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交換姿勢,再來一次。”
第二日一早,陳新哼着號子,搖頭擺尾的回到客棧,在劉民有的房門上使勁拍起來,“起來吃早飯去。”
劉民有開了門,陳新進去坐了,一邊得意的說起昨晚的女子,意猶未盡,劉民有則自己打水洗臉,沒跟陳新說及昨晚自己也去過。
兩人等到海狗子回來,出去吃過早飯,就一路往揚州城內走去,在城內草草遊覽一番,揚州雖在江北,但景色習俗和江南相若,也是同樣的繁華,不輸於南京。
陳新等人混到中午,在鐘鼓樓匯合了周來福和宋聞賢一行,宋聞賢這次又買了幾本書,一停下就念念有詞的在一旁看,還不時仰頭眯眼的盤算,好像看得還很費勁。周來福上午也只草草轉了一下,他還是希望在運河邊買門市,陳新想起昨日那個丁丁,帶着衆人返回鈔關,看到了等在那裡的丁丁。
陳新請丁丁到了一處茶樓,還有周來福、宋聞賢和劉民有同坐一桌,那丁丁有心投靠,態度比昨日還要恭敬些,看得出其他幾人都是心腹,很客氣的一一見禮。
陳新先介紹了一番自己一行,只說是登州來的富商,然後微笑着對丁丁問道:“昨日所說之事,丁兄可思慮好了?”
“回公子話,小人知道公子是富貴人家,但具體做何事,還請公子指點,若是在下能做的。在下才好答應,否則誤了公子事大。”
陳新道:“丁兄說得不錯。”他對周來福點點頭。
周來福對丁丁道:“我家主人打算在此開一商鋪,銷售南貨,還採購一些其他物資。若是丁兄願來,便作此處掌櫃,負責售賣和採購,但銀錢由賬房管理,每月的工錢可與我談,除此之外,還有每年按利潤的獎金,具體的獎勵法子。我這裡有章程。”
“那運河上的運送是如何?”
“初始階段都不由咱們管,南貨自有人運來,若是客商來買,便由他們自行負責運送。”
丁丁聽了。低頭想了一陣,對周來福問道:“如此倒可,不過我久在此處,有些船東也識得,若他們有難處。小人也可幫他們聯絡。”
周來福對丁丁還不太瞭解,正好順着這話問道:“自然更好,丁兄有這些路子,在此處原本可是做的牙行?”
丁丁點頭道:“正是。”他說着拿出一個帖子給周來福看。周來福看後遞給陳新。
陳新翻了一下笑道:“原來丁兄是拿了牙貼的。”
劉民有在天津時多半是直接銷售,運河上的生意都是鄧柯山在跑。對這些運河牙行不算太瞭解,接過看了問道:“請教一下丁兄。揚州售賣是否都要通過牙行?”
丁丁拱手道:“不敢當請教二字,按揚州府此處的行規,凡魚鹽豆谷,車船騾馬,非經紀關說則不得起行,此外各行購銷,繳納商稅,也皆是由牙行申報。”
陳新微微動容,這牙行豈非成了稅務局的協管,問道:“不瞞丁兄,我等生意原本在北邊,有人照拂,無人敢來說商稅一事,但揚州此處初創,便請丁兄細細說說牙行之事。”
“陳公子下問,小人自然言無不盡,牙行分官牙和私牙,官牙亦有貼,多是些官吏的親眷之流,小人這般的便是私牙,揚州、儀真、瓜州皆是上千之多,牙貼每年一換,交貼銀五錢。”
丁丁繼續道:“牙行最多的事,便是幫着客商買進賣出,從中收些佣金,還有便是按貨品覈算商稅,報與上官照查,但現今多隱瞞不報,稅銀由牙行與客商協商分潤。”
陳新在大明是從來沒交過稅的人,他一到威海便有背景,楊雲濃連田賦都收不到,別說商稅了,後來周洪謨設卡收過,但是基本屬於收買路錢的類型。他一直想以後在轄區徵收工商稅銀,此時聽到丁丁說及,不由問道:“光憑牙行就能吃下?”
丁丁恭敬的道:“自然不行,牙行的銀子要與府縣各官分潤,多半是入了這些大人的口袋,一些大的牙行年入鉅萬,小人這樣的,一年也要交上數十兩,有些月份交少了,上官便不喜,揚言明年的牙貼不發,所以有時沒有生意,也得自己貼銀子交上。這些是私下的,明面上每年還需交牙稅。”
陳新笑道:“聽起來也不算少嘛。”
宋聞賢插話道:“正好我上次在京師聽過此事,北通州一年的牙稅有四千餘兩,若是如此算來,天下這許多州縣,一年的牙稅至少有五六十萬兩。”
丁丁道:“定然有的。”
劉民有驚奇道:“這是田賦之外的,爲何朝廷老是拖欠咱……老是沒銀子?”
