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說到計劃的事情,衆流寇頭子便無精打采,他們一貫的亂竄搶劫,哪裡有東西可以搶,他們就去哪裡,哪裡有過什麼計劃。有的甚至只打算來吃一趟,連目前形勢都看不出來,還以爲跟以前一樣,跑快點就能逃掉繼續流竄。
眼看無人說話,一個頭帶氈帽身穿藍衣的大漢站起來,他對紫金樑拱手道:“五大王,如今官軍四集,人數是不少,但他們每路只能守一處地方,反不如額們便宜,咱們也該換換腦子,某覺得不能一味的逃竄和給買路錢,總要挑一股官軍賣力打上一陣,若是能殺得一二狗官,其他官軍便得怕了咱們,後面再往哪裡走,都要方便些。”
高迎祥在上首一拍掌,大笑道:“咱老子就喜歡這樣的主意,咱們三十六營裡裡外外加起來,二三十萬是有的,便在這青化鎮幾十裡內,也有個七八萬人,這許多人怕個甚,要想腦袋有飯吃,就得捨得腦袋。”
下面馬上就有人響應道:“額贊同李兄弟,殺左良玉那狗才。”
“還不如殺京營,京營是皇帝心頭肉。”
“京營算個屁,昨日咱老子二十多人打跑了三百多,他們還拿銀子交買路錢給老子。”
“殺川兵那個娘們張鳳儀!抓了來老子要嚐嚐味道。”
“殺大小曹!咱老子的兄弟死在他們手上。”
“殺盧閻王。。。”
下面的賊首們紛紛爭執起來,鼓譟着要對付他們各自的仇家。
“都他媽別叫。”張獻忠站起來道:“闖將李兄弟說的,額是雙手贊同。可人家說的就是河南兵馬,你們瞎叫喚個啥。大小曹在山西。你們他娘吃撐了怎地,有那力氣翻山回去。河南這邊都打幾仗了。要咱老子說,打就打最兇惡的,殺那夥子山東兵,幹掉這夥人,河南兵就喪膽了,誰還敢整天跟着。”
方纔那個八大王不陰不陽道:“好啊,殺了山東兵,額們把黃虎的驢球子搶回來,額把咱家婆姨給你多留一會。”
“老子入你媽媽的毛。”張獻忠又被他刺激。也不去撿刀子,隨手提起椅子就砸過去,哐噹一聲將那八大王砸翻在地上,額頭也砸出了血。那八大王跳起來就要過來幹仗,連紫金樑都喝止不住。
場中一片混亂,兩人的親隨都互相打鬥起來,兩邊各有一些小的頭目幫忙,他們也不抽刀,就在大堂裡面羣毆起來。突然啊一聲慘叫。一名賊寇胸口鮮血狂飆,雙方嚇了一跳,連忙各自閃開,只見高迎祥不知何時跑入場中。悶聲揮着刀子對着地上那賊寇亂砍。
這一連就砍了十多刀,他才停手,呼呼的喘了幾口氣。地上那賊寇腦袋都沒砍掉了,闖王然後把刀扔自己的手下。坐回上首擦着身上的血跡,口中自語道:“入你媽的毛。都跟你們說了別他媽打架,還敢在咱老子面前動刀。”
紫金樑指着那邊那個八大王道:“你媽的再胡說八道,以後就別來求老子幫忙。”那個八大王悶聲蹲了回去。
這下連張獻忠也不再咋呼,氣哼哼的也坐回位置。一衆流寇頭目紛紛回位,地上的屍體就那麼擺着,紫金樑也不叫人來收。
“方纔老八提議打山東兵,你們還有沒有要打其他家的?”紫金樑站在中間發問,賊頭們一時無人說話。
“你們這羣王八蛋不說話是不是就認了?那你們說,各家出多少兵馬?”
還是沒人說話,紫金樑掃了一眼,準備點些人起來說,他轉頭間看到面前一個賊首,地上那賊寇的血正流到他腳下,那賊首埋着頭,抓了一個螞蟻正往血水裡面丟,玩得興致勃勃。
紫金樑罵道:“入你媽的老七,老子在這裡費了半天口水,你在聽沒有?”
那人擡頭滿面笑容的看着紫金樑,“五哥,淹死三個了。”
高迎祥也罵道:“羅汝才,五哥好言好語問你,你裝的啥傻子。”
羅汝才笑眯眯的對高迎祥拱拱手,“六哥教訓得是。”
紫金樑不耐煩道:“到底你打不打,要打到底出多少人?”
羅汝才恭恭敬敬的道:“額也贊同打一股,既然山東兵最強,打了能分的東西也多些。如今官軍雲集衛輝府,咱們打哪一股,都會被其他官軍圍攻,咱們要打山東兵,就得引蛇出洞。”
高迎祥來了興趣,“怎生個引發,別他媽調胃口。”
羅汝纔看看大堂中,不緊不慢的道:“各位當家的,讓你們各家的人都出去一會,聽的人多了老子不想說。”
賊首們互相看看,陸續都把手下趕了出去,等着羅汝才繼續說。
“眼下他們在輝縣,薛仁貴還被他們幹了一次。咱們派人往輝縣去引他們,勾到修武北面的地方,這邊靠近輝縣,其他股官軍不會來湊熱鬧。到時各家人馬都往修武北面去,只等他們出來,大夥一涌而上,總不見得他們三頭六臂。”
紫金樑皺眉想了片刻道:“倒是個主意,不過咱們這許多人,也難以掩藏行蹤,會不會被山東兵知道。”
羅汝才道:“這事兒原本就藏不住,不過咱們原本就來去不定,派些小家領兵往其他地方走,讓衛輝亂成一團,山東兵一時也難以知道是衝着他們去的。”
戴氈帽的李自成對羅汝才道:“果然不愧是曹操,只是咱們馬兵倒是快,但步軍走得慢,萬一人多口雜,被抓幾個去。。。”
羅汝纔打斷道:“正是,所以各位都不要跟下面人說去哪裡。誰嘴巴不嚴的,一律把腦袋砍了。”
張獻忠也走到中間,對羅汝才問道:“若是他們不動呢?”
