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矛呢?”
“跑掉了。”
“老子叫你跑掉了!叫你跑掉了!”隊長一邊罵一邊用勁踢着關大弟,他發出追擊命令後很快就打算收隊,但他當時累得氣喘吁吁,哨子半天沒吹響,這個愣頭兵就一溜煙追得沒了影,派幾個兵去找也沒找到,而且回來的時候居然把長矛掉了。
旁邊的軍法官拿着火把過來,翻開關大弟的腰牌看了編號,記錄在自己的小冊子上,關大弟呆呆看着這兩個軍官,不知道說啥好,他回來的路上遇到幾名巷道中出來的亂兵,兩邊都嚇了一條,他殺死一人後矛頭被卡住,他此時沒了羣膽,驚慌之下丟掉就跑了。
軍法官記完才問道:“你追到河邊了?”
“啊,是啊。”
“殺了多少人?”
“俺不知道,一地都是人,不知道哪些是俺殺的。”
他的排長又狠狠一腳,踢得關大弟全身一抖,排長踢完轉頭對軍法官討好道:“軍法官,你看這關大弟不是故意的,是俺的哨子沒吹響,他打起來昏頭了才衝了那麼遠,以後不會了,但他畢竟是殺敵心切,而且一個人把叛兵都趕過河去了,您看在他殺了那許多叛軍的份上,高擡貴手吧。”
軍法官搖搖頭,有些不知道怎麼辦,陳新既要求服從紀律,又要求對勇敢行爲鼓勵,他現在也不知道該對關大弟鼓勵還是懲罰,不過他確定這次違令是對作戰沒有負面影響,可以不即刻處理,回去交給戰鬥羣的軍法長頭痛去。
“他殺的人多自然有獎勵,但違紀就是違紀,作戰時脫離隊列,違反作戰條例,遺失主要兵器,給你記錄在冊。。。”
軍法官還沒說完,鍾老四的破鑼嗓子就從前面響起。“還記錄個屁啊,關大弟好樣的,你他媽腦袋比關帝廟還笨,殺人就比你弟弟厲害多了,老子還沒看過這麼猛的兵。城樓上的戰兵都給嚇住了。老子要的就是這種兵。”
軍法官臉露不滿,自顧自的繼續記錄違紀情況,鍾老四剛纔回收了衝擊的部隊後,換上了長矛第二排。部署隊形花了點時間,所以來得稍晚,此時見軍法官還在記,過來不由分說,一把將本子搶了遠遠扔出去。大大咧咧道:“叫你他媽別記了,聶洪來了老子也是這句話,這官司打到陳大人面前老子也不怕。”
“你他媽。。。”軍法官情急之下指着鍾老四的鼻子大罵起來。
鍾老四仰頭盯着他,“你他媽啥你,老子從着棋山開始每仗都有份,你他媽哪年來的,再敢指着老子,把你指頭剁了。”
軍法官和他鬥雞般互相瞪着,半響後終於退開兩步狠狠道:“鍾連長。別忘了你管不了軍法,軍法官是掌握軍法的唯一主官,這事我一定要報給上官。”他說完跑去撿起本子,穿過門洞去監督新部署的人馬。
關大弟滿心感激的盯着鍾老四,但他也不懂說什麼感激的話。周圍聽見的士兵都覺得關大弟沒啥大錯,心中也對這個主官充滿敬意,又有些替他擔心,倒是鍾老四滿不在乎。他一揮手道:“這事老子幫你兜着,你孃的打贏了還有錯了不成。不但不能處罰你,而且還要給你報戰功,申請一等白刃突擊勳章,要是你都得不到,老子就去中軍部找陳大人分說。”
這時城樓上休一聲鳴叫,甕城中的士兵都擡頭一望,一枚煙花飛上天空,爆開一團綠色的火光。
。。。。。。
“綠色煙火,北門已經穩固。”
身邊的朱國斌提醒着,策馬立在密神山下的陳新往北邊看了一眼,心頭不由一鬆,只要鎮海門在手上,計劃就基本成功了。
他帶兵從平山一路疾行,連炮兵都丟在了後面,到達後第七司和預備營四連從南邊對這座大營進行了一次兇狠的突襲,叛軍中有力者被調去了參加攻克登州的作戰,然後全都跑去了城中四處搶劫,留守的只剩些老弱和被強拉的民夫,千總範守業親自指揮第七司和第四連突然從南邊出現,連箭都沒捱上幾支,就將一座牢固的營寨攻破,其中沒有找到多少金銀,應當都被叛軍隨身攜帶走了,但是糧草和布帛等財物堆積如山,營中的民夫在驚慌中炸營,整個營地一片大亂,此時對大營的清掃仍在進行,黑夜之中很多人亂竄亂跑,一時還不能完全控制營地。
登州南門外散落着滿地的火把,那裡的喊殺聲已經漸漸消失,朝天門大門緊閉,城頭一片嘈雜,不斷向外開槍打炮,城外則響着一些喇叭和竹哨聲音,陳新知道是第八司在重新集結。
現在北門穩固後陳新便放下心來,原本他打算投入兩個戰兵司到鎮海門,但南門發現一批叛軍援軍正向密神山開進,他不得不將第八司投入攔截,救援的叛軍顯然沒有過任何夜戰經驗,他們的指揮體系在黑暗中毫無作用,而文登營的戰兵每月都有數次夜戰訓練,雖然也存在問題,但能保證指揮體系的完整,叛軍甚至在接戰後還打着火把,成爲最明顯的靶子,他們短暫抵抗後很快陷入混亂,在黑暗中往南門和西面逃竄。
大軍到達之後,周世發就派出了屬下過來報告了鎮海門的形勢,叛軍在發現文登營大軍出現後進行了幾次兇猛的進攻,防守的戰兵和行動隊不斷點燃鎮海門大街的房屋,層層阻滯叛軍勢頭,叛軍又改爲從城牆進攻,攻擊十分猛烈,連周世發本人都參加了城牆上的戰鬥,現在城樓上的信號說明戰兵及時趕到將亂兵擊退,城牆和鎮海門大街都已經穩固。
至於城內的情況,周世發和張東估計叛軍已經將大多數大戶清掃一空,因爲城中遼民衆多,多年積累的怨恨一朝爆發,很多遼民自發搶掠,造成的破壞範圍和強度非常大,他們與當地人互相殘殺,使得城中傷亡慘重,城北和城南大火,很多房屋被焚燬。特別是草橋以北到鎮海門的區域,因爲行動隊的故意縱火而更加嚴重,只剩餘西北和東北部分區域殘留。
陳新對身後的副官問道:“代正剛那邊的人來報過沒有,何時能到?”