“劉公子不知,這些牙稅都是留存,不在起運之中。”
陳新拍拍手,對劉民有低聲道:“就是地稅。”劉民有點點頭,這大明的商稅並非沒收,聽這個丁丁這樣說來,至少在運河沿線收得還不少,只不過都通過這些牙行進了各位大人的腰包,其他地方的陸路運輸稅卡更多,該收不該收的都要去設卡,就如周洪謨在文登時候乾的,所以地方上能搞商業的都是些縉紳和官員,普通的人只能做做擔郎和零售,不然路上這些卡子就能讓他破產。
運河上一年南來北往商船無數,既然有商稅的大旗,下面就有可運作的空間,難怪周洪謨拼了老命也要去爭臨清參將,估計好處也是不少的。
周來福聽了,覺得用本地人這招不錯,否則光是這個牙行便難以應付,他想起昨日船東說去鈔關交稅,又問道:“那鈔關稅又是如何繳納?”
宋聞賢代答道:“鈔關並非商稅。鈔關稅都是要交京師的,卻不是有多少收多少,每年戶部先下一個定額,分到七個鈔關。若是年底沒收齊,便考績不合格,萬曆年間或二十萬,或四十萬不定,現今已經是定在四十萬上下,至於每船詳細如何查收我卻不知了。”
丁丁補充道:“先生說的是,那是鈔關稅船東交的,也不是按貨給銀。皆因船上難以騰挪,無法查驗貨品多少和價值,是以不稅其貨,皆以船料收鈔關銀。按漕船樑頭廣窄爲準,以每五尺計銀一次,多者不算。”
陳新點點頭,經這丁丁一說,他對運河生態有了更清晰的瞭解。運河商稅大多進了官吏和牙行腰包,客商也有好處,因爲他自己也能少交些,唯一吃虧的就是朝廷。但朝廷似乎從來沒把吃了虧的覺悟。
陳新對丁丁道:“丁兄說得清楚,方纔周掌櫃已經把咱們的生意說了。不知丁兄是否拿定主意?”
丁丁忙道:“多謝陳公子看得起小人,若有商鋪。又有商路,自然比小人這般做個不入流的牙行要好,小人願到公子手下效力。”
陳新笑道:“如此甚好,你的月錢和獎金你和周掌櫃談,以後你自己的牙貼銀和牙稅,都由鋪中出,你便安心給我做事,揚州此地通衢大鎮,你把這裡做好了,以後本官還有大用。”
明確了丁丁要投靠後,陳新便自稱本官,算是告訴丁丁自己的背景,丁丁一聽趕緊下跪道:“小人一定爲東家認真做事。”
陳新對周來福道:“你和丁掌櫃今日下午就在附近找門市,要儘快定下來,我最多給你一日時間,咱們還要去臨清,咱們店中的章程,你也要與丁掌櫃說透。”
周來福連忙答應,叫過自己那個幫手,這個是衣店培養的賬房,畢竟丁丁不知底,銀錢都是由自己人管着,而這人的家眷則全部在威海,算是變相的人質。三人結伴走出茶鋪,丁丁長期在鈔關附近廝混,對街道和門市都十分熟悉,有他帶路就好找許多。
陳新幾人繼續在茶鋪中喝茶,宋聞賢有些擔憂的問道:“揚州此處離文登太遠,屬下覺着還是布個虛着,不要變爲實着。”
劉民有同意道:“就是虛着,投入不算太大,不過此處離南京不遠,就當一個往來落腳處也可。”
陳新笑着道:“此處只有一個商鋪,官面上的路子也沒通,咱們不可能去找許心素或左昌昊幫忙,還有就是確實離文登太遠,便先下一個虛着,要轉爲實着的時候纔好辦。”
宋聞賢大拍馬屁:“大人深謀遠慮,再加前途無量,遲早能當登萊總兵或是山東總兵,到那時就可把這虛着轉實。”
陳新哈哈一笑,看宋聞賢手上還拿着書,便問道:“宋先生今日一直拿着這本書,不知是何奇書?”
宋聞賢遞過來笑道:“大人儘管看便是,不是如意君傳一類,倒確實是古今一大奇書,而且一向都是禁書,我昨日在城內閒逛,本想幫大人看看兵家典籍,卻在一小書坊見此書公然售賣,便買了來研習。”
陳新大覺有趣,趕緊接過,先看了封面,似乎有點印象,便打開書頁翻看起來,宋聞賢也沒有解說,他轉頭對劉民有道:“劉兄若是無事,要不要看看西廂記?”
劉民有答應了,反正古代沒有娛樂,都只有看書,宋聞賢書還真不少,接過看了起來,倒真是西廂記,不過裡面的插圖都是帶點色情的。
劉民有搖頭道:“連西廂記都能有這等插圖。”
宋聞賢笑道:“若說人心不古,我朝如今可算極致,連和尚道士亦是如此,特別那些遊方僧道,人皆稱其色中惡鬼,酒色不緊,且無人以爲奇,其中又有習房中術者,士子士大夫皆喜狂禪,是以書中沒有這些插圖,如何能賣得掉。”
劉民有隨便翻看,打發時間,直到晚飯時候,周來福和丁丁回來,宋聞賢叫丁丁一起去吃晚飯,劉民有叫陳新出門,連叫了幾聲,陳新居然都沒有出聲,劉民有轉頭看他,正在盯着窗外呆呆出神,劉民有湊過去大喊一聲,陳新纔回過神來,換上笑臉道:“咱們走。”(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