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冰涼的大路空無一人,安安拖着單薄的身子,一個人漫無目的地走着。猛地,身後傳來尖銳的剎車聲,刺耳得幾乎穿透耳鼓,她傻呆呆地站住腳跟,漠然回頭。
“沒有我的允許,誰準你離開的?”謝嘉篪猶如暴怒的獅子,他反應過來後,才橫衝直撞地開車追了出來,下了車一把揪住女人的衣袖,力度大得驚人。
“我都已經不計較了,你還想怎樣?”安安揮動衣袖,卻怎麼也甩不掉男人的大手,“究竟要怎樣才肯放手?”
“我不會放手的,絕對不放!”男人猙獰地瞪大眼睛,暴戾狂吼起來,“除非我死了!”
安安怔了一下,下一秒已然被男人打橫抱起,直接塞進車後座。
回到謝家老宅,謝嘉篪不顧小妻子的反抗,粗暴地將她抱進屋子,又從外面鎖上門。
“謝嘉篪,你這個魔鬼,快放我出去!”
謝嘉篪站在門口宣告,“餘安安,想走也要先把孩子生下來。所以,在你懷孕期間,半步也別想走出謝家。”
男人的嘶吼聲很大,吵醒了本該入睡的人。二樓幾個房間掀開一條縫隙,有打望或是看好戲的眸光傳出。
身穿白色真絲睡衣的謝莛拄着柺杖緩步走出,這幾日,因爲家裡的瑣事,攪得他休息不好,氣色有些暗沉。
“安安是孕婦,你這樣囚禁她,對胎兒不好的。”謝莛明白眼前的狀況,氣得老臉鐵青,“臭小子,大半夜的,鬼吼鬼叫什麼?不怕招來鬼嗎?”
“這個家還用招鬼?早就是羣魔亂舞的地方了。”孤傲的黑瞳發出幽深的色澤,“爺爺,您不覺得奇怪嗎?是誰將放在保險箱裡的餘顏裸.照郵寄給安安?又是誰偷了克里奧斯精.子銀行的精.子樣本?我分明沒有在馬珍妮的身體裡內.射,她的孩子從何而來?馬珍妮又是怎麼掉進冰水中?”
謝莛老眼滿是錯愕,震驚到說話都不利索,“你,你是說謝家的精.子樣本被盜了?”
“是的,”謝嘉篪冷漠地說出一個字又一個字,“爺爺,咱們家裡就住在一隻鬼。”
“你說馬珍妮的孩子不是謝家的種嗎?不可能,不可能!”謝老爺子頓感頭昏眼花。
另一個門中奔出的謝文暉立刻扶住父親搖搖欲墜的身軀,“爸爸,您別心急,親子鑑定上寫的明明白白……”
“不錯,那孩子的確是謝家的,但是具體是誰的不得而知?因爲同時丟失的樣本有我的,嘉森的,還有爸爸的。”
“亂搞,亂搞!究竟是誰?”謝莛捂着炸開的太陽穴,“想害我們謝家亂.倫,絕不能饒了他!”
“爸爸,你要注意身體。”謝文暉心急如焚。
謝莛穩定眩暈的身子,半晌才恢復如初,“趕快把嘉森給我從國外調回來,孩子生下來,你們三個都給我做檢查,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誰的孽種!”
“是!”謝文暉遵守父命。
“安安,你不要再和嘉篪鬧彆扭了,爺爺向你保證,只有你的孩子降生,我就把董事長的位置也一併交到嘉篪手中,求求你們小兩口好好過日子吧!”老爺子又嘆了幾口氣,隔着門板說道,“嘉篪,你也不要逼得太兇,總把安安鎖在房中,會憋出病的,往後命令下人不讓她出這個園子,你們兩個一人讓一步吧!”
“哼!”謝嘉篪最後望了一眼緊鎖的大門,再一次宣佈,“從今往後別想離開我半步,就是死也要死在一處!”之後,氣憤離開。
第二日,清晨,謝天國際總裁辦公室。
謝嘉篪很少在公司過.夜,今早起來,想起傷心的一幕,頭疼得快要炸裂開來。
門兀自推開,一道人影急匆匆地大步進來。
“三哥,聽說你找安安攤牌了?”魏爵接到消息第一時間趕來,“你們都說了些什麼?”
昨晚,謝嘉篪給老大致電,在電話裡說了一些雜七雜八的話,李開放因爲正在準備金屋藏嬌的事,實在分不開身,便排遣老四過來瞧瞧。
“她要和我離婚。”謝嘉篪頭痛欲裂。
“還有嗎?三嫂沒說什麼奇怪的話吧!”這是他最關心的話題。
謝嘉篪低着頭沒有吭聲,努力思索,半晌回答,“她說我欠她一條人命……”他一夜反覆思量這句話也沒搞明白狀況。
魏爵的心忽地沉了下來,一點點沉入海底,“三哥,三嫂的病越來越嚴重了,要不,就用一些藥吧!”
