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你別生氣!”謝嘉篪微微地眯起眸子,眉頭自然收斂,“我先回去,不影響外公休息了,晚上通電話,我明天派人來接你回謝家老宅,後天咱們一起上班。”
說完,不屑地斜了顏若晟一眼,“走吧,顏少,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顏若晟被餘老爺子冰冷的逐客令搞得既難受又難堪。本就有些掛不住,又被謝嘉篪綿裡藏針地驅逐,自然沒臉呆下去,跟安安簡單打聲招呼,便紅着臉低頭離去。
餘博然服下王麗雲送來的救心丸,半晌才拉着安安的手,順過氣來。青紫色的臉微微抽搐,說出的話破碎而堅定,“安安,答應外公……不要和姓顏的男人在一起……千萬!”
安安雖然極想問明原因,只見對方說話都很吃力的樣子,於是很乖順地點頭應下。
布加迪威航飛奔在白雪皚皚的地面上,謝嘉篪揉了揉有些發痛的太陽穴,不知爲何心突突直跳,有種強烈的不祥預感。
皇朝官邸,他將車子駛進別墅院內,下車連門都沒鎖,便急匆匆跑進大門。
不出所料,進入大廳的一剎那,當他在滿屋子人中,看到坐在沙發上那個穿着淡粉色孕婦裝的女人時,強烈的刺激讓他幾乎忘記了呼吸。
謝嘉篪望着右側幾步之遙的馬珍妮,雙瞳中有火焰噴射。
纔不到兩個月沒見,馬珍妮眉眼間早就不復當初深陷迷戀的濃情蜜意,除卻傷心和疲倦,唯有無助和茫然,她在輕輕地抽涕,擡起頭,一雙佈滿血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對面寒氣逼人的男子。
男人的視線自熱而然落在她寬大的孕婦裝上,她的肚子並不大,以她懷孕到現在的月份根本沒必要穿這種衣服,如今她又是懷着怎樣的心態來到謝家呢?
正座上的謝莛一直斂着眉,雙手交疊在柺杖上端,閉目沉思。
謝嘉篪穩定心神,忽略所有人傳遞來的或同情、或問詢、或探究、或擔憂的各色目光,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爺爺,你找我?”
“嗯!過來坐吧!”謝莛豁然睜開渾濁的老眼,指了指自己的右手邊,復又閉上。
謝嘉篪依言坐在謝莛左側,馬珍妮坐在老爺子右側,兩人對視。
“不是有話要說嗎?馬秘書?既然嘉篪回來了,把你剛纔講的那些話重複一遍。”謝莛老謀深算的眸子在馬珍妮身上打轉,似乎要洞穿她的外表,看到內心。
拿着白色紙單的手指侷促不安地絞着衣襟,馬珍妮良久才怯生生地擡眼,看着相對而坐的男人。只見他氣質華貴卻冷冰冰的,宛如一臺冷氣製造機。
“我懷孕了。”馬珍妮皺着鼻子開腔。
“哦?是嗎?恭喜!什麼時候能吃上你的喜糖?”謝嘉篪掀了掀眼簾,冷靜地望着女人,薄脣挑出一抹涼薄的笑意。
“嘉篪……這個孩子是你的!”馬珍妮被他的冷情嚇得怔住了,聲線一波三折,“你是我的首個男人,也是唯一一個男人。我發誓如果我說謊,就一輩子不能當母親。”
女人咬着粉嫩的脣,沾着淚水的睫毛上下翻飛,漂亮的眸子裡含滿盈盈的淚水,更充盈着肯定和確信。
馬珍妮大氣凜然的宣誓讓在場人無不震驚,謝嘉篪也被對方堅定的眼神震撼住,皺了皺眉想了很久,才遲疑地綻露一絲旁人不解的笑容。此刻的他不知爲何偏偏想起適才張千說的話——命中無子。
如果張千在場,會不會咬舌自盡,因爲現實給了他一記狠狠地耳光。
旁邊相鄰的謝文芳一家,你瞧着我,我瞧着你,全沒了適才看好戲的心情,莫非侄子被從天而降的醜事嚇傻了?不會,醜聞都沒讓他倒下,這麼點破事能難倒他?
空氣凝固,時間停擺。
沒有多久馬珍妮終於沉不住氣了,雖然膽怯但還是鼓足勇氣,“嘉篪,你知道我的心思,我對你是真心的,可以不求名,不求利,我只求和你在一起……”
就在馬珍妮哭哭啼啼,斷斷續續的話語中,男人用夾雜不耐地淡淡口吻說道,“我不記得自己有在你身體裡留下過種子。”
女人看着他冷峻的臉龐浮現出淺顯的笑容,兩手掐緊,指尖發白,“你不信我?我從沒背叛過你。”她爲他效力這麼多年,都是忠心耿耿,從來沒做過一件欺騙他的事。
“無所謂信或不信,我只是講述事實。”謝嘉篪凝着她蒼白憔悴的小臉,
“你一不算有多漂亮,二沒有顯赫的家境,三也稱不上才華橫溢,馬秘書覺得自己有什麼魅力,能吸引眼高於頂的謝氏繼承人對你產生青睞?無非是由於你有個乾淨的身子!”
