盟的關注和期待所帶來的沉重壓力;也許是因爲藍堡球場的首次登場,歸根結底,這依舊是陸恪內心深處的朝聖之地,職業生涯的第一次拜訪還是與衆不同的。
又或者,也許是其他原因,全新賽季似乎終究還是特別的。
但陸恪確實是有些患得患失、忐忑不安、七上八下的躁動感。
這是無比陌生的,從小到大,他從來不曾感受到臨場慌亂的手足無措,所有的緊張和忐忑都留在了比賽之前,上場之後,那些情緒就全部都徹底消失,全神貫注、心無旁騖。但今天,他卻顯得有些手忙腳亂,看起來就像是穿上了旱冰鞋的蜘蛛,就如同“哈利-波特”裡羅恩的幻想一般。
陸恪放棄了立刻開始進攻的打算。
本來,陸恪已經安排完畢戰術,做好了開球準備,但現在,陸恪重新站直了身體,假裝正在閱讀防守陣型,實際上卻在緩緩地吐出呼吸,這樣的時刻不會是第一次,也不會是第二次,他需要的不是害怕和恐懼,而是敞開懷抱表示熱烈歡迎。
緊張,這不是一個負面情緒,而是渴望勝利、渴望抗爭、渴望戰鬥的正面表現。他所需要做的,就是將這種緊張情緒轉變成爲專注和動力。如同以往任何一場比賽一樣。
“歡迎來到2012賽季。”
陸恪壓低聲音,對着自己輕聲說道,然後打起精神來,開始閱讀防守,從頭開始。
綠灣包裝工是一支典型攻強守弱的球隊。
進攻組可謂是星光熠熠、光彩奪目,蘭道爾-科布、喬迪-尼爾森(Jordy-Nelson)、喬什-西頓(Josh-Sitton)、傑夫-賽特戴(Jeff-Saturday)、克雷格-詹寧斯(Greg-Jennings)、萊恩-格蘭特(Ryan-Grant)等等,全部都是職業碗水準的球員。當然,還有阿隆-羅傑斯。
但相較而言,防守組卻顯得黯淡無光。
在防守鋒線之上,最值得注意的就是尖峰B-J-拉吉(B-J-Raji),2009年以首輪第九順位的姿態加入包裝工,去年剛剛入選了職業碗,他最爲突出的一項特技就是攔截四分衛傳球,如同蓋帽一般,出其不意地讓對方四分衛手忙腳亂。
線衛之上,他們則擁有整支球隊最閃耀的明星,克雷-馬修斯(Clay-Matthews-Ⅲ),2009年以首輪第二十六順位加入包裝工之後,連續三個賽季都成功入選了職業碗,他已經成爲了整個聯盟之中最頂尖的外線衛之一,擒殺、攔截、施壓、抄截,樣樣精通、無所不能。
順帶一提,馬修斯是NFL之中另外一個傳統橄欖球世家,來自洛杉磯。他的爺爺、他的父親、他的叔叔、他的親弟弟、他的三個堂弟,全部都是橄欖球球員,而且不是籍籍無名的那種,至少都在NCAA之中闖蕩出了名號。
角衛之中,2006年的落選球員特拉蒙-威廉姆斯(Tramon-Williams)則是目前球隊之中的絕對主力,2010年入選了職業碗,但去年的數據全面下滑,統治力和覆蓋面都出現了明顯的滑坡,今年的狀態也堪憂。
安全衛陣中,查爾斯-伍德森(Charles-Woodson)是最大的明星。
回顧歷史,當人們提起1998年的選秀大會時,所有的目光都鎖定在了佩頓-曼寧和萊恩-利夫這兩名四分衛身上,卻很少有人提起當年首輪第四順位的查爾斯-伍德森,這位角衛出身、後來轉職安全衛的防守球員,在1997年的海斯曼獎評選中,擊敗了大曼寧和利夫,成功得獎。
作爲大曼寧的同年級生,伍德森先後在奧克蘭突襲者和綠灣包裝工書寫了自己的奇蹟,先後八次入選職業碗,2008年之後連續四年入選,四次全美一隊、四次全美二隊,1998年年度最佳防守新秀、2009年年度最佳防守球員、2009年和2011年兩次年度抄截王。
作爲角衛和安全衛,伍德森的職業生涯取得了無數輝煌。
如果說,馬修斯是後起之秀的新生代代表,那麼伍德森就是老當益壯的資深代表,這兩名明星球員再加上一衆腳踏實地的藍領球員,串聯起了綠灣包裝工的整個防守組,但可惜的是,橄欖球是一項集體運動,僅僅依靠兩個尖子球員,着實難以肩負着整支球隊前進。
這些年來,防守組始終是綠灣包裝工的短板。
