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州東門外,現在已經是一片繁華的聚居地,登州的大批軍隊和屯戶帶來了穩定的消費,作爲輻射整個登萊的商業要地,商人看到了這裡的商機,很多江南的行商在登州買房置業,各類商鋪鱗次櫛比,,與大明此時很多城市類似,城外也形成了一條條街道。
今日卻又是另一番熱鬧,街道上人頭涌涌,往路中間投擲石塊土塊,中間走着許多腦袋光溜溜的人,都是旅順之戰的建奴俘虜,有頭髮的則是蒙古人。
街道上叫罵聲一片,旅順大捷的消息傳來後,登州一片歡騰,很多屯戶自發的放起鞭炮。例行的俘虜遊行則更讓百姓興奮,他們在這裡能充分表現自己的正義感,而且沒有危險。
隨着俘虜的行進,人羣涌到了一條寬敞的街道,把個街道擁得嚴嚴實實,這條街平時被稱爲老爺街,因爲街上的房子很多都是登州鎮的官吏所有,因爲購買力強,所以小攤小販很多,不過這俘虜遊行的人一到,攤販們生怕被人羣弄塌了攤子或是哄搶,趕緊收起躲到了巷子裡面。
等到人羣遠去,街道上一片狼藉,到處是丟棄的菜葉土塊。街道上經營的小販從各條巷子出來,又重新擺攤設點。有些小販罵罵咧咧,雖然對遊行的人感到不滿,但小販們還是興奮的議論着,都是談的旅順的事情,有些則在互相吹噓剛纔自己打了幾個油果出去。其中的幾個小販一邊議論,還用餘光看着對面的大門和側面的巷子口,對面那扇大門上寫着“陳府”兩個大字。
一個乞丐從遠處慢慢走來。一路討要,終於到了對面這家的門口。這乞丐在門房前面站了片刻,攤着一個滿是缺口的破瓷碗跟門房要飯。那門房罵了兩句,那乞丐卻不走開,放下碗打竹板還唱起蓮花落。
門房一臉厭惡的在裡面翻找一陣,扔出半個雜糧餅子。那乞丐趕緊撿起,點頭哈腰的道謝,一跛一跛的往前走了。
登州的乞丐也是不少的,有些是不願入屯堡,就在登州城中混日子,有些則是夥同青皮做些惡事。不過登州鎮的地盤他們不敢去,登州里面有朝廷的機構,反倒比鄉間好混些,所以登州附近的乞丐也是不少的。
對面一雙眼光在乞丐身上快速的一掃,又轉回去與另外的攤販聊天,談笑的間隙目光在人羣中移動,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那乞丐正在慢慢遠去,小販裝作談笑狀,對旁邊一人低聲道:“昨天有幾個乞丐來過?”
“三個。都沒有給吃食,可。。。周圍沒有發現他同夥,要不要跟去看看。”
小販轉動間又藉機觀察了那乞丐片刻,回頭對旁邊那人道:“這乞丐可能有問題。雖然佝僂着背,但走路時腿腳有力,下盤穩固。不像缺吃少喝的樣子,讓二組跟着那個乞丐。”
小販隨即走到另外幾個攤販那裡。熱烈的討論起旅順大戰的事情,受命的人裝作整理貨物。撿拾貨品時擺出了幾個簡短的手勢,斜對面二十步外,一個買鹹魚的農戶隨即起身,跟在那乞丐背後。傳令的人觀察着路上經過的其他人,特別是附近有沒有起身跟着農戶的,沒有發覺異常,直到農戶快要消失在人羣中,才傳令的人才又打出收拾,另外一個賣柿子的農戶起身,挑着擔子晃悠悠的往前面趕去。
兩個人一前一後不緊不慢的跟在後面。兩人都是皮膚黝黑,穿着普通的粗布衣服,挑着擔子走得很穩,肩背有點微微駝背,就如同那些熟練的農民,長相沒有任何有特點的地方,扔到屯戶裡面一點都認不出來,
那乞丐一路乞討,走得十分緩慢,每當在門口乞討時,就乘機轉身張望,雖然動作很隱蔽,在落在兩個探子眼中,更加不尋常。探子並不停下,在前一人繼續前行,在預估的前方街道等待。等那乞丐經過時,再交替兩人間的位置。