看着她一寸一寸變得慘白的臉蛋,男人說話一針見血,“我之所以在公司裡的那麼多女人中挑選上你,其中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因爲你是個聰明人,知道進退懂分寸,不過現在看來,是我走了眼,你有些聰明過了頭。”
謝嘉篪說這些話的時候宛如氣定神閒的王者,睥睨撲倒在自己腳下,曾經被帝王寵幸過妃嬪,馬珍妮突然有點看不清他了,那些往日的溫情全部化成泡影飄散九天之外。
“你知道嗎?”彷彿怕對方還不死心,謝嘉篪盯着女人的肚子,忽而擡頭,目光猶如寒冰,“曾經有人對我說過,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爲了謹防有些女人的別有用心,應該在兩人分開的時候,直接到醫院取出她的子.宮。但我念在你一心一意跟了我這麼多年的份上,心慈手軟了!”
他說的不是假話,在他們分手之前,家中的某位長輩就曾經找過他,要自己處理“乾淨”這個女人,多給她一些錢,打發到國外去。只是謝嘉篪考慮到生育對一個女人來說有多麼重要,才手下留情,放她走了。說到底,別看他平時總是一貫的高貴清冷,可是刀子嘴豆腐心,做起事來不及顏若晟果決,也因此留下了今日的羅亂。
馬珍妮被他手術刀一般鋒利的眸光嚇得打了個寒戰,渾身止不住發抖。她擡眸看了眼謝文暉,又轉頭望着謝莛,突然哇地一聲哭出來,繼而嚎啕不絕。
被她哭得心煩意燥,謝莛皺眉橫了馬珍妮一眼,卻無意看到她一直捏着的有些皺皺巴巴的單子,“拿過來,給我看看。”
謝文暉率先反應,從馬珍妮手中取下紙單掃了一眼,嘆着氣交到父親手上。
這是一張彩色的b超單,上面顯示一塊土豆形狀的胚胎,底下寫着:懷孕8周,單卵。
一向喜歡板着個臉做嚴肅狀的謝老爺子,在見到上面受精卵變成的小生命時,心中感嘆人體奇蹟的同時,眉眼也逐漸溫和起來。
“謝家好久都沒點生氣,也該添丁進口了。”謝文暉適時插上一句。
謝莛蹙了蹙眉心,“阿權,在樓上給馬秘書找間房間先住下來。”
“爺爺?”謝嘉篪陡然瞠大鳳眸,“依照我現在的生活,您一定要考慮後果,三思而行。”
“不管怎麼說孩子總是無辜的。早知今日,當初想什麼去了?你只顧一時發泄,惹出人命官司,要我這個土埋半截的老頭子做惡人嗎?”謝莛極少跟孫子說話這般嚴厲,此時的氣怒可想而知。
“謝謝爺爺。”馬珍妮停止梨花帶雨地哭訴,轉而露出明媚的笑容。
“不用客氣,馬秘書,稱呼我謝老就行。”
最終,在管家權叔的帶領下,懷着身孕的女人訕訕地離開大廳,上了二樓。
她的身影剛剛消失,樓下就響起了一片議論之聲。
“爸,您瘋了!怎麼能讓這樣一個來路不明的女人住在這兒?再說誰知道她肚子裡懷的是誰的野種,總不能單憑她的一面之詞就認定孩子是嘉篪的私生子!”謝文芳忿忿不平的表象下,是擔心有外人再來謝家分一杯羹。
“就是!就算是表哥的孩子也不能要,這種從貧民窟爬出來的下等人只能生出低賤的血統。”謝嘉欣幫忙嗆聲。
謝文暉臉色陰沉,“再怎麼說這孩子也姓謝,你們……”話未說完,已然氣得臉色發白,脣角青紫,後腰傳來的痛感讓他額頭冷汗淋漓。
“外公,謝嘉森兩眼茫然地東瞧瞧,西看看,“您這樣做是不是有些太武斷了。”
謝嘉篪則扶着額頭似乎在想些什麼,沉默不語。
謝莛擡眼掃過衆人,沉穩的眸子沉了沉,“放心,我還沒到老糊塗的地步。等到孩子臨盆就找個醫生把那個什麼秘書的子.宮一併給我拿出來,再弄個檢測,如果這孩子是謝家的種,等到哺乳期一過,給她一筆補償就讓她在國內消失。倘若不是,便將她們母子倆直接扔到太平洋餵魚。”
二樓的房間內,奢華宛如天堂一般,一直沾沾自喜,慶幸自己賭贏了這一局的馬珍妮,環顧周圍的一切,簡直做夢一般,可是她還渾然不覺,不管未來的日子如何,最起碼她的子.宮已經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