2010年的奪冠賽季,他們曾經雄起過一個賽季,高居聯盟防守組第二,僅次於匹茲堡鋼人;但去年就一落千丈,瞬間滑落到十九名,最主要的原因就出現在了二線傳球防守之上,角衛和線衛的防守僅僅只是依靠伍德森一個人,獨木難支。
本場比賽,綠灣包裝工的二線防守,面對着上一個賽季奉獻了聯盟最爲頂尖傳球進攻的舊金山49人,他們也是壓力山大。
在重新閱讀防守的過程中,陸恪的注意力漸漸集中了起來。
包裝工的防守組是典型的“3-4”陣型,三名防守鋒線、四名線衛,具體分工的話,一名尖峰搭配兩名防守端鋒,兩名內線衛搭配兩名外線衛。
整體來說,包裝工的中間區域用來防守跑球,層層壁壘,效果着實不錯,過去兩個賽季的防跑數據都可以位居上流;兩翼區域則用來突襲,他們是典型進攻屬性強於防守屬性的兩側,對於四分衛的施壓和擠壓投入更多兵力,相對而言也就削弱了短傳區域的防守。
一旦進攻鋒線能夠阻擋住第一波衝擊,又或者是四分衛能夠利用腳步擺脫擒殺,包裝工的防守就立刻陷入被動。
當然,這都是理論的分析,每一支球隊的攻防戰,翻來覆去的解說都是相似的。歸根結底,還是要根據球員的臨場狀態和戰術佈置來決定勝負走向。
陸恪的視線輕輕瞥了一瞥,捕捉到了位列在自己左側的克雷-馬修斯,諢名“白魔鬼”,因爲他是白人,還因爲他是魔鬼,如果有人因爲他的長髮飄飄,就認爲他的球風不夠硬朗,那麼他將會用一個又一個的擒殺讓對方明白,什麼叫做地獄。
馬修斯正在蠢蠢欲動,腳步就如同馬達一般,不斷地用力蹬地,尖銳的視線通過頭盔投射出來,釋放出了嗜血的暴戾,展現出了擒殺四分衛的堅定決心。
那麼,他應該迎難而上?還是應該避其鋒芒呢?
緩緩地,陸恪彎腰下來,視線轉移開來,看向了另外一側,似乎正在尋找着右側的突破口,放棄了左側傳球的打算,然後,聲音就如同春雷一般在舌尖綻放開來,“攻擊!”所有一切就變得自然而流暢起來。
手握橄欖球,站在手槍陣型之中,陸恪一個後撤步,與位列右手邊的馬庫斯-林奇形成一個交叉跑動。
然後就可以看到陸恪再次兩個後撤步,視線始終瞄準了右側的方向,正在尋找着傳球目標。
與此同時,馬修斯如同脫繮野馬一般狂奔而出,一個手部推擋的動作就推開了守護盲側外圍的喬-斯坦利,但馬修斯顯然低估了斯坦利的強壯和力量,第一下沒有能夠推開,然後就看到斯坦利糾纏不休地貼了上來。
馬修斯一個停步一個轉身,試圖擺脫斯坦利的封鎖。
但就是這一點點停頓時間,對於陸恪來說已經足夠。
毫無預警地,陸恪轉過身,面向了左側,兩個小碎步調整着自己身體的方向,手起刀落地就將橄欖球傳了出去,沒有全力傳球,而是利用手腕拋出了一個小弧線,越過了馬修斯的頭頂,通過細膩的手感控制來完成傳球。
但出手的瞬間,陸恪就咬了咬牙齒。
他的手臂和手指還是太過緊繃了,整個傳球不夠柔軟也不夠流暢,控制出現了巨大的偏差,原本以爲消失的緊張情緒還是沉澱在了心底。“該死的。”陸恪忍不住咒罵了一句。
橄欖球就這樣輕盈地滑過天際,依舊是標準的梭子球,但轉動速度卻慢了半個節拍,位列在左側的邁克爾-克拉布特里正在快速地直線衝跑着。
猛地回頭一看,卻發現傳球線路比想象之中短了一些,克拉布特裡也來不及感受疑惑,第一個反應本/能就是緊急剎車,甩掉了亦步亦趨跟隨自己的角衛,調整腳步朝着內側一個滑步切了過去,如同滾燙的黃油刀一般。
刺啦。
就這樣切入了黃油之中,雙手往前一迎,然後就將橄欖球收入了懷中。接球成功!
但因爲臨時調轉方向,克拉布特裡丟失了本來的位置優勢,馬修斯第一時間就放棄了擒殺四分衛,回頭飛奔過來補防,死死地抱住了克拉布特裡的腰部,如同摔跤運動員一般,以打樁的姿勢狠狠地往下一捶。
接球成功。但,擒抱也成功。
這是一次朝向右側的六碼短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