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苑,竟然真的是你”胡太清長嘆一聲,捋了捋自己的虯髯鐵須,“你爲蘭州參將,官居五品,前途無量,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嗎,要起兵反朝廷?”
“師父,哪裡還有什麼蘭州參將”文苑跪拜在地上,“先父鎮守隴州城,被東廠誣陷爲叛黨,全家抄沒。我文家上上下下百餘口人,被殺的乾乾淨淨,只有文苑一人在蘭州爲官,倖免於難。就是這樣,東廠還矯詔將我從蘭州召回,準備路上將我殺死。幸得有江湖豪傑出手相助,方纔倖免於難。”
胡太清一聽,沉默不語,靜靜地站在原地。東廠都是一幫殺人不見血的魔鬼,這他心裡是清楚的。這麼多年,朝政把持在閹黨手裡,正義之士難以進言,就算有直言進諫的,也大多被東廠暗殺。他只知道文苑作亂,卻沒想到這背後居然還有這麼多的原因在其中。
“簡直就是一派胡言!”身後一聲暴喝響起,文苑擡頭看去,只見袁可立騎着高頭大馬,緩緩地走了出來,“文化龍坐鎮隴州城,與叛軍勾結,偷賣軍糧,致使渭南失守,這是經過刑部等會審的。到最後文化龍還想把罪責怪罪到陝西總督王華龍的頭上,簡直就是死有餘辜!”
“整個渭南號稱三萬精兵,只有六千,這也是我父親乾的嗎!”文苑見袁可立出來,心中大怒,“王天華是許顯純的外甥,你自然不敢說,那就讓刀鋒來告訴你真相吧。”
他怒吼一聲,宛如雷霆在半空炸響。文苑身長八尺有餘,力能扛鼎,此刻加之亡父之痛,更是勢不可擋。聲威一出,就連城樓上的守軍都爲之一顫。袁可立胯下的駿馬哪裡經得住這樣的虎豹之聲,被嚇得轉身就準備逃跑,袁可立拼盡全力抓住轡頭,這纔將它給穩定下來。
還沒等他坐穩,一聲馬嘶已經傳到他的耳畔。文苑縱馬掄刀,已經殺到他的面門而來。袁可立大驚,抽出腰間的長刀準備抵擋。鐺的一聲,雙刀相撞,火星四濺。袁可立只覺得虎口一陣劇痛,滴滴血珠沿着刀柄流了下來,疼得他齜牙咧嘴。文苑這一刀就像是泰山一般,再扛下去估計整個手腕都要報廢了。袁可立惜命,連忙鬆手,轉身跳下了駿馬。文苑這一刀收勢不及,一刀砍在了戰馬的背上,那馬匹嘶鳴一聲,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揚起了大片的塵土,圍觀衆人不禁膽寒!
“還有誰來!”文苑揚刀而出,素白的披風在身後獵獵作響。這次出征,他一身素衣素甲,就是爲了斬殺東廠餘孽,替先父報仇雪恥!
“胡太清,你還不出手!”袁可立擦了擦嘴角的鮮血,沉聲說道,“你們御前虎賁在宗廟之前發過誓,誓死保衛皇城和皇上的安危,怎麼,你現在已經忘記了自己的誓言了?”
胡太清長嘆一聲,揮袖走出戰陣。他本不願意摻和東廠這些事情,更兼對面的文苑是他的門生,但是他們這些御前虎賁親衛曾經與先帝滴血爲誓,以死捍守皇城,保衛皇室。面對這個誓言,他又不得不出手阻擋文苑。
“文苑,想殺盡這皇城,必須得過老夫這一關”胡太清看着面前的兇猛悍將,倒也面無懼色,“不用留手,你要是有本事,就踩着我的屍體過去。”
“師父,爲何苦苦攔我”文苑看着面前的這個灰衣老者,“我有我的苦衷。”
“爲人臣者,盡職守份而已”胡太清緩緩地說道,“這是我的道!”
“那就只好得罪了”文苑不得已,揮刀上馬,朝着胡太清疾馳而來。大刀在空中轉動如飛,宛如車輪一般,點點刀光遍舞全身,宛如梨花滿天!
胡太清眼睛緊閉,好像並不在意麪前這凌厲的進攻。他逐漸上了年紀,眼睛沒有原先那麼敏銳了,但是他的聽力卻逐漸得變得清晰起來。因此現在對戰的時候,他都往往閉上自己的眼睛,用耳朵來取代眼睛的作用。
在左邊!他聽到左邊的空氣被撕裂的輕微的響聲,手中的虎頭砍刀猛然出鞘,這是明神宗當年熔鍊了內庫中三千斤的黃金爲他們御前虎賁打造的隨身兵器,鋒利無比。刀柄上刻着皇帝親筆的一道詔書,並蓋有尚書房的玉璽,持此刀者,二品以下,生殺奪予!
他揮刀向左,一刀正中文苑的刀鋒之上。他的虎頭砍刀雖然短小,但是卻兇悍異常,輕輕一震便將文苑的重型砍刀彈飛。文苑的刀強在刀勢沉重,虎虎生威,但是胡太清手上的這把小小的虎頭砍刀卻正好擊打在了刀眼的這個位置,導致文苑的刀勢在半空就已經泄掉了。
此刻,只需要輕輕地一個揮刺,就能夠將文苑的喉管刺穿。胡太清仍是閉着眼睛,雙腳輕觸地面,朝着文苑的脖頸處襲來。
高手過招,毫末之差就可能分出勝負,甚至決出生死。剛纔手上的砍刀被彈開的時候,文苑就已經預知到了自己的結局。
“知道當年爲什麼選你做探花嗎?”身邊,一陣蒼老的聲音緩緩地傳來。
“不知道”文苑搖了搖頭,當年他的武功雖然稱得上是上流,但是還遠遠未到三甲的級別。
“我們說的武藝,技巧爲下,攻心爲上”胡太清輕聲說道,“武者,殺人技也。忠厚之人得之,造福四方,而宵小之徒得之,爲禍萬年。”
“你是忠厚之人,從前是,現在也是”他笑了笑,“東廠不是正道所在,你進城之後,切記不要傷害皇上,你能做到嗎?”
文苑點了點頭,“只殺東廠,餘者不問!”
“好,我相信你”胡太清猛的睜開了眼睛,手中的砍刀瞬間折轉方向,朝着他的身上砍去!
一陣鮮血噴涌而出,濺在了文苑的臉上。文苑大驚失色,連忙從馬上跳下來,扶起了地上的胡太清,卻發現他早已經經脈寸斷,死在了宣武門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