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內,燭火通明,朱元璋瘦長的影子斜斜地照在了硃紅色的牆上。火焰搖曳之間,他的身形也隨着燭火緩緩地晃動。
他的面前,魏忠賢脫下了白天穿着的九爪蟒袍,換上了宮內的太監服飾,靜靜地坐在他的面前,喝着面前的一杯江南進貢的龍井茶。他久居上位,雖然是一身奴僕的衣服,卻掩不住身上那種生殺奪予的威壓。
“有什麼事情,就直說吧。”朱元璋斜躺在柔軟的牀鋪上,剛纔魏忠賢已經讓尚衣局的人鋪好了臥鋪,然後就將所有的人,包括乾清宮門前的侍衛,都趕了出去。東廠的衛士都留在三重門處等候。
朱元璋沒明白他葫蘆裡面到底賣的什麼藥,奇奇怪怪的一個人來到自己面前,真是反常的事情。
“陛下,不用那麼緊張”魏忠賢見朱元璋面色嚴肅,呵呵地笑了笑,擺了擺手,“沒有什麼大事發生,老奴就是想跟陛下聊一聊曾經的事情。”
“往事有什麼好聊的?”朱元璋看着他的眼睛,淡淡地說道,“朕倒是很好奇,大伴一向反對朕親征,爲什麼這次在朝堂之上公開支持朕,只是因爲良卿戰死?”
魏忠賢的左手上轉着一對文玩核桃,核桃噠噠地碰撞着,發出了輕微的響聲,在這寂靜的乾清宮裡面,顯得格外清晰。
“要說良卿死了,老奴很傷心,這是實話”魏忠賢沉默良久,緩緩地說道,“良卿少年時期就被我哥哥送到了我的身邊,那個時候我已經是李選侍身邊的隨侍太監了,雖然也沒混出什麼名堂。後來先帝將我分給陛下,老奴這纔有了今天的地位。一晃已經十幾年過去了。良卿也蒙陛下聖恩,撿拔入錦衣衛,後來又入東廠,也是聖上的恩典。”
朱元璋冷哼一聲,我倒是不想讓他當,但你是東廠提督,你讓他幹,朕說話還有什麼用?
“聽說錦衣衛都指揮使常喬大人在那天宮內的夜襲中受傷去世,本來老奴想舉薦良卿繼任錦衣衛都指揮使的,但是誰想到、、、”魏忠賢的眼角流下一滴淚水來,“竟然就這樣被叛軍圍攻致死!”
“大伴不必太過悲痛,朕已經追贈他爲錦衣衛都指揮使,也算是完了你的心願,想來良卿在天之魂不會怪罪你的”朱元璋假言勸慰道,現在正是依靠這老太監的時候,還是順着他的話說。
“關於親征之事,陛下心中怎麼想的?”魏忠賢的話鋒一轉,突然轉移到了親征的事情上來。朱元璋也是政治老手,敏銳地發現了前面的這些不過就是情感鋪墊罷了,接下來要談的纔是真正的核心問題。
“大發京兵,出昌平,走官道入陝西,攻函谷關!”朱元璋說道,“函谷關是西征門戶,必須拿下函谷關,纔沒有後顧之憂!”
“軍事上的事情,老奴不懂,也弄不明白。”魏忠賢笑了笑,“不過,就老奴這麼多年當這司禮監掌印太監,老奴發現一個真相,這世上,沒有什麼忠誠,想要一件東西,就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何意?”朱元璋看着面前的這個老太監,心中不免有點波瀾,沒想到這老太監出身卑賤,卻懂得這麼深刻的道理。這是帝王心術,自己也是當了很多年皇帝之後才慢慢參悟到的。
“天真的皇帝總是以爲親征很容易,天子駕臨,一呼百應”魏忠賢冷笑一聲,“可是老奴就是從底層出來的,將士們打仗,主要就是爲了那兵餉,不厚賞士兵,沒有人用命向前,死後沒有優撫,沒有人想勇猛作戰。陛下之所以爲陛下,是因爲手中有着軍隊和錢糧,一旦沒有這兩樣,陛下連街邊的乞丐都不如,哪裡有那麼多人臣服!”
“你究竟想說什麼!”朱元璋看着他的眼睛,魏忠賢灰色的瞳孔裡面閃着跳動的光芒。第一次,朱元璋感覺面前坐着的是一個政治高手,魏忠賢若是回洪武朝,這權謀手段不在胡惟庸之下!
這就是長期歷練出來的經驗嗎?朱元璋笑了笑,他真的是輕敵了。這老太監雖然大字不識一個,卻是政治鬥爭的一個好手。
“我最近一直感覺陛下跟之前不一樣了,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一般”魏忠賢說道,“從前的陛下膽小木訥,如今卻殺氣側露,看來一個人的變化真的可以發生在一夜之間,倒是老奴忽略了陛下的成長。”
“你是忠臣嗎?”朱元璋單刀直入,直截了當地提出了這個問題。
魏忠賢愣了一下,沒有作答,整個乾清宮陷入一片巨大的沉寂之中。
“是不是忠臣,不是臣子自己說了算的。天天惟命是從,高喊皇權尊貴,磕無數響頭的,不一定是忠臣。直言犯上,貌似無禮,君命有所不受的,也不一定是奸臣。一個皇帝能看得出這些,纔算是初得帝王之道了。”良久,魏忠賢緩緩地說道,“忠臣與否,就看陛下自己的想法了。”
“你是個忠臣,朕心中清楚”朱元璋冷笑一聲,“只不過下場會很慘!”
魏忠賢悚然一驚,面色一變,跪在了地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自古權閹沒有好結局,前面的劉瑾和王振你也看到了”朱元璋緩緩地說道,“朕若是不當這皇上,你只會死得更慘,藩王入主天下,你不會有今天的這般地位。”
“老奴明白”魏忠賢的臉龐邊流出了一道冷汗,他還是把皇上想的簡單了,今天晚上不過是想來給這小皇帝敲敲警鐘,沒想到自己卻被上了一課。
皇上說的沒錯,就算是換了一個皇帝,自己絕對會死無葬身之地的。雖說現在京師之中,自己權勢滔天,但是天下軍隊不會聽他一個太監的,各地的藩王也不會服一個太監的。
“我們要聯手”朱元璋伸出手來,朝着魏忠賢,“幫朕一把,朕保你最後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