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近平閉着眼,僵硬地躺在大牀上,心頭宛如壓下一塊大石般,透不過氣來。
門被推開,有人緩步走進。他沒擡眼皮,淡淡地問了一句,語態說不出的清冷,“又什麼事?需要我送你看醫生嗎?”
“爲什麼要看醫生?”平靜的男聲低低傳來。
平平翻身而起,表情全是驚異,“楊軍,你怎麼回來了?”
“很意外嗎?有什麼事不願意我知道?”其實,楊軍根本就沒離開,他不過是出了門躲在走廊的樓梯間內。
楊軍本不是多事的人,不過,他想搞清楚一件事,昨晚到底怎麼回事?他們明明讓小魚兒照顧平平,爲什麼早上就換成旁人?
“不是,沒有。”平平矢口否認。
“那個女人是誰?不能告訴我嗎?”
“這是我的私事不要你管,再說根本沒什麼人,你看錯了。”他抵死不認。
楊軍怒了,“還不承認,我剛剛看見楊瑩從這裡出去……”
“你……”李近平沒想到自己的醜事被他人知曉,一時心驚肉跳。
本來,他本沒結婚,出了這樣的事無傷大雅。可是,楊軍、楊瑩都是自己的同學,又都同餘小魚認識,一旦小魚兒聽到這事,她那麼驕傲的性子,他該如何是好。
李近平一籌莫展,使勁用手揪着腦袋,差點把頭髮拔光。
“來照顧你的人不是小魚兒嗎?”楊軍的腦袋都快炸開,完全懵了。
“什麼?你說小魚兒來看過我?”平平的大腦首先接到這個信息,一掃之前心空的陰霾。
“對呀,你醉得不省人事,她怕你酒精中毒特意來看你,還有,昨晚我們趕回來的時候,明明聽到你和餘小魚在對話,怎麼可能早上就換人了?”
“大概是我喝醉了,把楊瑩當成小魚兒了。”平平從懊惱漸漸轉醒,彷彿得到糖果的孩童一般,李近平瞬間心情大好,“楊軍,你是說小魚兒擔心我?她在哪兒,我現在要去見她?”
楊軍並沒給他好臉色,“還是先搞定楊瑩的事吧!”
“我和楊瑩已經談得很清楚了,她很通情達理,一切只是個誤會而已。”李近平一邊說一邊將衣服套在自己身上,“小魚兒住在哪裡?”
“她在第一醫院當醫生。”楊軍替好友捏了一把汗,“好在楊瑩善解人意,要是換做別的女孩,非要你負責到底不可!對了,誰要去醫院?”
“楊瑩剛纔在浴室摔壞了腳。”李近平穿戴完畢,就要奔出去。
楊軍攔了一下,“你確定要這個形象去見心愛的女孩嗎?”
平平此時才注意到自己的外形,他穿着楊軍的高仿運動服,下巴上都是青噓噓的胡茬,頭髮亂蓬蓬好似雞窩,與平時貴氣逼人的瀟灑形象判若兩人。
然而,熱血澎湃的男人根本沒心思管這些,只顧穿好鞋,並且拍拍老班的肩膀,“楊瑩的事,就當是咱們之間不能說的秘密吧!我走了,對了,我的錢連帶西裝全不見了,先幫我把帳結了!”
此刻,李近平彷彿打了雞血一樣興奮,從楊軍那裡借了一些錢,匆忙下了樓,恨不得打輛飛機直奔醫院。
下了車,他又在附近的花店買了一束怒放的玫瑰,帶着激動與忐忑的心情,走近第一醫院的大廳。
這個時間段,大廳裡的患者比較多,來來往往,熙熙攘攘。
李近平並不知道餘小魚在什麼科室工作,他便到導診臺詢問。
“護士小姐,你好,請問餘小魚醫生在哪裡辦公?”
“你好先生,你知道餘小魚醫生隸屬哪一科嗎?”
“心血管科。”他很肯定,因爲自己曾經偷偷給四叔打過電話。
“不好意思,心內科沒有這位醫生。”小護士是個熱心腸。
“難道我記錯了?”平平臉色僵了僵,“不會吧!”
導診護士犯了難,“這位先生,我們醫院工作人員特別多,您說不準她的科室,根本查不到的。”
“按名字查詢可以嗎?”
“我們醫院壓根沒有叫餘小魚的大夫。”護士做出最後結論,“會不會是您記錯了名字呢?”
“不可能。”平平說到此處儼然有幾分激動,那個名字在夢裡都不會說錯。
“那對不起,我無能爲力。”
“麻煩你再幫幫忙,她胖乎乎的,皮膚不太白,不過樣貌還是很出衆的……”記憶中的她就是那個模樣。
“真的愛莫能助,”護士小姐瞧着眼前雖然狼狽,但是眉眼妖孽的男人,好心出主意
,“不如,您到每一層的院方宣傳欄上看一看,那上面有每位醫生和護士的照片,那樣不就能很快找到她嗎?”