謝嘉篪擡起迷茫的眸子,無助地看着自己的兄弟。
“這種情況再繼續發展,安安真的要精神分裂了。”魏爵咬着牙說道,“我這裡有兩瓶藥,每天飯後服用,平時吃小片,情緒激動時吃大片,一個星期內她的病情就能穩定下來。”
“安安正在孕中,這樣做……”
“三哥,不要再猶豫了,倘若還是躊躇不前,我真怕大的小的一塊兒遭殃。”
謝嘉篪聽了兄弟的話,眉毛皺在一起,無奈地點點頭。
皇朝別墅,又是幾個無眠的夜晚。
自從那天爭吵之後,安安一直被禁足在謝家老宅。謝老爺子因爲知曉馬珍妮的孩子來路不明,因而更加優待安安,一日三餐,飲食起居,事無鉅細的交代。
安安多半呆在自己的房間中,她不想出門見任何人,這個家藏龍臥虎,說不清是友是敵。謝嘉篪則每日處理事務直到深夜,用拼命工作來麻痹自己的神經,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會趁他的小妻子熟睡之時,偷偷走進她的房間,拉着對方的手述說衷腸。
此時,謝嘉篪坐在大廳中沉思,權叔也跟着唉聲嘆氣。他想去妻子的臥室,又唯恐她情緒波動,只得將兜中攥得發緊的藥瓶遞到權叔手上,“這是她的藥,現在應該吃大片的。”
權叔點頭,看都沒看,便直接接過。
說來奇怪,這幾天,安安睡得格外好,早上都是很晚才起牀,因爲有了足夠的睡眠,氣色也好了許多。於是,權叔便按照謝嘉篪的囑咐,每日飯後給她定時服藥。
然而,安安的狀況卻時好時壞,有時眼神直楞,靜靜地坐在某處像個花瓶,有時彷彿看見什麼,自己對自己小聲嘀咕。
下人們看到這種情形都小心翼翼地躲得老遠,私下裡議論一些不太好聽的話。
又是一個冬夜,安安服藥之後,腦袋裡混礓礓的,早早上.牀休息。
謝嘉篪依然如往常一般,驅車回到謝家老宅。奢華的布加迪威航停靠在庭院的空場中,他拔足下車,在家裡根本沒有鎖車的習慣。
二樓,男人掏出備用鑰匙,悄悄打開房門,輕着腳走了進來。
屋裡很黑,也很靜。月光清淡的餘暉穿透窗簾布,直接照射在大牀之上,撒在那靜止不動女人慘白的臉上。
謝嘉篪的腳步很輕,幾乎不發出一點聲音,最後坐在牀邊。他用粗糙的手指臨摹女人光滑的皮膚,滿腦子想得都是事,快被鬱郁不歡的心境逼瘋了。
“老婆,對不起,除非死亡,我真的不能放手!”一滴淚滾落,砸在安安的臉頰上,慢慢滑入她的口中,那是一種鹹澀的味道,糾纏着人的味蕾。
安安的眉頭輕微一皺,她正在一個糾結的噩夢中,夢裡有一張張清晰的人臉飄過,她的親人,她的朋友,甚至她的敵人……最後,一個白皙可愛的小男孩忽閃着大眼,眼淚汪汪地哭訴。
“媽媽,爲什麼不要我?你好狠的心啊!我恨你,不要再當你的兒子了!”孩童的臉一寸寸接近,又一寸寸放大,突然變成一顆白骨森森的骷髏,眼眶中流出紅色鮮血。
安安嚇得發足狂奔,可那懸在半空中的骨頭卻怎麼也不肯放過她,一步不離地跟着她的步子。
“啊!不要過來!原諒媽媽,媽媽立刻給你報仇!”一聲尖叫,安安感到腳下一絆,整個人宛如掉入了萬丈深淵,她大汗淋漓地驚醒,已經從牀上掉到地上,摸摸自己的臉頰,上面有淺淺溼溼的痕跡,難道自己剛剛哭過?可爲何眼角沒有一絲水汽。
謝嘉篪試圖靠近,可安安還在混沌中,一時不明白,失聲大叫,“我一定會殺了他,殺了他!”
謝嘉篪見她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心如刀割,又不能與她硬碰,只是用接近絕望的眼神凝了她很久,才退回到自己的房間。
呼叫了好一陣子,她的心緒稍有好轉。可是腦子還是一片朦朧,總感覺耳邊有人在不停說話,她捂住腦袋,拼命搖頭,但是那聲音卻怎麼也揮之不去。
安安跑下樓,在別墅裡一個人亂走,想要呼吸新鮮空氣,路上零星碰到的傭人全部退避三舍,彷彿她是帶着瘟疫的動物。
空曠的停車場,布加迪威航停在正中,左右沒有一個人。安安耳畔又響起了一遍遍的冷嘲熱諷,那魔魅的話語不斷慫恿,“安安,你想復仇又下不了手,既然那麼矛盾,不如和他一起死吧!”
驀地,安安僵滯的表情有了一絲改變,粉紅的嘴角不禁冷冷勾了起來。她打開車門,從雜物箱中找出一把扳手,復又下車,鑽到車下,將剎車油管朝反方向輕輕擰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