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師此話,下官怎麼聽得有些變味?”李騰芳不再顧及雙方的禮節,“難道大城無力治軍,乃是因爲大明的緣故?”
“貴使不要動怒,下官不是這個意思……”普蒂方纔想到言語不妥。
“大城向大明支付撫卹金,乃是因爲大明將士用生命換來的,如果沒有大明的士兵,現在坐在國師府邸的,恐怕是東籲的將軍吧?”
“李大人,你……”普蒂噎得說不出話來,但他內心不得不承認,李騰芳的話,有一定的道理,“貴使不要誤會,下官不是要抹殺大明將士對大城的功績。”
“大明顧及對大城兄弟般的情誼,纔不顧將士們的生命安危,解救大城與水火之中,大城不見恩也就罷了,總不能將這場戰爭的責任,歸結到大明身上吧?”李騰芳餘怒未息。
“貴使說得不錯,大明與大城,有着兄弟般的情誼,所以下官才斗膽,”普蒂見李騰芳的面色緩和些,“譬如兩兄弟,現在弟弟暫時遇上困難,做哥哥的,能不能幫上一把?”
李騰芳是要打消大城對大明的怨氣,“國師的意思是……”
“下官並沒有責怪大明的意思,大明如此幫助大城,難道我王陛下能不知道嗎?”普蒂將語氣一轉,“下官是說,大城想重新成爲大明的藩屬國,每年自當給大明朝貢。”
李騰芳沉思了良久,“國師此話,千萬不要讓我皇陛下知道,萬一造成誤會,大明和大城,連兄弟之邦都做不成了,”見普蒂還在驚訝,一副不解的樣子,李騰芳也不再解釋,以普蒂的睿智,他應該想得明白。
“多謝貴使的提醒,下官這廂謝過了,”普蒂向李騰芳行了一禮,“下官本來不是這等意思,乃是出言欠思量。”
“至於說到藩屬國的事,這應該不是這次討論的內容,”李騰芳還了一禮,“下官此次出使大城,乃是爲落實上次的合約,合約既成,下官乃是完成了我皇陛下的使命。”
“下官明白,下官明白,”普蒂見識了李騰芳的丁是丁卯是卯,“下官乃是向貴使諮詢一下,上皇陛下能否接納大城爲藩屬國。”
“能否接納大城,下官委實不知,”李騰芳心道,口頭承認大明爲宗主國,就想換得大明無條件保護你們,天下沒有這麼便宜的事,“但大城需要大明的保護,恐怕不是說句話就能答應的,我皇陛下雖然宅心仁厚,但大臣們恐怕也是不依。”
“貴使的意思是……”
“大城要想得到大明的保護,將兄弟的情誼更近一步,口說無憑,必須簽訂新的合約,”李騰芳見普蒂還是不懂,只好明說了,“大明要承擔保護大城的責任,那麼大城也要承擔相應的責任。”
“我大城是如此弱小,與大明相比,不知道能貢獻些什麼?”普蒂覺得,現在的大明,無論是朱由檢、黃曉福,還是今天的李騰芳,似乎與傳說中的大明不一樣了。
“譬如兩兄弟,大哥承擔保護弟弟的責任,那弟弟就不能爲大哥做些什麼?”
“貴使的意思,我大城能爲大明
做些什麼?”
“這個……下官不知道,但大明與大城,必須訂立合約,規定雙方的權利和責任,就像上次一樣,如果沒有合約,口說無憑,到時候大城真要遇上什麼困難,大明未必能及時伸出援手。”
“哦,”普蒂想了想,他似乎明白了,老撾曾經是大明的宣慰司,至少是大明名義上的屬地,但東籲入侵時,並未得到大明的保護,恐怕就是缺乏合約規定的明確責任,而大城並不是大明的國土,因爲有了合約,大明還是依約出兵,想到這,他眼睛一亮,“下官一定秉明我王陛下,早日遣使入京,和大明簽訂新的合約。”
“國師能這麼想,那就對了,只有明確了雙方的權利和責任,大明和大城,才能成爲永久的兄弟之邦,至於是不是藩屬國,已經不重要了。”
“藩屬國還是要的,只要能簽訂合約,我大城還是大明的永久藩屬國。”在普蒂的眼裡,如果大城成了大明的藩屬國,至少大明不會入侵大城,否則,就會失去其它藩屬國的信任。
李騰芳笑笑,既然大城要成爲大明的藩屬國,也許可以寫在合約中。
普蒂這纔拿出迫提善王的大印和王帕武吧玉拉瓦王的歸順文書,交給李騰芳,“上次的合約,算是圓滿了,下官今天設宴慶賀一下,貴使可要賞臉。”
“多謝國師了,”李騰芳拱了拱手,“喝酒的事不忙,下官還要回東籲一趟,早日安置好老撾的事,免得國師的心血,付諸東流。”
