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慈禧有了旨意,不讓婉貞繼續去樂壽堂請安,因此雖然急於得知慈禧的情形,光緒和婉貞也不得不歇了心思,乖乖待在玉瀾堂裡。不過好在據婉貞前些天的觀察所得,慈禧已經病入膏肓,藥石枉然,不出意外的話,殞命也就在最近了,因此還算坐得住。只是婉貞憂心着不知慈禧會出什麼招數來對付光緒,有些坐臥不寧。
光緒自己卻看得極開,正如他自己所說,盡人事、聽天命,成與不成,不過天意而已。
如此又過了幾日。
這天,吃飯時候,宮女們照常擺上了御膳。因着這些年朝廷的狀況每況愈下,再加上光緒本就是個被囚禁的皇帝,吃食上面自然不可能像他的先祖或是慈禧那樣窮奢極侈,飯菜雖算不上簡陋,卻也絕對稱不上豪華。
對於這點,婉貞倒是頗爲滿意的。畢竟她從小的教育就是不要浪費,如今只有她和光緒兩人吃飯,光緒之前因爲身體和心理的原因,飯量也不是很大,如果菜餚多了吃不完,她心裡會過意不去的。
如今雖然光緒的身體好得多了,胃口也大增,但原先就餐的習慣還是保留了下來,每餐只是準備夠吃的量,絕不貪多,對此婉貞自然是舉雙手贊成。
兩人坐到了桌邊,像往常一般,先由鍾德全拿銀針試了毒,這纔開始吃起來。對於這銀針試毒,婉貞總覺得有些不靠譜,畢竟很多毒物不是銀針能夠試出來的,所以才養了條狗,於是又餵了小狗幾口,等了一陣,見沒什麼動靜,終於開始放心用餐。
吃完了飯,兩人便如往常一樣,來到東暖閣裡,光緒寫字畫畫,婉貞則在一旁看書。屋裡已經擺上了暖爐,溫暖的氣息趕走了室外的陰冷,讓人很有種昏昏欲睡的慾望。看了會兒書,一陣睡意襲來,婉貞不由得歪在炕上,打起了瞌睡。
忽然,只聽“砰”的一聲巨響,婉貞頓時從睡夢中驚醒過來,心頭一陣狂跳,循聲看去。
一看之下,大驚失色,只見光緒上身撲倒在書桌上,身體陣陣抽搐着。
“皇上”她驚叫了一聲,撲了過去,用力擡起他的頭,卻見一股烏血從他的嘴裡涌出來,雙目圓睜,臉色蒼白。
“轟”的一聲,彷彿一道響雷在她頭上炸響,整個人都傻了。
這是怎麼回事?爲什麼會這樣?他們這般嚴防死守,爲何還是會讓他中毒了?
“皇上皇上您沒事兒吧?”她完全慌了心神,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腦子裡一片空白,只聽到自己大叫着,“來人啦來人太醫快宣太醫——”
門口頓時呼啦啦涌進來一堆人,鍾德全首當其衝,一眼便看見了光緒的可怕模樣,當即嚇得腿都軟了,“噗通”一聲摔到地上也不自知,只是淚流滿面,喃喃叫着:“皇上……皇上……”
其他人緊隨其後,自然也是看到了皇帝的情形,當下嚇得一片驚呼,面無血色,比鍾德全還要不如。
這一陣驚呼倒是驚醒了婉貞,她的心迅速冷靜下來,厲聲斥道:“還愣着幹什麼?還不快去找太醫?”
“是……是……”鍾德全聽了這聲斥責,好歹算是回過了氣,趕緊手腳並用爬起來,撕扯着聲音叫道,“快快去找太醫”自己也一溜煙竄到了光緒身邊,跟婉貞一起,扶他在椅子上坐好,卻是再也不敢移動了,怕對他的身子造成二次傷害,弄巧成拙。
這時,光緒似乎也已經緩過了氣來,雖然嘴角仍然還有烏血流出,臉色也不見好轉,精神卻集中了些,拍了拍婉貞的手,喘息着說:“不……不要慌,朕……沒事的。”
都這樣還叫沒事嗎?婉貞又急又氣,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哽咽着說:“皇上,你堅持一下,太醫馬上就來了,你會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一邊說,心中卻忍不住的悽楚。
難道她那麼努力、那麼拼命,卻仍舊無法改變歷史嗎?難道光緒真的註定要被毒死嗎?爲什麼?爲什麼就不能給他們一個機會?
光緒無神地看了看她,勉強露出一個笑容,想要再說點什麼,然而眼前一黑,頓時昏了過去。
婉貞一聲驚喘,趕緊捂住了嘴,不讓淒厲的驚叫聲溢出嘴邊,淚水卻是流得更急了。
“太醫來了太醫來了”小太監一路高叫着跑進來,後面跟着臉色蒼白、目露驚恐的古維客。他如今常住在玉瀾堂爲婉貞安胎,今日事發突然,倒是及時趕到。
一進門,他便看到了光緒此時的情景,頓時眼前一黑,差點就撲倒在地。倒是婉貞一聽到小太監的呼喊,立刻擡起了頭來,見古維客已經來到,頓時就像見到了救星一樣,高聲叫道:“古太醫,你快點來瞧瞧,皇上這是怎麼了?”