李近平想想也覺得這個方法不錯,畢竟自己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見過小魚兒了,趁着這個機會提前看看她現在的樣子也好。
捧着芳香的玫瑰,平平懷着惴惴不安的心緒,踏上了漫漫的尋人之路。
一層,轉了一圈,沒有。
二層,轉了一圈,沒有。
三層,轉了一圈,還是沒有……
不死心的平平,最後去了婦科,甚至在手術室門前偷偷往裡看了又看,還是被值班護士哄了出來,只得不死心地離去。
這時,已經將近中午,患者離開不少,醫院大廳恢復往常的肅靜。
然而,只有十一層的某個診室門口還排着長龍一樣的隊伍。
平平漫無目的地找着,焦頭爛額。不知不覺就走得這裡。
說來很是奇怪,來此就診的清一色全是男性,而且多數是年輕人,其中不乏樣貌英俊、氣質高貴的青年才俊。
李近平走得腳底發痛,找到一個長椅上坐下來,於是,耳邊就響起了如下對話:
一位戴着眼鏡,滿臉青春痘的it精英,一邊擠出猥瑣的笑容,一邊打趣,“鐵公雞,你怎麼又來了?”
被喚作鐵公雞的男人,三十幾歲的樣子,西服革履,渾身上下透露着精明的商人氣息,他歪着脖子,很不服氣地回答,“怎麼?青春痘,只許州官放火,不行百姓點燈?你能在來,我就不能就診第二次?”
it精英對商人眼神十分不屑,嘴上卻說得好聽,“鐵公雞,我是爲了你着想,每次來這裡,不是超聲就是ct,還要配合一些基礎檢測,沒有千八百根本下不來。就你那個一毛不拔的個性,還不跟生生吃了你的肉一般。”
花錢就是他的死穴,若不是爲了放長線釣大魚,自己是打死也不會來這種鬼地方。
鐵公雞被說到痛楚,臉上還是儘量保持風輕雲淡,“我還沒那麼看不開,有病就得治,該花的錢我一分都不算計。倒是你,青春痘,剛纔餘大夫不是說你身體沒什麼事嗎?你爲毛懶着不走。”
青春痘乾咳了兩聲,眼露精光,“剛纔人多,我怕主治醫師沒仔細查看病例,就想等人都走了之後,找個時間和餘大夫單獨談一談。”
兩個男人相互對視,彼此眼神中全是藐視,這樣過了一分鐘,竟都“噗嗤”笑出聲來。
有句話叫做同病相憐、惺惺相惜。眼下,鐵公雞和青春痘就是這種感情。
“行了,都別裝了。”it精英還算實在點,“你也是爲了一睹那位美女慕名而來吧!”
原來,就在昨天,院裡的一名男實習醫生,暗地裡拍到餘小魚的照片,並偷偷傳到網上。不久後,網友們紛紛發帖,才兩天的時間就吵得火熱,更有好事者,稱小魚兒爲冰城最美女醫生。
昨日下午,宅男蜂擁而至,多如牛毛的老男人幾乎將醫院門檻踢破。
各種藉口,各種病情,小魚兒應接不暇。某條小魚一開始還沒發覺,但是當她發現一撥人走了,又來另一撥,反反覆覆還是那麼幾個人後,瞬間凌亂了。
敢情人家不是來看病的,而是來看人的。
於是乎,小魚兒也沒客氣,核磁、ct,專門找價格昂貴的套餐檢查,專治這種疑難雜症。
一些經濟實力一般的病人打了退堂鼓,就剩下幾個有些小錢的土豪還在死撐着。眼看也支撐不了多長時間了。
“眼鏡兄弟,你明天還來嗎?”鐵公雞問道。
“來,幹嘛不來,我還差一個男科全面檢查沒做呢!”青春痘跟着又問,“那你呢?兄弟?”
“我也來。不求別的,只要能多看這個大美女一眼就行。”
這句話,說出兩個宅男的心聲。他們相視一眼,用眼神給對方打氣。
驀地,女護士響亮的嗓門喊了起來,“下一位患者,李小剛。”
一聽唸到自己的名字,鐵公雞一掃適才的灰心嘆氣,擡頭挺胸地複診去了。
“哥們,好運!”青春痘一臉豔羨。
隨着人羣露出一條小路,兩旁的人紛紛避讓,沿着這道縫隙,李近平就看到了不遠處泌尿科診室,坐在辦公桌後一直低頭閱讀病歷的女醫生。
琥珀色的長髮微微挽起,露出修長的天鵝頸,蜜色肌膚更顯性感氣息。忽而,她擡起頭,一雙同色系的眼眸全是清澈靈光。
李近平忽然感到,胸腔內一陣小鹿亂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