走到離春生門半程的時候,乞丐突然轉過身來,滿臉都是黑乎乎的,傻呵呵的往行人臉上觀看,跟在他後面十來步的果農沒有任何驚慌,而是做出一臉厭惡狀,往旁邊繞開幾步,反應十分得當,周圍幾個行人也幾乎是這個反應,那乞丐沒有起疑,馬上裝作丟了東西的樣子,在地上東看西看,然後抓抓腦袋又繼續原來的方向。
乞丐轉身的瞬間,更後面的賣魚小販卻根本沒有關注乞丐,而是迅速的在周圍人羣中觀察,這種手法一般會有掩護的人,通過乞丐的突然變化來觀察後面是否有人有異常,當然他們觀察的時候同時也可能暴露自己。
街道北側的茶館中的一個茶客引起果農的主意,果農注意到那人的目光投注在乞丐身後二十步的位置,眼睛一路掃視着路人。果農眼中寒光一閃,迅速又恢復成木訥的表情,挑着擔子自然的走過。
這個發現讓他有些興奮,有掩護的人,就說明乞丐確實有問題,更可以推斷出那個宅子中的商務司副司長有問題,或許就是他們要找的人。這個任務是周世發親自抓的,全局上下都崩緊了神經。中層的情報官員都知道原因,下層的只知道自己的任務,但上面的命令說得很明白,盯緊目標,如果出了錯漏,按最嚴重的軍法處置。
情報局每年經費二十萬兩,足夠養一萬大軍,也超過劉民有的教育經費,軍隊和民事部都頗有微詞,唯一支持他們的,只有商社和錢莊。雖然情報局在陳新那裡立了不少功,但是大多都見不得人,所以能拿出來說的很少,如果出了問題,卻會被人拿來大作文章,周世發性格強悍,這是他絕對不能接受的。所以登州的反諜一向是情報局的招牌,一直做得也不錯。這次出了這麼大一個鼴鼠,可以算作情報局的疏漏。
所以上下都催得很緊。賞格也開得高。因爲這次行動對付的是內賊,目標也不清楚。所以周世發連登州那些青皮打行都沒有用,情報局精銳盡出,除了秦榮剛去了臨清不在之外,連吳堅忠也從青州府調回,纔回到登州的張東也被命令不得休息,立即投入到抓諜的行動中。
假消息陸續由劉民有的民政會議發佈,時間持續了五天,每天出動數百人。收集的情報一大堆,跟蹤了無數的人,但到今日還沒有任何有用的消息,但今日的發現足夠確定陳敬丹的嫌疑,廣撒網可以變成重點盯防,能節約出大量人力。
那乞丐走走停停,依然挨家挨戶的乞討,藉着乞討的機會停下觀察周圍。他又在一戶人家前停下,點頭哈腰的乞討。賣鹹魚乾的小販正跟在他後面,那乞丐顯然已經有些注意到他,因爲乞丐至少看到他兩次,所以魚乾小販直接路過。走過乞丐背後之時,感覺那乞丐微微轉頭,在關注自己的動向。小販直接往南進了一條巷子,乞丐鬆了一口氣。這次並不堅持要到東西,在那戶人家門子的喝罵聲中繼續往前走。
那小販走進巷子後放下挑子。一把掀掉上面的魚乾,抓起一個簸箕,他的竹簍裡面是上下兩層,下面是空心的,放着上好的衣料,他迅速扯掉頭巾換好衣服,腰帶香囊,轉眼變成了一個衣着不俗的行商。他看都沒看竹筐,認明方向丟下那些魚乾就走,在小巷中一陣狂奔,估摸着趕到了前面,又走到一個巷口停下來,片刻後那乞丐的身影從前面巷口外經過,小販調整一下呼吸,改變了自己的走路姿勢,慢悠悠的從巷口走出,再次跟在那乞丐身後。
另外一個小販看到後,隨即轉入小巷,片刻後變成一個腳伕模樣,挑子只剩下一根扁擔。用簡單的衣物改裝,是跟蹤與反跟蹤當中常用的,情報局的探子經常都要訓練,看似簡單,但在錯綜複雜的街道上,卻能起到很大的作用,敵人在街道上的觀察往往不會集中在五官,容易形成印象的是體型、衣着、帽子、行李、走路姿態。只需要簡單有針對性的修改這幾項,儘量用最常見的方式,不要有明顯的特徵,敵方就很難再辨認出來。
兩人交替掩護着,一直跟到了春生門,這個乞丐中途幾次突然變向,兩個探子經驗豐富,沒有露餡,但還是在那乞丐面前出現了兩次,如果繼續跟蹤,可能會引起對方的警覺。
