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嘉篪好半天才從地上爬起來,他捂着有些痠痛的腰部堪堪站直身子,扭了兩下胯部,正要再度追出去,這時,擱在地上的衣服發出“嗡嗡嗡”的蜂鳴聲。
他呲着牙,彎腰掏出自己的手機,接通。
安安裹着浴巾,一個人還在方廳中生悶氣。浴室的門被推開,謝嘉篪面色深沉地大步出來,“穿上衣服,馬上去醫院。”
“怎麼了?摔一下就殘廢了?身殘還是腦殘?”安安還在氣頭上。
“別鬧了,出事了。”謝嘉篪一邊說一邊走回房間給她拿衣服,“老大的車被撞了,傷勢不輕,現在還在急診室搶救,李陌也在車上。”
“什麼?陌陌怎麼樣?”安安臉色慘白,瞳孔中全是震驚之色,“怎麼會這樣?”
“聽說是有人惡意毀壞老大的車,現在警方正在深入調查中。”謝嘉篪正色,拿起女人的衣裳,七手八腳地幫她的小妻子套上,之後拉着她迅速車門,直奔醫院。
冰城市第一醫院,急診室的紅燈依舊閃耀。
謝嘉篪兩人到達時,胡仕安和魏爵已經先一步趕到。夜晚寂靜的大廳偶有醫護人員路過,冷冰冰的長椅上坐在一個哭泣不止的女人。
“情況怎麼樣?”謝嘉篪眼含擔憂地詢問魏爵,畢竟他是醫生,最有說話的權利。
“肋骨斷了兩根,身上多處軟組織擦傷,老大的腦袋也受傷了,流了很多血,送入醫院的時候已經無意識了,”魏爵嘆了口氣,“現在正在進行開顱手術。”
“事件調查得怎麼樣?”謝嘉篪又焦急地問胡仕安。老二是第一個知道案件的人,交警隊接到羣衆報警之後立刻出警,有交警認識李開放,知道他是胡科長的發小,便直接把電話打到胡家。
“已經立案了,初步認定是蓄意報復才產生的惡意交通事故,對方車主作案時擋住自己的車牌,不過天眼能給破案提供有價值的線索。”
“一定要找到兇手,絕不能這麼輕易算了。”謝嘉篪是咬着牙吐出這句話的,眸子迸發冷光。他們四個從小玩到大,關係勝似親生兄弟,上學時只要一個受了欺負,其他三個都會不問理由出手相幫,更何況是現在這種明顯遭人暗算的情況?
“有沒有通知李家?”
“剛剛電話聯繫過了,伯母聽說這個消息,已經乘坐最早的航班往回趕了。”
三個男人又低聲商討今天發生的事情以及應對方案。
此時,沉靜的大廳中響起一陣急促的高跟鞋敲打地磚的響聲。
忽明忽暗的燈影中,有兩個女子疾步跑來。她們似乎很匆忙的樣子,一邊跑一邊大口喘息。
“嘉篪,開放怎麼樣了?”一箇中年婦人剛剛趕來,腳步還沒站穩便焦躁地問道。
“您回來了,伯母!”謝嘉篪熟識這個女人,她是李開放的母親,“現在還在搶救中,具體情況要等手術結束之後才見分曉。”
“怎麼會出了這樣的事呢!”李母突然哭了起來,一把鼻涕一把淚,“別看開放平時吊兒郎當的,其實最是個心眼好使的人,他爸死得早,這孩子對我十分孝順,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這個當媽的也不想活了。”
李母越說越悲切,直到最後泣不成聲。
“伯母,您放寬心思,開放哥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會有事的。”同來的女人很得體地勸解,一邊說一邊拍拍李母的後背順氣,十分乖巧大方。她三十幾歲的年紀,一身幹練的辦公裝,一看就是標準的“白骨精”,說話落落大方,談吐端莊。
“是啊,伯母,大哥不會有事的。”魏爵也隨聲附和,柔聲安慰。
胡仕安一貫少言寡語,此刻也不忘說幾句勸解的話,“伯母,別擔心,我們都知道大哥心好,老天爺會幫他的。”
倏地,紅燈熄滅,急診室的大門大刺刺地敞開,一個身穿水綠色手術服的醫生邁步出來,一直走到李陌身前,“李太太,你丈夫的手術非常成功,顱內的淤血已經完全取出,只要能度過今晚的危險期,就沒有大礙了。”
“謝謝您,大夫。”李陌感激得熱淚盈眶,一旁攙扶的安安也激動萬分。
“你是誰?”李母陡然轉向這邊,“李太太?如果我沒記錯,我兒子至今未婚。”
“阿姨,對不起。”李陌急忙解釋,“剛到醫院就必須馬上手術,情況太危機,又沒有家屬簽字,我就沒經過您的允許,自作主張冒充……”她的話越說聲音
越小,宛如蚊蠅。
