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我從來沒有考慮過打破記錄這件事。我是認真的。”記者的喧鬧總算是平靜了下來,自由採訪就變成了單獨採訪,陸恪開始認真地回答問題,“對於我來說,全力以赴、心無旁騖,專注於每一週的訓練和比賽,努力地證明自己是一名合格的首發四分衛,這纔是我的生活重點。”
話語說到這裡,陸恪稍稍停頓了一下,視線在記者的臉龐之上掃視了一圈,而後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反問了一句,“不是嗎?”
傑伊-福克斯站在人羣之中,一下沒有忍住,噗嗤地就偷笑出了聲。
以落選新秀、華裔四分衛的身份接手舊金山49人首發四分衛的位置以來,媒體的質疑聲、嘲笑聲、奚落聲就不絕於耳。
即使賽季第一場比賽就取得了五記達陣,即使以三連勝開局,媒體的主要聲音依舊充滿了懷疑和調侃,始終沒有人願意相信,這名華裔落選新秀,能夠在聯盟之中站穩腳跟;甚至不少人都一直在質疑着陸恪的首發位置。
如此情形,一直延續到了常規賽第六週,舊金山49人在客場擊敗了底特律雄獅,以優異的表現贏得了這場遭遇戰,媒體們這才真正地意識到,這不是一場演練,更不是一個笑話,這名新秀四分衛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能量,正在成爲所有人都不可忽視的一匹黑馬。
不管這匹黑馬的成色如何,也不管這匹黑馬的續航能力多少,但只要勝利還在繼續,人們都勢必將正視陸恪的存在。拋開種族問題,拋開新秀問題,真正地給予陸恪相對應的待遇——常規賽七勝一負的待遇。
上一週,無聲無息地打破了沉寂了十三年的聯盟記錄,並且徹底顛覆了四十年以來對新秀四分衛的刻板印象。現在的陸恪,在媒體、在專家、在聯盟、在觀衆的眼中,分量都已經截然不同起來了。
人們可以不喜歡陸恪,畢竟,他不是鈔票,做不到人見人愛;但沒有人可以否認,陸恪正在以實際表現成爲聯盟之中的一個現象。於是,今天就出現瞭如此瘋狂的浪潮。
不僅僅是圍觀看熱鬧的激動,也不僅僅是捕捉新聞焦點的好奇,從態度到待遇,從目光到語氣,徹頭徹尾地發生了改變;但這樣的改變,卻在陸恪一個反問句之中,瞬間被揭了老底。
傑伊-福克斯的笑聲在一片尷尬的安靜之中,着實太過刺耳,也深深地提醒着在場的每一個人,陸恪那一句反問背後的深意。
不過,現場的記者們一個個都是老油條,臉皮堪比城牆,所有人都假裝沒有聽懂陸恪的畫外音,只是一臉真摯而誠懇地投去了視線,做出了側耳傾聽的表情。
於是,傑伊抿了抿嘴,收攏了笑容,抓住機會接着提問到,“那麼,現在打破了記錄,感想如何?”
“非常之好。”陸恪簡短有力的回答,在一來一往之中,製造出了一個乾淨利落的空檔,搭配那一股誠懇而自信的語氣,幽默氣息就頓時瀰漫了開來,所有記者都不由輕笑了起來——
的確,打破記錄之後,感覺自然是非常好。除此之外,還能是什麼呢?
“打破了佩頓-曼寧的記錄之後,你是否有信心打破湯姆-布雷迪賽季五十記達陣的常規賽四分衛記錄呢?”
另外一名記者的聲音突兀地插了進來,順着聲音看過去,赫然是“體育畫報”的記者,哈利-韋恩斯,他的臉上掛着笑容,但眼神之中的挑釁和刺激卻絲毫沒有掩飾。
陸恪和哈利並不熟悉,更不是朋友,兩個人的所有交集都侷限在各式各樣的新聞採訪場合。所以,他不知道哈利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但他卻知道哈利是一個什麼樣的記者。
爲了新聞,不折手段;利益至上,娛樂至死。
哈利沒有針對任何人,而是針對每一個新聞的噱頭,爲了製造爆點,他甚至可以故意惹怒採訪對象,如果對方破口大罵,甚至是大打出手,那麼他的目的就達到了,完全可以以弱者的姿態公佈採訪對象的那些“惡行”,進一步引爆話題。
對於哈利來說,事情和人物只分爲兩種:值得報道的,不值得報道的。至於其他的,不過是兩種分類的附加因素而已。
現在,陸恪就是聯盟之中的熱門焦點,哈利自然不會輕易放過,千方百計地試圖挑起話題、製造爆點,他甚至沒有掩飾自己眼神之中的挑釁,帶着嘲諷和鄙夷,意味着實是再清楚不過了,就是爲了激怒陸恪。
初出茅廬的新秀球員,總是年輕氣盛,衝動之下,暴躁易怒,往往容易犯錯。陸恪是一名年輕人,剛剛離開大學校園;但陸恪還是一名優秀的潛在記者,深諳此道的前任實習記者。
“不,我沒有。”陸恪如此回答到,簡單明瞭,乾脆利落,沒有任何猶豫,也沒有任何解釋。
這不僅是爲了應付哈利,事實也是如此。
對於現在的陸恪來說,打破記錄什麼的太多遙遠,他必須腳踏實地地立足於每一場比賽,一步一步得來,相較於什麼賽季記錄來說,季後賽纔是他的目標。所以,陸恪從來不曾思考過打破布雷迪的記錄,即使是大曼寧的記錄,那也是意外驚喜。
撞牆式的回答,哈利不由就噎了噎,腦海裡預設過各式各樣的可能,萬萬沒有想到,陸恪偏偏選擇了最不可能的一種,這是一個棘手的採訪對象,哈利的眉頭不由微蹙起來,但還是沒有方寸大亂,電光火石之間,第二個問題就緊接着拋了出來。
“之前接受採訪的時候,你曾經提到過,你的偶像是佩頓-曼寧,那麼本週,對陣伊萊-曼寧,你有什麼特別感想呢?”
