載濤一下子來了精神,也不泡澡了,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急切地問道:“你們商量出什麼來了?快告訴我”
婉貞啼笑皆非地看着他,怪異地瞟了他一眼,說道:“爺,還是擦乾了水慢慢說吧。”
載濤低頭一看,臉上頓時一紅,抓過毛巾就胡亂擦乾了身子,然後裹着浴巾一把將婉貞拉出了浴室,抱在懷裡,催促道:“好貞兒,快跟我說說”
婉貞忍俊不禁,不忍心逗他,於是細細將方纔與奧斯頓的談話複述了一遍。
載濤很認真地聽着,然後半晌沒有說話,皺着眉頭仔細思忖了一會兒,神色凝重地說道:“雖說這是一條可行之路,但問題的癥結在於他是否可靠?他的那些所謂的朋友是否可靠?”
婉貞搖了搖頭,道:“這可說不清。不過……”她撇了撇嘴,頗爲不屑地說道,“其實我們現在接觸的那些人,又有誰知道他們是不是真的很好?畢竟都是洋人介紹、安排的,他們會介紹些什麼樣的人我們同樣無從分辨,只能人云亦云、瞎蒙亂撞罷了。而且那些洋人們是什麼德性你又不是不知道,會真心爲我們着想纔是怪事”
載濤嘆了口氣,點點頭道:“從這方面看來,他們雙方倒是差不了多少。”
婉貞道:“正是呢。而且我覺着,正因爲奧斯頓他們還算不上大商人,爲了自身的發展壯大,會更加重視跟我們的合作,至少這誠意應當是比現在那些人多得多了,看他不惜拋下現成的生意也要跟着我們走就知道了。他們想要拿到這筆生意,跟我們建立良好的合作關係,就必須更加註重誠信,畢竟他們沒有太多的憑藉,不像現在這些人,一個個比大爺還大爺,鼻子都快頂天了,看着就來氣”她恨恨地說着。
載濤原本還有些猶豫,聽了這番話後倒有些意動了,想了想說道:“此事非同小可,要改變貿易對象的話必須慎重從事,不如把六哥叫來商量一下。”
婉貞遲疑地說道:“可是……這麼晚了……”
載濤笑道:“若是這個法子可行,能夠解決目前的困局,六哥纔不會在意什麼晚不晚的。況且,我向你保證,即使我們不去叫他,他也是無法睡個好覺的。”說到後來,忍不住又嘆了口氣。
婉貞也是一嘆,點了點頭道:“也好。我們趕緊把這事商量商量,或許真能想出個可行的法子來也未可知。”
她走出門去,吩咐下人去把載洵請來,又回到房裡幫載濤穿戴妥當,一切準備好時,恰巧載洵也來到了門前。
迎進屋去,關起門來,載濤說了一遍婉貞與奧斯頓的對話,又說了方纔兩人討論的結果,載洵也是驚喜莫名,直覺感到此事大有可爲,不禁興致勃勃地跟他們商討起來,一點睡意都沒有了。
三人就這麼一直討論到第二天早上,除了婉貞之外,載濤和載洵都是精神奕奕,哪裡看得出是一夜沒睡的人?看來,俗話說人逢喜事精神爽,不是沒有道理的。
經過一夜的討論,三人都覺得奧斯頓的路子有必要走一走。倒不是說一定要跟他們做生意,但多看一看、瞭解一下情況總是沒壞處的,也花不了多少時間和精力,萬一他們真的有奧斯頓說的那麼好,最後改換生意的對象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但一切都有待考察,現在做決定還爲時尚早。
使節團出發前往法國,出發之時,載洵特意將奧斯頓叫到了自己的車上,跟他詳談了一個上午,等到中午吃飯的時候,奧斯頓先一步下了馬車,臉上笑意盈然,隨後的載洵雖然臉色平靜,眼眸中卻也流露出幾分滿意,載濤和婉貞見了,不由相視一笑。
接下來的行程,跟前面千篇一律地無聊,並不怎麼讓人舒暢。那些洋人們早已安排好的軍火商端着高高的架子,一口咬定了昂貴的價格,看得載濤和載洵依舊愁眉深鎖。
然而跟以前不同的是,婉貞則跟奧斯頓一起,開始了秘密尋找新的合夥人的行動。奧斯頓的家族雖算不上顯赫,卻也在法國根深蒂固,他父親和他多年來做生意所結交下的夥伴五花八門,做什麼的都有,在他的引薦下,婉貞很是跟好些人會面了一下,不由得感嘆這兩父子,果然都是做生意的料,腦子靈活、交際廣泛。
