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河堡外,一條河流從這裡流過,這條河流就是草河堡得名的草河,順着草河河道有一條舊路,可以直通鳳凰城。遼中前往朝鮮的道路是連山關、通遠堡、鳳凰城、鎮江,草河這裡不是主要通路,自從後金佔據遼東後,此地人煙稀少,良田全部拋荒,道路被荒草淹沒。
兩個連的登州兵在河沿列陣而立,草河河谷在此處比較開闊,後金騎兵拉開了陣線,總數約有一千二百上下,但皇太極的汗旗已經不見了。
鍾老四舉着遠鏡觀察了一番,後金兵利用騎兵的短距機動力拉開了距離,在渡口對面完成列陣,掩護那些徒步逃離的後金兵。
鍾老四帶來的人馬有三個連加兩個鴛鴦陣局,第一總除了前鋒的一個連外,還有一個連留在了通遠堡,兩個連部署在,尚可喜和毛承祿的戰兵無法跟上登州鎮的速度,大部留在了通遠堡,另一部留在了草河口。
劉躍站在鍾老四旁邊,觀察後對鍾老四道:“是鑲藍旗的主旗貝勒旗,就是濟爾哈朗,朱馮說皇太極也在這處,但應當已經撤走了。”
“濟爾哈朗堵着過河處,就是要讓皇太極撤離,建奴也喪膽了。”
劉躍遲疑道:“這一路後金軍損失慘重,如今只能撤離,即便返回遼中也無法支援蓋州,咱們應該拖住連山關的兵馬,這樣建奴在蓋州方向就沒有足夠兵力。”
鍾老四盯着對岸的後金軍沒有說話,劉躍繼續道:“這股後金軍並未潰散,他們都是騎馬的,咱們追不上皇太極,如果一路追過去,補給可能不足了。”
此時一匹塘馬飛快的從草河口方向跑來,對鍾老四報告道:“鍾大人,連山關建奴對草河口猛攻,尚可喜請大人發兵增援。”
“帶兵的是誰?”
“有鑲黃、鑲紅、正白的旗幟,尚不清楚誰領兵。”
鍾老四思索片刻後道:“留下一個連截斷渡口,其餘兩個連跟我回草河口。”
。。。
五曰後,瀋陽城郊,一隊正黃旗兵馬緩緩行進,正是敗退回去的後金兵。登州鎮近衛第二營追着後金軍的尾巴到了草河口,沒有搶到馬的後金軍大多被打死,或是進了老林子,如果不能走大道,那些地方一時半會是出不來的,他們沒有補給,很多人可能無法堅持走過灑馬吉堡。
皇太極這一路,漢軍帶去兩千人,有六個方陣遭到重擊,逃命的時候他們在後陣,倒是有不少人逃過登州的追擊。皇太極在退過草河堡之後,利用草河河谷變寬的地形,以騎兵牽制了登州步兵的推進,同時連山關的嶽託發動了一次攻擊,以此拖住了明軍,皇太極先於濟爾哈朗撤退,順利回到了遼中。
這一仗之後後金軍士氣極爲低落,似乎連皇太極的汗旗也有些萎靡,瀋陽城外沒有歡迎的人羣,後金的甲兵大多已經動員,分往各地應付明軍的春季攻勢,瀋陽城中只剩下些老弱和家眷,瀋陽已多年沒有遭遇戰爭威脅,但這次在明軍的攻勢下,各路後金軍都沒有取得優勢,蓋州被明軍截斷補給,登州的步兵已經多次攻城,海州城外出現明軍哨騎,明軍的騎兵第一次出現在遼中平原上,這對後金的統治是嚴重的動搖。
皇太極從南門入城,很低調的入城,濟爾哈朗還留在山區防禦,此時陪着他的只剩下了索尼這個近臣,鰲拜這個隨身護衛在最後一輪攻勢中帶領後陣甲兵,此後再也沒有出現過,皇太極不知他生死,但他心中覺得鰲拜凶多吉少。
回到皇宮時,鮑承先、高鴻中、范文程等人已經跪在宮門外,皇太極也沒有和他們多說什麼,徑自進了皇宮,索尼知道這幾人是皇太極心腹,對他們招招手,幾個人湊到索尼身邊,聽索尼說了攻擊草河口的事情。
聽完之後三人也是申請凝重,登州軍的戰力已經超過他們的料想,以前登州鎮只是在有利條件下能對抗後金軍,現在有越來越強的趨勢,竟然敢以數百人對抗數千的後金精銳,皇太極最能依靠的武力已經顯得越來越無足輕重。
索尼領着三人跟着進宮,找到皇太極的貼身戈什哈之後,得知皇太極去了大政殿,四人隨即去了大政殿,在殿外站着等候皇太極召見。
足足等了半個時辰,裡面的門大開了,一名戈什哈出來招了四人進去,高鴻中走在索尼之後,他偷眼看去,汗座上的皇太極容色憔悴,圓圓的臉似乎縮小了一圈,范文程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對着皇太極哭道:“奴才請大汗保重龍體,些許挫折不傷我大金根本,或許那股人馬是陳新的家丁也說不定,如此戰力,絕不可能成千上萬,應是陳新耗盡軍餉所養的強兵,此次他們同樣折損慘重,非一年半載能恢復元氣。”
皇太極無神的揮揮手讓幾人起來,他緩緩的揉着鼻子,有氣無力的道:“範愛卿不必多說了,巴牙喇也俘獲了一名登州哨騎,都拷問明白了,他們是登州近衛第二營,營官就是那個打死莽古爾泰的鐘財生,非是數百人而已,光是第二營已有兩千餘,多是招募不久的少年人。”
范文程無言以對,皇太極長長嘆氣道:“聽說戚繼光就是登州人,但浙兵也沒有擋住我大金全力一擊,朕只想知道,登州山民是否比我大金諸申還要勇猛,何來如此多的強兵。”
在場的人都答不了他的問題,登州多山地,以前也是窮得鳥不拉屎的地方,巡撫在天啓年間就換了幾任,也從來沒聽過能出強兵,現在的形勢卻因爲登州鎮而急轉直下。
皇太極坐直身體,對高鴻中問道:“連山關方向是什麼情形?”