“那是,那是,國事要緊,那這頓酒,下官先記下。”普蒂也不勉強,他和李騰芳,應該還有見面的機會,不出意外,出使大明的,還是他普蒂。
“那下官就先告辭了,五十萬兩撫卹金的事……”
“三天之後,我就送到貴使的寓所,請貴使安排專人接受。”
“一言爲定。”李騰芳告別普蒂。
根據合約,大城給大明三十萬石糧食,先期已經運送了五萬石,其餘的二十五萬石已經運往白古,李騰芳擔心的是老撾的局勢。
他在寓所留下數名隨從,自己去了東籲。
大明在東籲陳兵十萬,陳子壯都第十七軍分散部署在東籲全境,一時難以聚集,沐啓元的第十九軍部署在大城的邊界上,雙方正在劃分國界,其中劉臻羽的第五十五師還遠在馬來半島,所以李騰芳打算抽調林呈祥的第二十軍駐守老撾。
李騰芳隨着林呈祥的大軍,取道清邁進入老撾,因爲有了迫提善王的大印和帕武吧玉拉瓦王的歸順文書,明軍在老撾沒有遇到什麼抵抗,就是琅勃拉邦的軍隊,在明軍面前,也是自動繳械。
林呈祥在老撾部署完畢,正式掌控了老撾的局勢。
李騰芳準備帶着迫提善王和帕武吧玉拉瓦王迴歸京師,這時,留在大城的一名隨從趕了過來,他告訴李騰芳,大城的五十萬兩白銀,已經在他們的監督下,運往白古城,將暫時交給沐啓元。
隔了一天,普蒂也來了,他作爲大城的使節,再次出使大明。
李騰芳一行,輕輕鬆鬆
北上,進入北京的時候,已經是五月了。
聽說李騰芳迴歸,朱由檢立即在乾清宮召見了他。
“參見陛下!”李騰芳只是行禮,卻沒有下跪,除了每半月一次的正式朝會,朱由檢免去了大臣們的參拜大禮,如果不是擔心士林反對,朱由檢都準備在全國取消跪禮了。
“李愛卿不必多禮,賜座。”朱由檢已經從偵訊們的飛鴿傳書中,知道了李騰芳對合約的落實情況,知道李騰芳不辱使命,他看着李騰芳的眼神,就有些異樣。
“陛下……”李騰芳不等朱由檢發問,主動將出使大城的情況,和盤託給朱由檢。
“愛卿不負朕望,真是朕的肱股之臣。”大明不費一兵一卒,就收回了失去近百年的老撾宣慰司,令朱由檢龍顏大悅,雖然他已經知道了結果,現在聽了李騰芳的敘述,還是心潮澎湃。
“這都是陛下的運籌帷幄,臣不過是落實陛下的聖果。”李騰芳口中謙虛幾句,心中還是蠻得意的,他這次出使,超額完成了聖意。
“合約是一回事,要落實合約的成果,難度還是很大的,愛卿不用過謙,朕是明白的。”朱由檢還在回想老撾的事,當初與大城訂立合約時,朱由檢根本沒打算收回老撾,他現在的精力,還是在北方,如果普蒂不能幫着收回老撾,短時間內,大明根本沒有用兵的計劃。
“能爲陛下分憂,分擔陛下勞神之萬一,乃是臣子的本份。”在朱由檢面前,李騰芳還不敢居功至偉,朱由檢個人的功績好像逆天了,誰敢和他比?
“哈哈哈……”朱由檢一陣大笑,“李愛卿出使大城,功績卓著,但有一件事錯了。”
“錯了?”李騰芳一驚,他實在不知道錯在什麼地方,“臣愚鈍,懇請陛下指正。”
“愛卿不是替朕分憂,而是爲大明服務,大明的利益,纔是你我君臣的共同目標。”朱由檢心道,征服建奴和南琉球,在關外立省,永久消除北方的邊患,朕的功績已經罄竹難書,哪裡在乎收回緬甸?自己是在爲大明打開印度洋的出海口,爲將來的貿易和軍事佈局,提供更多的選擇,“收回緬甸、老撾,朕也沒有任何實際的利益,國土越大,國家的事務就會越多,朕只會更加忙碌而已。”
“臣明白了,大明的利益高於一切。”李騰芳第一次感覺到,這句話不是空洞的口號。
“明白就好,”朱由檢輕輕呷口香茗,“愛卿在緬甸停留多日,可有治理緬甸的策略?沐啓元他們都是軍人,只會軍事佔領,如果要治理好緬甸,還是要靠你們這些文臣。”
“陛下,要治緬甸,必先治人,”李騰芳學着朱由檢的樣子,輕呷起香茗,見朱由檢正在注視着自己,這才大着膽子往下說,“現在的緬甸,人口不足百萬,但漢人已經超過五十萬,主要是撣人、孟人歸化所致,應該將這股勢頭,繼續發展下去。”
(PS:多謝悠悠閒人、克魯查加路口、布伯、原是儒醫、木泊雲、秋雁長風、南木子等朋友的紅票支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