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緒不由就笑了。
是啊,有什麼關係呢?
本來他們就對美國不曾有過什麼別的期望,中國永遠也不可能成爲那樣一個聯邦制的國家,美國的政治體制對光緒來說並沒有什麼參考價值,只是純粹因爲婉貞的另眼相看纔會起了前去看看的心思。
既然如此,美國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國家,好壞似乎都沒有太大關係了。
不過,既然說到了做生意,他倒是心中一動。
“上次,你曾說過跟奧斯頓那洋人一起做生意的事情,現在如何了?”他便問道。
婉貞知道他問的是哪一個,肯定不是她自己跟奧斯頓和託德合作的快餐店,八成是那個借用了她的名義,實際上卻屬於皇室所有的產業。
她就笑着說道:“一切都還好。奧斯頓跟我都是合作慣了的人,他很清楚我的做事風格,所以事情進行得很順利,沒有太大問題。”
光緒點了點頭,又問:“以你的名義去做,會不會有什麼麻煩?”
婉貞看了他一眼,平靜地說道:“以我的名義,自然有些事情上會有所阻礙,畢竟我只是個宮妃,不能代表整個皇室。”
光緒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說道:“回去之後,你讓他拿一份詳細的計劃書過來吧。”
婉貞看了看他,笑道:“好,我知道了。”
沒有多餘的話,光緒能夠說到這份兒上已經是難得。這一次的出訪,除了讓他更清楚認識到時勢的不可逆外,還有一個重要收穫就是他終於重視起皇室未來的生計了
他現在才明白,爲何當初婉貞拼命也想說服他同意跟奧斯頓的合作,經營皇室自己的產業。
如果什麼都沒有準備,等到有朝一日,真的實現了君主立憲,到時皇室一家怕是都要去喝西北風了更談不上什麼體面。
很多事情,在剛開始的時候並沒有留意,只有當真正身臨其境的時候,纔會發現當初是有着怎樣的心機。
婉貞不會隨時隨地向他討賞,做了一點點事情就把自己誇耀得天上有、地下無,她總是在默默地做着許多事,爲他、爲他們、爲許許多多的人,可只有當一切都浮出水面,甚至是取得效果之後,他們纔會知道她究竟付出了什麼。
慨然一嘆,他輕輕將她擁進懷裡。
涼爽的海風吹襲着他們的臉,略帶些腥味的新鮮空氣縈繞在他們身邊。在海上待得久了,他們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味道。
這時,船長走了過來,身邊跟着念哥兒。
念哥兒似乎已經完全被這外面的世界給征服了
他喜歡埃菲爾鐵塔、喜歡凱旋門廣場、喜歡羅馬的鬥獸場、喜歡高聳的大笨鐘……尤其喜歡的卻是這種海上的冒險,一上船總是會跑得沒了影兒,讓隨從們一陣好找。
而尋找的結果,卻往往是在駕駛艙裡找着了他。他就在那兒靜靜地待着,看着船員們不慌不忙操作着各種儀器,甚至纏着船長自己也要上去摸一摸。
難道自己的兒子以後會成爲一個工程師?婉貞便忍不住這樣自問起來。
光緒自然不是很贊同念哥兒的愛好。在他心裡,就算念哥兒將來沒有繼承皇位,但至少也是個親王,又怎麼可以沉迷於這些“奇yin巧技”呢?
應當想他的阿瑪一樣,爲朝廷、爲大清效力纔對
但婉貞卻一點都不阻止。如果念哥兒真是對這些有興趣的話,她會很樂見於他的成長,去做他真正想做的事情。
這會兒,看見船長帶着念哥兒出現,他們一點都不覺得奇怪。
不過他們的面子還是要顧一顧的。
儘管光緒現在已經明白,當衆親熱對洋人們來說真的不算是什麼,可這樣“開放”的觀念對他來說還是有些過了,怎麼都不可能放得開來。
他急忙就放開了她。
“額娘”念哥兒畢竟年紀小,接受能力強,早已經習慣了這種情形,便大叫着撲進了婉貞的懷裡。
婉貞抱着他,七分喜愛、三分嗔怪地說道:“你又去煩着船長了”
“纔沒有”念哥兒不滿地大叫着,從來就不認爲自己的行爲有什麼不妥。
事實上,他們忙的時候他只是在一旁乖乖看着,不是麼?
