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雲眼角膜破損嚴重必須要做移植,手術時間還在排,看情況並不樂觀,角膜供體太少,在沒有任何紐帶關係的情況下要等一個角膜供體簡直是天方夜譚,就跟中彩票機率差不多。
劉念從醫院出來忍不住有些頭疼,這事可不是一般傷腦筋。
她開始給全國各大醫院去電話打聽消息,結果可想而知的一無所獲。
沒幾天就是大年夜,劉念到家時三個孩子都在,圍坐在堂屋裡,桌上放着幾盤菜,中間是個大火鍋。
趙成傑一見她便跳了起來,笑道:“劉念姐快過來坐,咱們就等你了。”
劉念摸了摸趙雲軟乎乎的頭在習望身邊坐下,驚訝的看着他們,“你們難道沒吃晚飯?”
習望接口道:“晚飯隨便吃了點,現在是正餐。”
“是啊是啊,我們要等劉念姐一塊吃飯!”趙雲一手拿一個筷子高興的說道。
劉念笑了笑,壓下心裡的酸澀,點頭,“嗯,開吃吧!”
於是四個人熱熱鬧鬧的吃了頓火鍋,劉念發現這個年雖然過得簡陋,卻可能成爲她後半輩子過得最舒服的一個年。
除夕過後劉念24歲,習望18歲。
新年後沒多久劉念對習望首次提到一個人,正是早餐時間,兩人相對而坐,她問:“你去見過你母親嗎?”
習望拿油條的手一頓,後搖頭,“沒有。”
姜芮犯的經濟案並不光彩,除了公司內部問題還有和某官員私下交往過密,說簡單點就是暗地裡做人情婦,一個女人要在社會上有一番作爲身後必定有男人做基礎,這就跟娛樂圈潛規則一樣常見,真正靠實力的沒幾個,而且光有實力也沒什麼用,社會太現實,人際交往太複雜,這是不可避免的一個狀態。
雖然生活現狀是如此,但對於習望來說則過於殘忍了些,家裡長輩無法收留他的原因應該也有姜芮本身作爲的問題,而且隨着長大也越來越無法接受他母親的作爲。
劉念撥弄着碗裡的白粥,斟酌着道:“畢竟是新年,去見見你母親吧,不管怎麼說都是爲人子女應該做的。”
習望突然將筷子往桌上一拍,抹了下嘴,“我吃飽了去找趙成傑。”
緊接着在劉念平靜的目光下落荒而逃。
劉念將桌上的東西收了收,回屋戴上圍巾,又拎上角落的一隻大塑料袋,裡面都是些吃的和貼身衣物,隨後也走了出去。
她坐車兜兜轉轉的到了本市最靠北的一塊地方,那是所女子監獄,她曾在裡面呆過整三年,那跟噩夢一樣的地方,剛進去時她甚至以爲自己都不會活着出來。
劉念拉了拉圍巾,包住自己下半張臉,壓下心底潛在的恐懼一步一步走進去,在門口做完登記,便在接待室等着。
旁邊也有來探看親人的家屬,兩兩相望,淚水漣漪,隔着透明的玻璃,便是整整兩個世界。
鐵門又被開啓,這次進來的是位左下巴滿是傷疤的婦人,穿着藍色囚服,走到劉念對面坐下,撈起話筒放到耳畔,然後是對方沙啞的嗓音:“今天怎麼來了?”
劉念拉下圍巾,“我給你送些東西,交給管教員了。”
“我這裡沒什麼缺的,以後別送了,你在外面也不好過。”
“沒事。”
頓了頓,對方又道:“習望怎麼樣?”
“挺好的,現在安安分分在上學。”劉念眼中有着歉意,“抱歉,姜姐,這次沒帶他過來。”
“沒事,沒事。”她在裡面擺了擺手,語氣稍稍顯得有些急促,再開口時已經帶了顫音,“他不想見我是正常的,是正常的,我不怪他,不怪他。”
說着用手用力抹了抹臉,她吸着鼻子道:“劉念,真是麻煩你了,你願意幫我照看他三年,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劉念不是什麼良善的人,不可能無緣無故出手給人照看孩子,剛服刑時餐廳煤氣罐發生泄漏爆炸,當時死了不少囚犯,她本來也是要亡命的,最後是姜芮救了她,對方下巴上明顯的燒傷,還有已經壞了的嗓子都是因爲救她留下的,就憑着這生死相交,照顧習望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事。
“姜姐,我下次帶他來,你照顧好自己。”
“不用。”她連連搖頭,“別帶他來,這種地方他別來。”
“不想他嗎?”
爲人母怎麼可能不想?姜芮的臉上落下了淚,只是依舊搖着頭,“沒事,別讓他來。”
劉念便沉默下來,又過了會探視時間到了,她和姜芮告別重新走到室外,空氣裡帶着淡淡的草香,陽光很好,一牆之隔,卻是自由和禁錮的兩極區別。
她是和同事調班來探監的,晚上還得回去上班,新年期間辦酒席的人多,酒店裡忙得不得了,這天回去後連着上了大半個月才漸漸消停下來。
晚上劉念趁着難得的休息時間坐在後門的大樹下抽菸,旁邊是剛來的一個打荷的小夥子,正嘟嘟囔囔的抱怨工作太忙太累工資太少,劉念有聽沒聽的聽着,偶爾才答應一聲,對方依舊說的挺有勁頭,說完了工作又開始嘀咕他現在的女友多好多漂亮多賢惠,腦子簡單的一點樣都沒有。
不過劉念喜歡和這樣的人交流好,不用去猜測對方的話裡有話,輕鬆,沒壓力。
她見人已經說了不少,從煙盒裡抽出一根遞出去,對方傻笑了幾聲接過去點上也抽起來。
吞雲吐霧好半晌,後門口出來一個人,軍綠色短款羽絨服,黑色牛仔褲,腳上是雙黑色男款中筒靴,時尚又不失風流,左手夾着煙,紅心一閃一閃的,右手拿着手機在聽電話,時不時應一聲,內容簡潔的不超過五個字,聲音溫潤雅緻如大提琴一般。
劉念瞳孔中有瞬間的凝滯,隨後緩慢收回視線,將手中的煙往樹根上一摁,起身拍了拍屁股往廚房走。
“這就走啊?”小夥子喊了聲,明顯還想再偷會懶。
沈憶楓轉身望過來,怎麼都沒想到樹底下有人,臉上有着明顯被嚇到的痕跡。
劉念朝後揮了揮手,頭也不回的走了。
下夥子不甘不願的嘟囔了幾句,然後吼了聲:“劉念,等等我啊你!”
下一秒啪嗒啪嗒的跟着跑了過去,跑到人身邊嘻嘻哈哈的撞了她一下,不知道說了什麼被對方狠狠的踹了一腳。
沈憶楓望着兩人消失的方向,好一會才敷衍對着手機說了幾句話,隨後按了掛機鍵將手機放進口袋裡。
沒想過他們會在這樣的情況下碰面,儘管無法確定對方是否有注意到自己,但不可否認,單單一個背影,胸口的跳動宛如瘋了一樣。
是劉念,三年了。
在她不願見他的日子裡,漸漸的連他自己都不願再看到她了,說逃避也好,說畏懼也好,有時候想想各自分道揚鑣似乎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但意外的捨不得是那麼明顯。
他常想女人多的是,根本不缺劉念一個,尤其這人還不出色,可對着其他的女人卻可悲連個笑容都扯不出來了,才發現,噢,原來人和人是那樣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