副官立即答道:“沒有消息,已經又派出兩名塘馬去查探。估計他們也派出了塘馬。天黑後恐怕難以找到咱們的位置。”
陳新點點頭,心中稍有些不快,代正剛他們二百二十里路程大多是官道,急行軍的話大概明天午時前應該能到。但現在沒有確切消息,讓陳新覺得十分被動,最主要的便是第八司到底要不要派到鎮海門。
文登營佔據北門和南邊的密神山,由於炮兵還在後面磨蹭,所以火力上並無多大優勢。兩個方向都沒有絕對優勢,互相援助需要繞過半個登州城,而且行動都在城牆監視下,一旦天亮之後會很容易被城內判明兵力和動向,現在叛軍在城內佔據內線優勢,兵力調動更加便捷又隱蔽,原本最有戰力的叛軍在三千人上下,城中東江來的士兵很多,加上那些暴亂的遼民很容易召集起上萬人。如果他們集中攻擊一處,還真有些懸。
文登營在此的兵力只有兩千五百人,其中還有五百的輔兵,雖然他們也有腰刀和刀棍等武器,但他們一路幫助戰兵扛鐵甲。體力損耗很大,平日訓練不多,還不足以作爲可信賴的力量。
朱國斌知道陳新的擔憂,在平山商議之時。他原本認爲應當全軍從鎮海門入城,但現在代正剛等人未到。亂兵可能從這個方向逃往萊陽,進而去文登搗亂,即便朱國斌認爲這些亂兵不會敢去文登,他也不敢全打包票,現在文登營所有軍隊都在登州,一旦有大股潰兵跑去文登,造成的損失就難以估量。所以他在心頭也同意了分兵據守南北,後來攻破密神山後這裡發現大批布帛,朱國斌原來就是海盜出身,也知道陳新的海貿生意,這些絲綢布帛都是銀子,叛軍未及搬運的糧草和牛馬車更多,以陳新的性子是絕不會放棄的,所以固守密神山已經變成了必須。
他思索一下低聲道:“大人,屬下覺得第八司還是應當派到北門,密神山大營離城七裡,控扼通往棲霞的官道,咱們不需要封閉南門,只要守在密神山便可,留下戰兵第七司和預備營第四連,屬下親自領騎兵營策應,這裡共有一千人馬,再留下三百輔兵從旁協助,第七司投入城內之後,鎮海門便不必死守,可以將防線擴展至草橋,逼迫叛軍在草橋以南部署人馬應對,另外再派兩百輔兵進城,讓他們在城頭上扔些石頭標槍還是可以的,必要時也能殺人,咱們的輔兵不會比一般的營兵差,再說屬下按大人指點練出的四百騎兵,應可當得尋常兩倍,足可保此處大營無虞。”
陳新聽完後點點頭,對朱國斌提得方案已經接受,他自己因爲策劃此戰良久,既想獲取利益,又不願損失太大,頗有些患得患失,朱國斌因爲不知道那麼多陰謀,反而能一下抓住重點。
朱國斌看陳新認可,接着道:“叛軍今日在城中大搶大殺,人都分散到了各處,周世發通報的情況也說城中依然很亂,晚間更不可能聚集軍隊,李九成就算明日能把人收攏,兵不知將,將不知兵,一夜之間不可能將那些亂兵亂民整訓成軍,代正剛明日應當能到,該急的不是咱們,天明後只需固守密神山營地和鎮海門甕城,咱們不出營,叛軍就無法判明咱們的人馬數量,另外還可用個小計,天亮前押送一批剛剛俘獲的亂兵出營,換上些衣服頭盔,天亮後大大方方從棲霞方向重新回來,叛軍在城頭看不真切,只會認爲是有更多人馬到達。”
陳新對朱國斌更加欣賞,按朱國斌幾次的表現比劉破軍更適合當參謀長的角色,但陳新又認爲朱國斌很有決斷力,在現在這種通訊基本靠腿的時代,放在前線當主官更加有用。
朱國斌的一番話讓他心中安穩不少,再思考一遍後開口道:“讓第八司收攏隊伍入鎮海門,入城後以戰鬥組編組出擊騷擾城東,並在草橋附近作出進攻假象,吸引亂軍兵力,城外其餘部隊清掃密神山營地後輪流休整。”他說完後對又身邊副官道,“告訴周世發,如果李九成派人去鎮海門談判,就跟他談,拖拖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