春生城門處稍顯擁擠,今日趕密分橋的集市,進城的人很多。商人根據乞丐行走的方向,預判對方要進城,腳下加快步伐擠到了前面,在乞丐前面進了城,進城的地方就有幾個牙行,商人湊到其中一個牙行面前,與對方親熱的談起來。
“彭兄晚間可得空?西城眠春樓今日來了新的紅倌人,我聽說。。。”商人笑眯眯的湊過去,“乞丐,黑衣,短棍,要緊的事,盯死。”
那牙行淫笑道:“那定要同去,晚些時候去找您。”
商人說完拱拱手走了,直接往北而去,幾個牙行笑眯眯的談論着,直到那乞丐進入視野。
此時的登州四門各有一個情報局機動隊,城中鐘樓、草橋等處也有機動隊待命,都爲這次的行動。情報局在城門完成了接替,後面的腳伕指點了掩護的那人,幾個不同裝束的人輪流跟在那乞丐和茶客身後。
那乞丐雖然沒有發現任何人,但似乎感覺到了一絲不妥的氣氛。他顯得十分小心,過了密分橋之後,乞丐先是往北走了一條街,然後往西行走一條街,再調頭向南過鐘樓大街,密探在後面不斷交換位置,不能丟掉那乞丐的同時,還要裝作不同身份,做着符合自己身份的事情,隨時觀察街道人流中的可疑人物,執行高度緊張任務偏偏又要表現得自然得體。
負責調度的機動隊隊長更加緊張,他要不停根據情況判斷乞丐和茶客的實際意圖,進而調動其他組的人預先到達接力位置。目標十分謹慎,走的路線很可能是假象,隨時會變化方向,如果人力調動不恰當,便可能造成老面孔反覆出現,進而被對方發現。
隨着那乞丐在城中毫無目標的亂走,隊長的腦細胞在被急劇損耗,許多小組撲空,但彙集過來增援的小組也在增加,這隊長頭腦清醒,充分發揮人數優勢,將見過乞丐的人不斷調往附近各個主要路口,蹲點和追蹤相結合。
情報局精英都集中在了登州城內一個乞丐身上,雖然還不清楚這個乞丐到底是什麼人,但所有人都確認,這個沒有目標的乞丐肯定是有問題的,否則不會有那個乞丐這樣無意義的耗費體力。
那乞丐轉了一圈,最後來到了南城朝天門附近,這條街道上人並不多,爲了不那麼顯眼,很多跟蹤的小組只能拉開距離,乞丐在街道上慢慢走動。他的前後各有一組人,每組是兩個,機動隊那個隊長展現了過硬的功力,他對登州城的街道如數家珍,根據這個乞丐的方向,估計這個乞丐會來這裡,因爲這條街道路邊很多是院牆,沒有那麼多鋪面,路上的行人稀少,最適合於觀察是否遭到跟蹤。
當然他沒有注意到前面的小組,他的精力都用來關注身後,路上新出現的兩人明顯在關注乞丐的到來。後面跟蹤一組人很快發現了這兩個掩護的人,立即放棄了目標,徑自聊着天走過了乞丐身邊。
更後面的一個資深探子慢慢跟上,但是距離尚遠,看不出任何破綻,那乞丐似乎也放鬆了,在原地喘氣休息片刻,往南走了幾十步,途中那掩護的兩人跟到他附近,然後乞丐突然往西轉入一條巷子,掩護的兩人也跟進去,其中一人堵住了巷口,留意着後方街道上的行人。
剛剛跟上來的資深探子心頭叫苦,這裡附近只有這一個巷口,前面那一組到下一個巷口要到五六十步之外,偏生在那人注視之下,他們都不能提速去追。那乞丐靠着這條巷子獲得了時間,往西是另外一條街,那邊也有巷子,如果乞丐在這段時間裡面擺脫追蹤,繼續走巷子的話,很可能會擺脫追蹤。
耳中突然出來後方一個隊員的吼叫,“那廝,還老子錢來。”
資深探子鬆一口氣,轉身怒喝道:“滾你媽的,你睡老子小妾早就抵了。”
兩人迅速衝到一起廝打起來,周圍的人紛紛圍觀看熱鬧,巷口那人的目光也被吸引過來,在他的另外一個方向,開始走在前面那組的兩個探子正在往下一個巷口發足狂奔。(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