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念哥兒的事情已成定局,婉貞也就歇了心思,不再去傷腦筋,轉而對光緒說道:“皇上,念哥兒既已滿月,也該起個名字了。這本該由七爺決定,可他已經走了,既然皇上要做他的乾爹,臣妾斗膽,請皇上爲他賜個名字吧”
光緒並不意外,只是笑了笑道:“此事即使你不說朕也不會錯失機會的。朕都想好了,就叫他佑麒如何?麒麟乃吉祥聖獸,足以顯示出念哥兒的不同凡響,更有天佑我愛新覺羅氏,天佑我大清,保佑念哥兒之意,你看可好?”
婉貞心頭不由一震。須知載濤他們兄弟這一輩的子嗣都是以“溥”字開頭,光緒明知如此,卻故意給念哥兒取了這麼個名字,是何用意簡直昭然若揭了
她不由有幾分惴惴,也有幾分猶豫,道:“皇上,這個名字……”
“不好嗎?”光緒明知顧問。
婉貞看着他,不由得苦笑了。當一個皇帝也沒皮沒臉地耍起賴來的時候,她又能怎麼做呢?
微微嘆了口氣,她也只得默認了這個結果,恭聲說道:“多謝皇上賜名。”
光緒終於滿意地笑了。
載灃和載洵面面相覷。雖然兩人都在這兒,卻只不過是個擺設的作用,關於念哥兒的話題,他們是一句話都插不上的,面對皇帝的陽謀,兩人也只能相視苦笑,但心中卻忍不住有一絲的慶幸。
還好皇帝看上的是婉貞的孩子啊
光緒今晚上辦成了兩件大事,心中很是舒暢,愉快地笑道:“明兒個朕就下旨,賜名並且收念哥兒做乾兒子,過兩日選個良辰吉日,你就帶着念哥兒進宮去吧,走走儀式,也算是把這事兒給了了。”
婉貞點了點頭,雖然知道此事已經無可更改,卻又不由在心中升起一絲惶惑。看光緒這樣子,以後如無意外,念哥兒是一定會在皇宮裡接受皇子的教育了。可她仍舊止不住想讓他做爲一個平凡人慢慢長大的想法,心中不由矛盾至極。
光緒可說是在場的人中最瞭解她的一個,見狀哪裡還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心中一痛,他勉強自己硬起心腸,無視那張強顏歡笑的面容,轉頭道:“既然事情已經定了,那朕也該走了。婉貞,你忙了一天,也早些歇着吧。”
婉貞張了張嘴,最終卻還是什麼都沒說出來,只是暗歎了口氣,道:“臣妾恭送皇上”
“你別送了,回去休息吧。老五、老六,咱們走吧。”光緒招呼道,然後一馬當先走了出去。
載灃和載洵不敢耽擱,對婉貞笑了笑,露出一個鼓勵的眼神,然後相繼走了出去。
婉貞一個人愣愣地站着,良久,露出一抹苦笑。
是啊,自己還真是需要鼓勵鼓勵了她拍了拍臉,振作起精神。
既然事情已經發生,多想也無益,還不如多多考慮一下,如何才能在可以預見的辛苦未來想辦法給念哥兒爭取更好的條件,讓他能夠不被身上沉重的負擔所壓垮,儘量度過一個應有的、正常的童年
她轉身走出書房,回到臥室,念哥兒已經在自個兒的小牀上睡着了。本來孩子應該跟着奶媽睡的,可婉貞放心不下他,載濤又已經不在了,索性就將他一直安置在自己的臥室裡,孃兒倆一塊兒睡。他們一向躲在家中深居簡出,再加上光緒的縱容,於是知情人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任他們去了
只見念哥兒甜甜地睡在小牀上,不時地動動小胳膊小腿兒,還吐出幾個泡泡,可愛的模樣,讓她暫時忘卻了一切煩惱,滿心滿腦的都是快樂和滿足。
何氏走上前來,輕聲向她稟報了念哥兒被抱回來後的一舉一動,吃過些什麼、玩過些什麼、何時睡的,都一絲不苟。婉貞靜靜地聽着,末了說道:“你做得很好,何嬤嬤。今後也要繼續這麼小心仔細,念哥兒以後的身份可是大不相同了,萬一出了什麼紕漏,就算我不怪罪,自有人來怪罪,知道麼?”
見識了今天這聲勢浩大的滿月酒,何氏哪裡還不明白這個郡王家的小阿哥身份的尊貴,怕是皇子也就不過如此吧?當下不敢怠慢,急忙說道:“請福晉放心,奴婢知道的,奴婢一定盡心服侍小阿哥”
婉貞點了點頭,輕聲道:“時候不早了,你下去吧。”
何氏應了一聲,畢恭畢敬地退了出去。婉貞旋又叫菊月準備洗漱休息。
菊月是個明白人,聽到方纔婉貞的話裡有話,於是一邊幫她卸下頭上的珠花,一邊問道:“主子,皇上和兩位王爺都說了些什麼?您怎麼看起來不大高興的樣子?”
