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已經升起一竿子高了,北面還是沒有動靜。
“司令,建奴真的回來嗎?”寧顯龍焦急不安,不停地在袁崇煥面前晃來晃去。
“嶽託應該不會爽約,他現在連大帳都沒有,要不苦哭着喊着跟我決戰就不錯了,除非他不想和我決戰。”袁崇煥淡然地看看遠方,又緩緩收回視線。
“司令,建奴不會從別的方向殺過來吧?”
“別的方向?”袁崇煥覺得可能性不大,這裡扼守了建奴南下的通道,建奴又全部是騎兵,很難從山坳裡繞過去,從南方或者其它方向出現。爲了穩妥起見,袁崇煥還是向各個方向增派了遊騎。
半個時辰後,遠處終於傳來了隱約的馬蹄聲。
“來了,來了。”
氣氛一下子凝重起來,衆人都是屏住呼吸,視線全部轉向遙遙的北方。
這是明軍第一次與大規模的建奴在野外決戰,誰也不知道,建奴的主力騎兵在野外究竟有什麼樣的戰鬥力,能不能突破明軍的燧發槍陣。上次嶽託不過數百人,差點就衝破了明軍的燧發槍陣。
馬蹄聲越來越近,雜亂而緻密,猶如山洪暴發般震撼着大地,也震撼着明軍士兵,顯然是鑲紅旗的主力。
觀測兵已經看到了騎兵的影子。
突然,爆發的山洪完全停頓下來,就像是被堤壩阻擋了去路。
這次嶽託學乖了,他在兩千步外就停了下來。
遠遠望去,他的大帳還在,只是顯得散亂、破爛,就像是流民的帳篷,數匹撕裂的破布條正迎風飛舞,似乎正在向嶽託招手。
嶽託只是掃視了前方一眼,對面的人數優勢直接被他忽略,但明軍無論是步兵還是騎兵,都是不動如山。
嶽託的心中也微微有些吃驚,原來明軍的訓練比以前強多了,難怪他們依靠城牆的優勢,取得了一些小勝。
嶽託也考慮過退兵,以女真騎兵的速度,如果他突然掉頭,以明軍騎兵的速度,根本追不上。
但嶽託不甘心,他已經損失了大量的士兵,現在好不容易將袁崇煥釣到城外,這是將他的損失一次還回來的最好機會,也是打敗袁崇煥的唯一機會。
嶽託想到了明軍的燧發槍和開花彈彈,這是他以前不曾見到過的,他的自信心下降了一點點,但嶽託還是相信,以女真騎兵戰無不勝的實力,他還是有肆掠明軍的希望的,只要有一點希望,他就不會放過,因爲他的對面是讓他刻骨銘心的袁崇煥。
“貝勒爺……”烏達補也感覺到了嶽託的猶豫。
嶽託豁出去了:“烏達補,全部衝上去,利用人數上優勢,儘快衝破明軍的防線。”
“是,貝勒爺。”嶽託和烏達補想到一塊去了。
所有的女真騎兵,成兩列縱隊,毫不猶豫地撞向明軍的防線,連烏達補都衝上去了,只有嶽託帶着數十名親兵在後面督戰。
數千馬蹄踏地,就像突然決堤的江水,嚮明軍壓了過來。
寧顯龍也有些緊張,自從看到建奴騎兵的影子,他就離開了袁崇煥,親自來到最前面槍手的陣營裡,他要給槍手們最大的信心和支持。
“弟兄們,屠殺了無數漢人
的劊子手又來了,你們做好準備了嗎?”寧顯龍希望轉移一下槍手們的注意力,減輕他們的壓力和恐懼。
一名槍手正緊緊握住燧發槍,寧顯龍突然說話,讓他吃了一驚,雙手不由自主一抖,燧發槍落到地上。
寧顯龍撿起燧發槍,吹了吹上面的灰塵,默默遞到那士兵的手裡,又拍拍他的肩膀:“別緊張,建奴的血也是紅色的,你一會就能看到,我就在你們的身邊。”
袁崇煥搖了搖頭:“嶽託瘋了,一上來就將所有的騎兵都放出來了,他這是要和我拼命,告訴炮手立即開炮。”
“轟……隆……”
“轟……隆……”
“轟……隆……”
……
隱藏在大帳中的火炮,都撕去了炮口的僞裝,這些火炮早就做了精心的部署,三十五門火炮,着彈點各不相同,但都是封鎖在建奴親兵前進的路途上。
建奴的騎兵只有兩列,顯得比較狹窄,落在人羣中的開花彈並不多。
不過開花彈只要落在人羣裡,立刻就會炸得人仰馬翻,斷肢與碎肉齊飛,血水共泥土一色。
受傷的士兵和士兵的屍體,被後面的馬蹄踐踏,很快碎成肉沫,但戰馬的屍身太過龐大,後面的馬匹別說踏過去,就是跳躍過去也是不可能。
開花彈爆炸的地方,騎兵因爲要避開倒地的馬匹,暫時陷入混亂,速度也是緩下來,但建奴騎兵訓練有素,開花彈一停他們又迅速恢復了衝鋒的陣型。
“轟……隆……”
“轟……隆……”
“轟……隆……”