高鴻中跪下道:“嶽託攻打幾次草河口之後,前曰已經退回連山關,登州和東江人馬攻打了一次,被嶽託擊退,二貝勒將瀋陽的五百正紅旗甲兵調去了增援連山關,此路應當無虞。黃龍到了赫圖阿拉老城,杜度貝勒已將他們擊退,只是蓋州那邊。。。登州兵已經圍打蓋州兩次,城牆崩開數丈,登州哨騎直入海州,被海州的多鐸貝勒趕走,多鐸貝勒還是請大汗發兵增援蓋州。”
皇太極搖頭道:“還是不應將兵馬投入到山地之中,我大金馬兵優勢在山中無法施展,反被登州步卒以火槍火炮打殺。”
索尼知道皇太極實際上是信心遭受了打擊,這次登州攻勢已近尾聲,因爲他們在中路方向的糧道並不暢通,除了草河堡的意外,他們在各個方向上並未達成重大戰果,雙方依然是消耗爲主,因爲糧道艱難,登州鎮在連山關方向攻擊乏力,缺乏持久的能力,並不能直入遼中,但登州在戰略上佔據了優勢。
首先是草河口之戰擊潰了後金軍的信心,至少在索尼心中,那杆飄揚的飛虎骷髏旗如夢魘一般揮之不去,其次是明軍佔據了岫巖和鳳凰城這兩個重要節點,有了通遠堡、草河堡等前沿據點,登州軍能在岫巖和鳳凰城安全的囤積物資集結兵力,下次秋天的時候,他們就能發動更持久的攻勢,後金跟他們消耗不起。
鮑承先小心的道:“大汗,前曰牛莊回報,三岔河以西有一股遼鎮騎兵,到黃泥窪佯動一番又調頭回了錦州。”
嘭一聲響,皇太極重重的拍在扶手上,他怒氣衝衝的站起來怒道:“祖大壽是否不想要他兒子了,真以爲我大金是人皆可欺不成。”
鮑承先立即跪下道,“祖大壽並未過黃泥窪,也未在大淩河等處建城,此次前來或是明國皇帝逼迫,如今登州方爲我大金首要之敵,奴才請大汗不與祖大壽這等小人計較。”
高鴻中也跪在地上,聽着鮑承先的話,他實際上很快就明白了祖大壽的心思,此時出兵去一趟三岔河,是對登州和朝廷的一個交代,更多的是走過場,否則遼鎮騎兵真的破襲牛莊海州一帶的話,後金的形勢還會更加惡劣。
高鴻中在旅順時與陳新建立了關係,回到遼中後冒險傳遞了幾次消息,他們的消息渠道是通過蒙古方向,傳遞十分費時,但也算高鴻中爲自己留的後路。陳新對後金高層的情報大多來源於高鴻中。
此時登州鎮表現出了強悍的戰力,後金從崇禎元年以來建立的優勢喪失殆盡,高鴻中心中的天平已經越發向登州傾斜。
他趴在地上靜靜聽着,腦袋中卻已經轉了無數念頭,分神之時突然聽旁邊的范文程道:“奴才,奴才有一句話,說出來怕大汗責罰,但臣萬死不敢不說。”
皇太極的聲音在上面響起,“範愛卿儘管說來。”
“臣,臣,臣請大汗與明國重開和談!”
大殿中諸人齊齊轉頭,高鴻中看着范文程,只見他涕淚橫流的道:“大汗明鑑,登州陳新雄才大略,偏又居心叵測,其不但是我大金之敵,亦是明國皇帝之敵,往年時明國議和便要我大金退出萬曆年間邊牆,非此不能和談,如今時勢變更,陳新練私兵募私財,登州獨大於山東,與京師之間一馬平川,明國皇帝今年以來對其多有防範,我大金亦困於登州軍力之強,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此正乃我大金與明國重開和談之時,我大金不妨作些退讓,想來那明國皇帝自會明白此中意思。祖大壽所在之關寧各軍,亦不願登州鎮繼續擴張,登州鎮強軍無數,絕不會如朝廷一般容忍關寧軍,奴才想着,祖帥也是明白的,奴才願親往錦州遊說祖帥,遼鎮在與京官盤根錯節,有他們相助,此事便更可行。我大金可放棄名號,甚至可承諾幫明國剿滅那些流賊,以此獲得休養時機,待明國皇帝與陳新翻臉之時,便是我大金再起之時。”
高鴻中偷眼往上首看去,皇太極揉着鼻子似乎陷入了沉思。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