古維客聽到婉貞的話,總算是定了定神,趕緊跑上前去,也不管光緒其實已經昏迷,還是說了一聲“皇上恕罪”,這才趕緊拉起了他的手把脈。鍾德全急忙站起身來,避到一旁。
見到太醫來了,他心裡彷彿有了根定心針,擦了擦方纔急出的淚水,這才發現一堆宮女太監都擠在屋內,提心吊膽地看着古維客的動作,不由大怒,快步走了過去,罵道:“你們這羣小崽子,不懂眼色的東西都聚在這兒幹什麼?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嘴巴都給我閉緊點兒,這事兒誰要是敢說出去,脖子上吃飯的傢伙也就不用要了聽清楚了沒?”
本就被皇帝的突發狀況嚇得不輕的宮女太監們,又被他這麼一恐嚇,更是魂不附體,紛紛叩着頭說“明白”,然後作鳥獸散去,再也不敢聚集在一塊兒了。只是現在又有誰有心思做事?各人不過是手裡拿着傢伙什,眼睛卻瞟向東暖閣,又不敢竊竊私語,只有凝重而恐懼的氣氛瀰漫在玉瀾堂的上空。
此時,婉貞和鍾德全卻沒有心思去顧及宮女太監們的感受,他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古維客,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兒,只見古維客臉上的神色一變再變,他們的心情也隨之波濤洶涌,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屏息靜氣等着古維客的診斷。
古維客此時也是緊張至極。他一眼就能看出來皇帝乃是中了毒,但此事非同小可,他可不敢輕易做下結論,況且當今世上,又有什麼人敢向皇帝下毒?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啊由是不禁更加的謹慎,沒有完全的把握,完全不打算開口說話。
半晌,他望聞問切,所有的手段都使上了,終於可以確定,不由長長吁了口氣。
婉貞一看他收回了手,急忙問道:“古太醫,這是怎麼回事?皇上他要不要緊?”
古維客先不回答,環視了室內一圈,皺了皺眉頭,低聲道:“福晉,皇上不可久留於此,還是快些將他扶到牀上去吧。”
婉貞心中一緊,難道致使光緒中毒的東西竟然是在這室內嗎?那爲何同樣身處此中的自己又會安然無恙?
但此刻容不得她仔細思量,急忙吩咐鍾德全,叫來了四個身強力健的小太監,將光緒擡回了西暖閣的臥室裡,在牀上躺好。
古維客也跟了過去,從藥箱裡拿出一顆丸藥,給光緒服了下去,這才鬆了口氣,站起身來。
婉貞沉着臉,問道:“古太醫,皇上究竟是怎麼回事?你現在可以說了吧?”
古維客苦笑了一聲,低聲道:“福晉,皇上這副樣子,想必您也已經猜到了,這是中毒了啊”
婉貞心裡早有猜測,倒也並不驚訝,只是問道:“那皇上現在情形如何?要不要緊?”
古維客笑了笑,說道:“福晉放心,皇上目前看來並無大礙,雖是中了毒,卻並不致命,這也多虧了皇上未雨綢繆,一直以來堅持服用少量毒物,體內早已有了抵抗力,所以減輕了此次中毒的症狀。”
“皇上一直服用毒物?”婉貞大吃一驚,她每日跟光緒在一起,竟然一點都不知道
古維客看了她一眼,恭敬地說道:“是的,福晉,這是皇上的旨意,怕您知道了擔心,所以不曾告訴過您。”
婉貞聞言,心中一酸,又是忍不住的淚意涌上心頭,幾乎要掉下淚來。
不過現在不是哭的時候,她強自忍住了,對古維客道:“如今皇上中毒,雖不嚴重,卻也不能馬虎,勞煩古太醫趕緊開藥出來,爲皇上解毒。”
古維客連忙道:“不敢稱勞煩,這本是臣的分內之事,福晉放心。皇上體內的毒看似厲害,實則並不要緊,服上兩劑藥就會沒事的。”說完,自去開藥方去了。
他自從診斷了婉貞的“身孕”,就等於跟他們坐在了一條船上。如果皇帝出事,他自己也別想獨活,因此自然是盡心盡力來保全光緒。
婉貞則坐回了牀邊,拉着光緒的手,看着他昏迷中仍然緊皺的眉頭——一定很疼吧?
不過,還好,老天開眼,讓這次的毒殺沒能成功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前世歷史上的光緒結局如何她不管,但既然她已經來到了這裡,陪光緒走過了這許多艱難的歲月,那就自當竭盡全力,決不允許那悲慘的歷史再度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