因爲是自己另尋生意夥伴,而且那些人確實比不上他們正在接觸的那些大的軍火商,在沒有談成生意之前,大家都有所顧慮。萬一生意成了還好說,付出一點代價也值得,但如果生意不成,反倒招來那些大商人們的不滿,豈不是偷雞不成蝕把米麼?因此,雙方之間一切的接觸都是在私底下進行的,載濤和載洵也完全沒有參與,一切都交給了婉貞去處理。
如此,經過了五天的接洽,到了他們準備離開法國前往英國的時候,婉貞終於跟奧斯頓介紹的幾個中小軍火商達成了一定的協議,進入到實地看貨的階段。這種時候,婉貞就無法代表載濤和載洵了,於是他們不得不喬裝改扮離開了住處,前往郊外觀看武器的實際演練。
奧斯頓和幾個商人早就等在那裡,等他們到了,也不囉嗦,立刻就開始了試射。一看之下,載濤和載洵大爲滿意,這些武器的威力並不比他們在其他地方見到的差,價格卻便宜了好幾成,若是能保證交貨的時候都是這樣的品質,這生意倒也做得。
對於他們的疑問,奧斯頓作爲歐洲商人們的代表,做出了保證。
“兩位親王閣下,我想關於這點你們絕對可以放心。我們所追求的是長久的合作關係,軍火買賣並不是一次性的,你們以後肯定還會需要訓練、修葺、更替,等等,這些我們都是可以商量的嘛如果這次我們失信了,以後也就失去了再次合作的機會,那我們這次冒着得罪那些大軍火商的險來跟你們做生意不就太吃虧了?如果以後無法再跟你們合作,又被其他軍火商排擠,我們的生意可就做不下去了,這樣的蠢事我們是絕對不會幹的。”
道理是這個道理,但大清在軍火的買賣上已經吃虧太多次了,以致載濤和載洵總是有些瞻前顧後、猶豫不決。這樣的心情可以理解,即使傾向於跟奧斯頓等人合作的婉貞也不敢拍胸脯保證他們就一定信得過
氣氛於是有些凝滯,雙方都各有各的顧忌,誰也不想做出太多的讓步。奧斯頓有些着急了,對他來說,能否成功做成這筆生意至關重要,直接關係到他的家族能否在國際貿易中躍升一個等級。雖然即使沒有這單生意,婉貞他們也承諾會幫他在中國拓展市場,但那些跟軍火買賣比起來,就是小巫見大巫了
非常懇切地看着婉貞,他知道在這一行人當中,其實最放得開、最有遠見的當屬婉貞。她雖是個女人,卻有着一般男人都比不上的見識和智慧,而且對國際貿易、生意場上的規則的瞭解要遠遠大於她的丈夫和叔伯,想要打破這個僵局,除了指望她,再沒有別的辦法。
婉貞接收到了他無言的請求,不禁有些爲難。其實如今這個局面並不難解開,辦法是有的,問題是他們是否能接受她的提議?
不過現在看來也似乎並沒有其他的法子了,好歹總要試一試。於是她清了清嗓子,引來了衆人的注意之後,笑了笑說道:“各位,我這裡倒是有一個法子,或許可以參考一下。”
奧斯頓頓時一喜,連忙說道:“睿智的夫人,您總是能給我們帶來驚喜,請說吧,您有什麼方法?我想既然我們都有誠意做這筆生意,不管多大的困難都是可以想辦法克服的。”
載濤和載洵也充滿了希望地看着她,說道:“是啊,婉貞,你說說吧,什麼法子?”
對於婉貞的提議,他們自然有着極大的信心,至少絕對不會損害他們自己的利益就是了
婉貞見雙方都很感興趣,也不賣關子,笑着說道:“既然這樣,那我就說了。我想,目前我們之間最大的困難就在於彼此是第一次合作,而各位也知道,你們並不在我們原先的採購名單上,我們對於各位並不是很瞭解,也難以建立完全的信任關係。既然這樣,那不如我們想個折中的方法,對於這次的採購款項,我們先支付一半,剩下的一半在我們驗收了貨物之後再給,你們看這樣如何呢?”
載濤和載洵的眼睛一亮。先付一半,收貨後再付一半,這樣就不怕他們在貨物上做什麼手腳了。即使他們做了手腳,只要己方察覺,完全可以拒絕支付另外一半,如此便可以將損失降低到最低限度,端的是個好辦法
然而洋人們卻有些猶豫了。他們只能事先拿到一半的貨款,卻需要全數交付武器,萬一清政府耍賴不肯支付另外一半,豈不就虧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