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城屬於亞寒帶地區,冬季江面結冰上凍,冰面厚度可達十幾釐米,除非到了開春時節江水融化,一般人都能正常通過,可是爲什麼,馬珍妮走着走着竟然掉進了一個直徑大約五米的冰洞中。
江水寒冷刺骨,在水中掙扎的馬珍妮在浮力的作用下,露出了頭,隨後又完全淹沒,這樣幾個來回,身子越來越沉,使不出半點力氣。
“馬珍妮?”安安大驚失色,手中的白紙登時散落一地,“救命,快來人啊!”她試圖往前走,又怕腳下的冰面不結實,自己也會掉進冰窟窿中,最後只得一點點地往前移動步子……
謝嘉篪自從來到松江,心中就莫名生出一種傷感,因爲他沒有忘記這是他們初次約會的地點。當他再度見到馬珍妮瘦弱的身影時,他的大腦彷彿回到那段曾經相戀的日子,她甜蜜乖巧,小鳥依人,不似現在這般勢力與陰險。
躊躇之間,他又看到一個耀眼的女子,她是那種無論多遠,只要看上一眼都能讓他的心小鹿亂撞,彷彿回到少年時代的人。
可是,安安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謝嘉篪正在思考整件事情,就聽一聲尖叫,同時一個薄弱的女人落入江中。於是,他邁開長腿迅速地跑了過去。
此時,安安站在距離冰窟窿兩米左右的地方,停下了腳,轉頭見到她的男人時,瞳孔露出震驚,“嘉篪,你怎麼在這裡?慢點跑,小心腳下的冰面。”
謝嘉篪沒有應答,飛速地跑到她身邊,又試圖向前再走幾步,卻被安安一把拉住手臂,“不能再往前了,冰面不結實,太危險。”
“怎麼搞的,她爲何會掉下去?”謝嘉篪凝着水中上上下下的身影急得團團轉。
“我也不清楚。”安安如實回答,她狐疑地睜大眼睛,江面既然能經得起一個高大男人在上面跑動,應該是十分堅固的。爲什麼一個瘦小的女人偏偏會掉下去呢?
謝嘉篪並沒注意到這些,只是一味着急。安安看出他眼裡的疾色,心裡怪怪的,她解下兩人的圍巾系在一處,蹲下身體,手中拿着一端,將另一端扔進江中,“馬珍妮快抓住!”
馬珍妮的身子上下起伏了幾次,兩手在水中左右亂揮,無意識地抓住了圍巾,像是得到救命稻草一般牢牢攥緊。
謝嘉篪猛地接過安安手中圍巾的一角,迅捷地朝自己的方向拉扯。
“別太使勁,慢一點,保持勻速!”安安唯恐男人用力過猛,再將冰面弄碎,如果那樣的話,他們兩個人不但會救援失敗,自己也會跟着掉入江水中。
漸漸地,馬珍妮沉重的身子一點點靠近冰洞的邊緣,最後終於可以兩手把着冰面了。她緩緩地擡高頭,看見眼前的男子,熱淚盈眶。
“嘉篪,謝謝你救了我,我以爲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你了。”淚水沿着慘白的臉頰一點點下滑,聲音哽咽,“不過,能死在我們初次約會的地方,我無怨無悔……”
安安聽到她在臨危時刻的表白,又看了一眼身邊微微動容的男子,心生生地痛了,“千萬別過去,趕快打電話叫人!”
謝嘉篪充耳不聞,臉色凝重,不管不顧地邁步,可他身子沉重,剛走兩步,腳下的冰面就發出“啪啪”的響聲,隨後只見馬珍妮手下的冰面“咔嚓”幾聲再度裂開,那個好不容易上岸的女人又一次落入江水中,這回連剛纔唯一的救生工具也不慎掉進冰水中,無影無蹤。
“小心!”安安眼疾手快,一下子將謝嘉篪硬拉回來,兩人又退了幾步,站在安全地帶。
此刻,謝嘉篪的臉色已然慘白如同天上的明月,就只有幾秒鐘的時間,他們兩人剛剛站腳的地方已經完全崩裂成小塊的冰磚,原本直徑兩米的冰洞迅速擴大到五米。
謝嘉篪無助地拍了拍額頭,突然有種想死的衝動,剛剛真應該聽安安的話,如果不是由於自己的莽撞,本來已經上岸的馬珍妮怎麼會又一次落水呢?
這個時間段,安安已經按照江邊警示牌上的電話號碼,撥打了求救電話。簡單地說明情況之後,對方稱會在十分鐘後到達。
“十分鐘?等他們來的時候,珍妮早就沒命了。”謝嘉篪頹廢地癱在地上,“爲什麼我不會游泳,真是個笨蛋!”
驀地,他好像想起什麼一般,陡然瞠大鳳眸,怔怔地望着安安,“安安,我……我能求你一件事嗎?”