這是一箇中規中矩的提問,也是預料之中的。陸恪微微有些詫異,哈利居然提出了一個如此普通的問題,其他記者也不會打斷哈利,因爲大家都想要知道答案。
沒有多想,陸恪誠實而真摯地回答到,“激動。雖然我知道,加入聯盟之後,這一天遲早都會到來;只是,現在能夠以首發四分衛的身份,站在場上完成比賽,參與其中,還是無法控制激動的心情。”
“但,你的對手不是佩頓,而是伊萊,對於伊萊-曼寧這名四分衛,你有什麼看法呢?你覺得,比起佩頓來說,伊萊是什麼水準呢?”
果然,前一個問題只是鋪墊而已,真正的陷阱還在這裡,靜靜地等待着陸恪踩進去。
這無疑是一個棘手難題,對於任何一個被採訪者來說,都是難題;如果是解說員或者評論員,又或者是第三者,雙方球迷,他們可以或自信或主觀地表達觀點,但陸恪不行。
不僅因爲陸恪一直強調佩頓-曼寧是自己的偶像,還因爲陸恪下一週即將迎戰伊萊-曼寧。稍稍一點疏忽,這就將成爲媒體炒作的工具。陸恪不介意自己的話語成爲炒作的媒介,他所介意的是,在於記者的交鋒之中落於下風,自己成爲了牽線木偶。
他纔是那個掌握控制權的人。
“比我更加優秀的四分衛。”陸恪的回答,算不上優秀,卻巧妙地轉移了話題,更加有趣的內容還在後面,“我們所說的不是一座超級碗那麼簡單,而是一名在聯盟之中證明過自己的四分衛。我相信,同樣的問題應該不會有人詢問伊萊。”
潛臺詞是……如此問題,太過愚蠢,所以沒有人會詢問伊萊;還是,陸恪分量太輕,記者們都挑軟柿子來捏;亦或者是,記者們認爲陸恪智商不夠,輕輕撩撥一下就會大放厥詞?
真正的潛臺詞到底是什麼含義,陸恪沒有解釋的打算,只是留給記者們細細品味。
“至少,我希望如此。”陸恪又補了一刀,這是在暗示……如果記者也詢問了伊萊相似的問題,這就說明記者的水平太過低俗愚蠢,爲了爆點和噱頭,無所不用其極,就連記者的職業操守都已經丟到垃圾桶之中了。
等等,還是說,這些所謂的暗示都是記者自己的胡思亂想?
記者們紛紛朝着陸恪投去了視線,然後就看到了這個年輕人嘴角似笑非笑的戲謔,彷彿夾帶着一絲嘲諷。
哈利狠狠地咬了咬牙,那股恥辱感硬生生地混雜着血腥味吞嚥了下去,緊接着再次追問到,“那麼,對於本場比賽,你的目標是什麼,勝利?”
“哈。”陸恪輕笑了起來,“我想,聯盟之中應該沒有哪一支球隊是爲了失敗而走上賽場的,如果真的有的話,那麼紀律委員會就應該好好調查調查了。”那可能就是參與賭球了。
一句反諷,猶如一記耳光,甩在了哈利的臉上,火辣辣得疼。
“當然,我們希望取得勝利,並且,我們會竭盡全力,朝着如此目標前進。”陸恪補充說道,給予了肯定的答覆,“至於是否如願,顯然,不是我一個人說的算的。”
說完,陸恪還一臉無辜地攤開雙手,滿臉誠懇地聳了聳肩。瞬間,所有記者們都集體鬨笑起來,反諷與調侃,幽默與促狹,最重要的是,嘲諷技能點滿,狠狠地還擊了哈利一把。即使是同行們,大家也沒有能夠忍住。
站在原地,哈利握緊了雙拳,手臂開始微微顫抖起來,視線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陸恪:從今天開始,這名新秀四分衛纔算是真正地進入了他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