……
剛剛調整過來的士兵,遭到火炮的又一波打擊。
騎兵的局部又是陷入混亂,然後是一個自我修復的過程。
開花彈下落了五波,這種情況循環了五次。
建奴的騎兵百折不撓,他們的前部已經進入了火炮的盲區。
“師座,建奴進入射程了!”觀測兵的話在袁崇煥的耳邊大聲響起。
“射擊。”寧顯龍毫不猶豫下達了命令,建奴的騎兵太多,馬速又快,絕不能放近了打。
“砰。”
“砰。”
“砰。”
……
槍手們就像是坐了幾次過山車,每一波炮擊,建奴的騎兵都會緩上一刻,對他們都是一種激勵。
他們的手指已經不再麻木,當寧顯龍的指令傳達過來是,他們毫不猶豫扣下了扳機。
“啾……啾……”
“噗通……噗通……”
“啾、啾”是受傷的戰馬在倒地前發出的仰天長鳴,“噗通”是士兵從馬背上摔下來,高速撞擊地面地面時發出的聲音。
進入燧發槍射程的二百餘建奴騎兵,無一例外,全部倒在燧發槍下,有些士兵還是身中數槍。
建奴的騎兵兵沒有降下速度,後面的騎兵很快就填補了前面的空缺;槍手們也是一樣,第一排槍手射擊完畢,正蹲在地上裝填彈藥,第二排的槍手燧發槍早已準備完畢。
“砰。”
“砰。”
“砰。”
……
因爲第一排的槍手一直是蹲着的,第二排槍手是站着的,是一排的槍手兵沒有影響他們的射擊。
進入燧發槍射程的建奴騎兵不過百餘人,他們在千支燧發槍的射擊下,又是全部摔下馬背,被後面的戰馬踐踏成肉泥,血水已經將幹凅的泥土澆灌得十分滋潤。
“轟……隆……”
明軍的火炮不斷調整炮口,繼續向建奴的騎兵轟擊。
每一次開花彈落地,都會將建奴遲滯一小會,但前面的騎兵毫不停歇,建奴的騎兵漸漸被分成數段。
燧發槍已經完成兩波射擊,建奴已經損失了近千騎兵。
地上到處是受傷的士兵、受傷的戰馬、士兵的屍體、戰馬的屍體。
一些無主的戰馬在燧發槍的聲音與火光面前,嚇得六神無主,它們一時找不到自己的歸宿,只能在明軍的槍手與建奴的騎兵之間的狹窄區域隨意亂竄。
建奴的騎兵可以無視人的身體,但馬的屍體和亂竄的戰馬,還是影響了它們的衝擊,爲了避開這些障礙,騎兵的速度明顯緩了下來。
騎兵的速度變緩,不僅有利於槍手們瞄準,也增加了它們在燧發槍射程內的時間。
又一波射擊,又有建奴士兵墜馬。
在騎兵最後面的烏達補發現,明軍的火炮已經完全停息了。他挺直腰身,大喝一聲:“已經進入火炮的盲區,弟兄們,衝呀……”
烏達補後面的話說不出來了,直起腰身的時候,他發現,騎兵的隊伍已經不到三百步長了,也就是說,算上兩列騎兵,也是不到五百人。
但明軍的燧發槍還在射擊,騎兵顯然還沒衝入明軍的槍陣。
難道那麼多的勇士都受傷了?烏達補側向奔了兩步,他要看看前面的情況。
前面的空地上,像是長出了毒瘤,到處是士兵和戰馬,翻滾着、爬行着、蠕動着,更多的士兵和戰馬,卻是一動不動地堆積在一起,最高的地方,人馬的屍體已經齊腰高了。
這些都是我們的勇士?烏達補問自己,現在也只能問自己,明軍的燧發槍是不間斷的射擊,沒有火炮的時候,槍聲就掩蓋了戰場上的一切。
烏達補回身向嶽託看了一眼,嶽託還在遙遙的後方,正紋絲不動地端坐在馬上,周圍是他的數十名親兵。
烏達補一咬牙,猛抽一鞭,極速超過身邊的士兵,他要去最前面看看,他的勇士們到底怎麼了。
一匹受傷又受驚的戰馬,正在人和馬的屍叢中亂竄,烏達補突然加速,正好撞到這匹受驚的馬匹上,烏達補的馬頭裝上了那匹受驚的馬腹。
那就受驚的馬匹被撞翻在地,四蹄在空氣用力抽動,想要站起來,它發現自己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勞的,於是乾脆側身躺在地上,接受長生天的安排,只是鼻孔裡喘着粗氣。
烏達補的戰馬脖子一歪,完全停了下來,烏達補毫無防備,他從馬背上騰空而起,在空中旋轉了數個三百六十度,然後重重地摔在地上,右肩着地,“喀嚓”一聲,肩胛骨和鎖骨一起折斷。
看到主人落地,烏達補的戰馬才軟下去,它向右側緩緩倒去,“嘭”的一聲,馬腹着地,揚起一片灰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