李母不高興地擺起臉子,她從頭到腳打量李陌一番,不屑地撇嘴,“你是哪個公司的小明星?”自己兒子的嗜好,當母親的自然知曉。最近幾年,李開放包養了不少影視公司的三流新星,他捧她們,給她們錢花。她們陪他出席各種場合,更重要的事還可以陪他睡覺。
對於親子的這種愛好,李母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反正男人又不吃虧,李家花錢,女人獻身,也算是公平交易。
但今天李開放的母親不知爲何,猛地生出一種恐慌感,不是因爲別的,就是由於眼前這個青春靚麗又自然純潔的女孩。他的兒子雖然任性,但外面的女人從沒領過家裡,更沒有女人膽子大到假冒李家的兒媳。
安安發覺李母的強烈敵意,心中替好友捏了一把汗。要知道婆婆與媳婦是與生俱來的天敵。李家是權貴之家,門檻子自然高過普通百姓,想來李陌真的有一天嫁了過去,有這樣一個跋扈的婆婆,將來的日子也不會過得太安生。
李陌正在躊躇如何回答問題。這時,急診室再度打開,一名女護士小跑着出來,“哪位是謝嘉篪先生?李陌小姐和餘安安小姐?李開放先生適才突然清醒,他目前狀況還好,十分想見這三個人。”
大夫明顯不太高興,“手術才結束,又是危險期,李先生爲什麼這麼心急見人,不知道這樣對病人恢復十分不利嗎?”
“我們也沒辦法啊!”小護士很委屈的樣子,“我們已經勸過他好幾次了,要他好好休息,多多睡覺,但是李先生說什麼也不聽。非要我叫這三個人過去。”
“好吧,不可以超過十分鐘。”大夫明顯不悅。
謝嘉篪三人面面相覷,最終決定聽從醫護人員的安排,穿好無菌服,肩並肩走了進去。
碩大的白色病牀上,一個憔悴的男人靜靜地躺着,他閉着眼,不知是睡着還是醒着。此時的李開放已經剃成禿瓢,嘴脣沒有一絲血色,亮光光的腦袋上有兩個不大的小洞,兩根管子插入頭蓋中。
“李開放?”李陌不敢大聲說話,只得小聲問道,“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病牀上的男子緩緩睜開眼睛,脣角挽起虛弱且安心的笑容,他先是沒有說話,隨後輕輕眨動睫毛,示意自己的精神狀態很好。
陌陌咬着嘴脣,嗚咽哭泣,“都怪我不好,你開車的時候不應該和你又打又鬧,要不是因爲救我,你也不能受這麼重的傷。”
李開放無力地搖頭,聲調輕緩,“不關你的事,很明顯就是有人針對我。”
李陌這纔想起他們的車被迫撞到樹幹而停下來的時候,後面的豪車並沒有下車查看車況或傷損情況,而是一味狠命撞擊法拉利的尾部,也正是出自這個原因,李開放的傷情纔會如此嚴重。
李開放舒心一笑,“陌陌,你有沒有受傷?”
“一點都沒有,謝謝你。”李陌渾身上下毫髮無損,這當然是李開放全力救護的後果。
“那就好。”李開放又一次微微一笑,但或許是動作過大,扯動傷口,立時換成一副苦痛的表情。
“大哥,別嚇我,你不會有事的,對不對?”安安也驚得睜大眼睛。
“那是當然。”李開放自信滿滿的樣子,“小安安,哥哥有一件事求你。倘若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一定要幫我好好照顧土特產,她家境不好,又頭腦簡單,在娛樂圈混很容易被其他男人欺騙,我不想自己走後,有人傷害她。”
李陌“哇”一聲哭嚎出聲,“你不會有事的,千萬別說這樣喪氣的話。”
“我知道當然沒事。”李開放只覺得頭昏昏呼呼的,他不曉得自己還能不能活過今晚,所以不想留下遺憾,“還有你,老三,我家的情況你最熟悉,往後李家的生意和投資,你幫忙多費心了,最主要的是我媽媽,她沒有我會很傷心的,你一定要定期去看看她,也算幫我盡一些孝道。”
“大哥,不要亂講話,你一定會長命百歲的。”謝嘉篪一貫不愛稱呼他爲大哥,今天破天荒地用上敬語。
“大哥?真好聽。”李開放有些打瞌睡。
“只要你喜歡,往後我們天天這樣稱呼你。”謝嘉篪信誓旦旦。
“好,咱們一言爲定。”李開放眼皮打架,最後交代一句,“你們兩夫妻別忘了答應我的話,務必幫我照顧好李陌和家裡人,否則我做鬼也不會饒了你們。”他說着說着,聲音變小了,沉沉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