安安心裡一陣發涼,一個不好的預想縈繞心間。
“我知道你曾經參加過海岸救生隊,你可不可以……”
“不可以!”不等男人把話說完,安安果斷回絕,語調帶着江水一般的寒氣逼人,“冬天的江水太冷,沒有經過特殊訓練的人貿然下水會很危險,可能會送命,你知道嗎?”
“別生氣,是我欠缺考慮,你不願意我絕對不會強求。”謝嘉篪見她態度堅決,語氣凜冽,趕緊解釋,“我只是不忍心親眼看見她死在這裡。”
“這裡是你們約會的老地方,你當然捨不得她就這樣離開你了。”安安無助地笑了。
“這種時刻,說這些有意思嗎?”謝嘉篪因爲她的話有些生氣,“珍妮懷着孩子,出於人道我也不能讓她就這樣死掉。”
安安猛地想起那份確定胎兒和謝家關係的DNA檢測,她的心冷得發顫,那個孩子果然是他的,否認他怎麼會如此緊張焦急?
“懷了你孩子的女人只有她一個嗎?”安安語氣哽咽,從兜裡掏出自己的化驗單,濃重的悲哀,籠罩她的心頭,“如果我也懷孕了,你是不是也一樣在意?”
她擡起頭,顫顫巍巍地伸出手,打算將紙單遞到男人眼前,卻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她的丈夫早就不在原地。驀地轉身,發現謝嘉篪正一步又一步,小心翼翼地向冰洞靠近。
“謝嘉篪,你瘋了嗎?你會送命的。”安安盯着腳下的冰面,十分謹慎地一點點朝前邁步。這個男人個子高,身體重,現在的冰面已經有了破口,一旦遇到大作用力產生的壓強,非常容易破裂,到時情況更加緊迫。
安安是女孩子,體重較輕,移動快速,終於在距離冰窟窿一米遠的地方追上謝嘉篪,從身後摟住他的腰,不肯鬆手,“真的很危險,再等等馬上就有人來了。”
謝嘉篪面無表情,沒有接話,掰開她的雙臂,繼續向前。
“求你了,千萬不要去。”安安索性用柔弱的身子擋在男人身前。
男人的雙眼一直盯着江水中不斷翻滾的身影,心煩意亂,眼中暗含怨恨,話語不善,“快給我讓開,你見死不救,我自己救她,我不能眼睜睜地看着珍妮死在我面前。”說着便用力向前推了她一下。
他忽略了自己的力氣極大,冰面又十分光滑。安安腳下打滑,整個身子向傾,謝嘉篪伸手想要拉她的時候已然來不及了。
“噗通”一響過後,安安也不幸落入江中。一月份的冬季,江水如同冰錐一般扎入人的身體,寒氣迅速傳遍全身。
“安安,安安,把手給我,快給我!”謝嘉篪當即呆住半秒,反應過後大聲嘶吼,他急忙將手探入江中,可是手一觸及便感到深入骨髓的寒意,這寒意如鍼芒一般刺入指尖,讓人不禁一顫。難以想象,渾身浸泡在松江中的安安要承受多大的寒冷。
安安還沒來得及自救,身後的馬珍妮無有意識地撲騰,就像見到救星一般,死死摟住她的脖子,整個身體全都負重在她的身上,讓她連喘氣都十分費力。安安知道自己想要活命必須先把馬珍妮送上岸,否則,以現在這種死死纏在一起的情況看,兩個人都會被活活淹死。
回手向着馬珍妮的脖子狠狠打了一下,後者脖頸一酸,登時沒了力氣。安安從腋下扶着她,一下一下滑向冰洞的界限。
直到游到冰面的邊緣,安安用力地將馬珍妮往上推,謝嘉篪也拉着她的手臂猛力地拉拽,別看她身材瘦小,但是掉進水中,衣服溼透,自己又不用勁兒,就像死豬一般重。安安廢了好大力氣纔將她送出水面。
一旦遇到外面的冷空氣,身體更加寒涼,馬珍妮登時手機發抖,牙齒打顫,不久全身抽搐。謝嘉篪死死按住她的人中,緩緩控制住不斷哆嗦的身軀,可是女人的口中又吐出白沫。
江水中的安安凍得渾身發抖,她想自己上岸卻因爲在救援時消耗過多體力,現在根本沒有一絲氣力,只能扒着冰面,大口喘息。這時,遠處響起了救護車和救援隊的警鳴聲。
謝嘉篪瞧了一眼水中瑟瑟發抖的女人,又看了看懷裡嘴脣青紫,幾乎沒有呼吸的女人,終於下了狠心,“安安,我先把馬珍妮送到救護車上,救援人員馬上就到,你一定要堅持住。”說完,抱起氣息微弱的女人轉身大步跑開了。
安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望着男人狠絕的身影,卯足的力氣一分分消失,身子一點點地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