船長也笑着說道:“不,皇貴妃殿下,事實上小皇子並沒有對我們的工作造成任何困擾,請您放心吧。”
光緒皺了皺眉頭,說道:“船長,若是念哥兒惹了什麼麻煩,你只管說就是,不必替他遮遮掩掩的。”
船長急忙說道:“不不不,是真的,皇帝陛下。小皇子殿下並沒有做錯什麼,我帶他上來只不過是因爲就要起風了,還請陛下和兩位殿下趕緊回船艙去休息,免得受了驚嚇。”
“起風?”光緒狐疑地看了看船外平靜的海平面。
船長笑着說道:“沒有錯的,皇帝陛下。我們常年在海上,是不會看錯的。最遲今晚,海上會有一次暴風雨,我們必須提前做好準備才行。”
“暴風雨?”光緒嚇了一跳,連忙問道,“嚴不嚴重?要不要緊?”
婉貞也不禁皺了皺眉頭。
自從這次出航以來,似乎並未發生過什麼大的風浪。現在,好運氣終於要用完了嗎?
船長急忙說道:“不要緊的,皇帝陛下,這艘郵輪相當的堅固,擁有很好的防護功能,一般的暴風雨對她不會有任何影響。只要我們做好了準備,就只需要安安靜靜坐在船艙裡,等風暴過去就行了。”
光緒還是有些忐忑,畢竟這也算得上他平生第一次遇到的海上的暴風雨。不過看看船長和旁邊的船員們,都一臉的平靜,眼神安穩,絲毫不見有任何擔心的樣子,他便不得不相信了船長的話,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那你們就快去準備吧。我們這就進艙去了。”
念哥兒好奇地看着船長,問道:“這就是你說過的那種暴風雨嗎?我想看看”
“胡說”婉貞忍不住怒斥道,“這種事情也是能讓你隨便亂說的?若是暴風雨肆虐,咱們前不着村、後不着店兒的,一個不小心甚至連屍骨都找不到,你怎麼可以如此胡來?”
看到婉貞嚴峻的神色,念哥兒有些怕了,怯生生就躲進了光緒的懷裡,可憐兮兮地叫道:“乾爹……”
光緒忙抱緊了他,看了一眼婉貞,淡然說道:“別說得這麼嚴重,嚇壞了孩子既然船長他們說沒事,我們就相信他們好了,進艙去吧。”
說着,牽着念哥兒的小手就走了進去。
婉貞無奈地看了他們父子一眼。
她承認自己是有些反應過度了。然而在這種年代,沒有衛星、沒有天氣預報,碰上誰也說不準有多大的暴風雨,會有什麼後果誰也說不清楚。就連號稱永不沉沒的泰坦尼克號都長眠在了海底,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這船上有她的相公、她的孩子,萬一出了什麼事……
她自己怎麼樣都無所謂,可她希望他們都能好好地、快快樂樂地活着
微微嘆了口氣,她這番心事無人能訴說,只得耷拉着頭,跟着光緒走進了船艙。
到了晚飯時分,暴風雨果然如期而至。
窗外傳來狂風暴雨的聲音,平時繁星點點的天空如噴墨一般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強大的海浪拍擊在鋼鐵的船身上,發出雷鳴般的響聲,飛濺的浪花不時直衝上甲板,甚至濺到了光緒他們的窗外,驚得那些隨同的人員們,膽小一些的,時不時發出驚恐的尖叫聲。
海浪越來越大,船身甚至都搖晃起來,還有着越搖越厲害的趨勢。這會兒,不但是那些膽小的人了,就連光緒和婉貞在內,都不由得變了臉色。
而原本還對暴風雨充滿了期待的念哥兒,此時卻已經煞白了小臉,蜷縮在母親的懷裡,一動也不敢動了。
突然又是一陣劇烈的搖擺,餐桌上的餐具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音,盤子、碗筷全都掉到了地上,摔得粉碎。
不過卻已經沒有人有精力去管它們了
光緒眉頭一皺,正要喊人,就見船長推開門,踉踉蹌蹌走進來,看着他們尷尬地笑了笑,說道:“皇帝陛下,皇貴妃殿下……”
“現在究竟是怎樣的情形?”光緒不等他說完,便打斷了他的話問道。
他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說道:“陛下不必擔心。這場暴風雨比我們預期中還要大了一些,所以有些猝不及防。不過不要緊,請相信我們這艘船,還有我們全體船員,這艘船在這樣的風浪中是完全不會有任何問題的請各位安靜地坐在船艙裡,只要一點點耐心就好了,暴風雨很快就會過去的,我們也終將平安無事。”
婉貞皺了皺眉頭。
他的這番說辭自然不能算得上有多大的說服力,但在目前的情況下,除了相信他們,似乎也沒有別的路可選了。
她於是便上了嘴巴,保持着沉默。
比起她,光緒他們更是一籌莫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