婉貞笑了笑,說道:“沒什麼,只是皇上給念哥兒賜名了。”
菊月一愣,隨即一喜,興奮地說道:“那可太好了主子,皇上給念哥兒賜了個什麼名字?”
“佑麒。”婉貞淡淡地說道。
菊月於是又是一愣。
作爲王府家的大丫鬟,她該有的見識還是有的,至少明白幾位王爺家的阿哥都是“溥”字輩,怎麼到了自個兒家的小主子就變了個名字?
“主子,這……”她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
婉貞苦笑了一下,嘆了口氣道:“這事兒,你心裡也應該有個底兒了。今後念哥兒可不是一般的阿哥了,你們服侍的時候要更加小心,千萬莫要出了什麼紕漏,到時候怕是難以收拾。”
菊月心中大震,忍不住變了臉色,忙恭聲道:“奴婢明白了。”
婉貞看了看她,安慰道:“你也別太擔心。不管念哥兒身份怎麼變,總歸都是我的孩子、鍾郡王府的阿哥,其他的,暫時不用考慮太多。你也不必顧慮什麼,該怎麼對他還怎麼對他就是,只是多加點小心就行了。”
菊月這才稍微定了定神。
第二天早上起來,婉貞和何氏等一起,伺候着念哥兒起牀穿衣,也唯有婉貞和菊月兩個人明白念哥兒身份的轉變,其他人一無所覺,自然也沒出現什麼意外的情形。幼蘭一如既往地過來幫忙,同來的還有必祿氏,這在最近來講也算是反常了,通常她們兩個都只有一個會來的。
婉貞心知肚明她們都是爲了什麼而來,也不說破,只是將念哥兒交給了何氏以後就來到外間陪伴兩人。現如今雖然婉貞已經可以管事了,不必幼蘭她們繼續幫忙,但她畢竟荒疏已久,重新撿起來還需要一段時間,幼蘭她們也必須一點點把府裡的事務都交接過來才行。妯娌三人先一起處理了府裡的事務,尤其昨日滿月酒的一些後續事情,例如各家各戶送來的禮物的清點,以及回禮等等,都是繁瑣不堪的事情,再加上念哥兒不見了母親,時不時總要冒出來搗亂一下,婉貞的做事效率簡直低下得可憐。好在有幼蘭和必祿氏幫手,經過半天的辛苦,總算是弄好了。
三人這才得以空閒下來,坐在一塊兒聊聊天、喝喝茶。何氏也將念哥兒帶了過來,交給婉貞餵奶,因着這裡都是自家女眷,婉貞也不避諱,就當着她們的面兒喂起了念哥兒。幼蘭和必祿氏見了,不禁心有所感,嘆道:“我那幾個小子沒有一個是我親自奶大的,連一口親孃的奶水都沒嘗過。以前到也不覺得如何,可如今看着你餵養念哥兒的情形,卻總覺得自己錯過了許多東西,只是如今後悔也來不及了”
必祿氏雖只生過一個孩子,卻也是相同的情形,忍不住點頭表示贊同。
婉貞抿嘴笑道:“五嫂這話可說得岔了。你若是有心,再生一個不就是了?”
幼蘭頓時羞紅了臉,想要過去揪她的小臉兒,卻又顧慮着她懷中的孩子,只得在嘴上嗔道:“你瞅瞅你,這都說的是什麼話?我這把年紀了還生什麼孩子”
必祿氏卻也打趣道:“五嫂,人都說女人三十一朵花兒,你可正是朵嬌豔欲滴的花朵兒呢說什麼老”
妯娌三人笑成一團,念哥兒似乎也感覺到了大人們的開心,吃飽了以後,咧開無牙的小嘴跟着“咔咔”笑了起來,更是讓三人樂得心花怒放。
說笑了一陣,逗弄了一下念哥兒,他吃飽了以後,就有些困了,伸出小手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大大的呵欠。
三個大人的聲音於是小了下來。幼蘭看着昏昏欲睡的孩子,狀似不經意地輕聲問道:“聽說皇上昨兒個給念哥兒賜名了,不知道御賜的是什麼名字?”
婉貞詫異地看了她一眼,難道載灃沒跟她說嗎?再看看必祿氏,也是一臉的迷惑,想來也不知道。她不由得失笑,這哥兒倆也太過謹慎了吧?
反正過不久皇帝的聖旨就應該下來了,遲早她們都是要知道的,也沒什麼好隱瞞。她笑了笑,說道:“皇上給念哥兒賜名佑麒,保佑的佑,麒麟的麒。”
幼蘭和必祿氏同時變了臉色,對視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驚詫。
等她們消化完這個消息,婉貞又接着說道:“並且,皇上喜歡念哥兒,決定認他做個乾兒子呢想必聖旨不久就會下來了。”
有了方纔的衝擊,這回幼蘭和必祿氏兩人倒是鎮定了許多,不過還是默然良久,幼蘭這才長長吁了口氣,注視着婉貞,真誠地說道:“恭喜你了,婉貞”
婉貞笑了笑,說道:“多謝。”
必祿氏也神色複雜地看了看她,說道:“恭喜,婉貞。”
看着明顯有些臉色不對的必祿氏,婉貞也不說破,同樣淡淡地說了聲:“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