“那咱們就派一隊人假作圍攻修武,老八說過山東兵敢打。他們來得必然最快,咱們照樣能先打他們。”
旁邊一個賊首問道:“他們也有幾千人馬。一時半會打不下來怎辦?”
羅汝纔不慌不忙的坐下喝口酒才道:“那你說怎辦,除了老回回。最能打的都在這裡了。這許多人要是都打不下來,那大夥以後見着他們就繞道走,不然就老老實實交錢買路,再也休提打山東兵的事。”
。。。
青化鎮東北面五里外,這裡是西營八大王張獻忠的駐地,他在林縣捱了登州鎮當頭一棒,又被左良玉趁火打劫,落荒而逃進入衛輝府後,一路抓百姓。又收編了一些山賊土匪和潰散的其他流寇,現在人數又有了五千多。
他們這個營地中間是一個寨子,是剛剛被他們打下來的,馬兵住在那裡面,其他的流寇就是這麼散在平野上,流民們在野地裡到處挖鼠洞,或是往北去太行山的邊緣的山林中砍柴打野果,偶爾有些馬兵在外面跑過。
從東面遠遠跑來十多個流寇馬兵,他們剛剛出去搶掠回來。其中兩人回營呆了一會,然後又騎馬出來,往北面的山林跑去,在樹林邊緣尋到了另外一個騎馬的流寇。他正在那裡監督一些流民砍柴。
三人匯合後走到一邊,三人交談中都是山西口音,樹林邊那馬兵擡起頭向周圍張望。赫然便是特勤隊的齙牙。
他頭上包着一塊紅布,一副流寇的打扮。這便是陳新佈下的暗棋。洹水大戰大亂了流寇組織,特勤隊有九名山西來的隊員乘機扮作被打散的小股馬兵。換了繳獲的兵器,分成三組投入了不同的流賊羣中,這也就對流寇這種混亂的組織管用。
流寇遭到重創後正需要補充實力,看他們騎術不錯,立即收入了馬兵。齙牙這組先找到蠍子塊,然後又投了張獻忠。流寇的結構鬆散,組織混亂,類似於大股的土匪,馬兵常常改換東家,齙牙也作了些功課,聲稱以前是山西鎮夜不收,兵潰後在澤州落草,曾在多個營頭幹過,他對山西很熟悉,說來頭頭是道,加上他的口音很正宗,流寇並未起疑。於是他跟着八大王的隊伍跑了半個多月,終於找到了紫金樑和闖王。
齙牙望着外面大道上跑過的一股騎兵,對兩人問道:“今日來來往往人很多,他們都往青化鎮去了,看着像在商議什麼大事。”
“是紫金樑在青化鎮召集懷慶各路營頭,我這邊看到聽到的,便有十多個大小當家,闖王也在裡面,總數應在二十多,沒準三十多。”
齙牙的用舌頭磨着他自己的牙牀,眼神不斷變動,陳新給他的命令是查探紫金樑或闖王駐地,現在倒是找到了,但周圍流寇總數超過七萬,精銳馬兵四千左右,還有不少拿着兵器的步軍,他不知道算不算合適的機會,其他明軍行動遲緩,如果帶着他們一起,肯定會被流寇發現,屆時便會逃竄。
登州鎮在林縣留下一個司,輝縣大營需要守衛,如果要來攻打此處,能出動的只有三千多人,孤軍深入萬一被發現,還可能被羣寇圍攻,這些流寇以前就多次這樣幹過。到時候也未必能指望得上其他明軍。
另外一個隊員對齙牙道:“要不,就等他們散了再說。”
“不行。”齙牙下了決心,“機會難得,這裡聚集如此多的頭目,一旦散去更加難打,打不打由陳大人說了算,咱們只管把消息傳回去。”
兩人都點點頭,齙牙低聲問道:“今日你們出去,那幾條河的涉渡點都記下沒有?”
“記下了,周圍的標記也做了。”
齙牙指着附近山林吩咐道:“咱們走兩個去報信,留一個跟着大營,你們兩先去查探山中道路。。。”
這時營邊一聲牛角號響,是張獻忠在召集馬兵,接着旁邊其他幾股流寇也響起號角或喇叭。幾人驚訝的對望,召集馬兵便可能要移營,而他們剛到此地不久。
“隊長,咱們回不回去?萬一馬上要走,一時就脫身不得。”
齙牙猶豫了片刻,有點不甘的罵道:“龜孫子,幾家都在吹號,或許都要移營,咱們先回營,看他們要往哪裡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