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民有將鉛彈裝入槍口,在手銃下面一摸,短捅條不知道砸飛到什麼地方去了,艙中仍在激戰,兵刃相交之聲不絕,地上還有一對貼身肉搏,把桌椅撞得亂響。
劉民有急於去幫忙,情急之中在地上一陣亂摸,地上滿是碗碟碎片,將他的手割得鮮血淋漓,終於抓到一根筷子,劉民有驚喜中用筷子胡亂捅了兩下,扳開擊錘。
身邊響起聶洪啊一聲叫,劉民有唰地站起,只見聶洪捂着胸口倒下去,跟他對陣的殺手丟下他,轉身就要去許心素那邊,正好和劉民有打個照面,那殺手猙獰的臉上滿是血污,劉民有看着熟悉的聶洪倒在地上,不由怒火中燒,下意識的舉槍對準那殺手。
“轟”,火銃的槍焰將艙中照得一片明亮,兩人的距離很近,槍口的白煙都噴到了那殺手的臉上,鉛彈在近距離威力十足,那殺手的腦袋如同西瓜一樣爆開,白色的腦漿濺得後面的人滿身都是,那些殺手也只剩下幾人,在這樣的殘酷場面打擊下終於無法堅持,嚎叫着逃出艙外,蒲壯一刀紮在最後一人背上,接着還要追出去,陳新此時已經和許心素聯手殺了那名殺手,見狀連忙叫住他,讓大家都再蹲下。
一名受傷的殺手靠在艙壁上,知道落在這些敵人受傷死得更慘,乘着他們還沒來捉住他,大叫一聲,把刀子對着心口用力插進去,頭一歪死了。
幾名逃出去的殺手總算還有點理智,把一直坐在船頭的那個頭領架着跳回自己的船上,那邊的弓弩手見自己的人都逃出了船艙,對着船艙亂放了幾箭,都被厚實的桌面擋住。
幾次火槍的射擊,終於引起了周圍畫舫的注意,但他們一時看不真切,還以爲又是士子在和人鬥毆,紛紛叫嚷着讓船工划過來看熱鬧。
殺手們損失慘重,又被打破了膽,迅速往西岸靠過去。一艘過來看熱鬧的畫舫不知究裡,一羣姐夫喝多了酒,還在船頭大聲喊着,把碗碟往殺手的船打過去,陳新暗暗罵他們不知死活,果然,一聲弩箭響,一個姐夫被射中小腿,跌倒在甲板上大聲呼痛,姐夫們呆了一呆,一鬨而散,在艙門爭搶着要先躲進去。好在那些殺手沒打算殺他們,加速往西岸過去。
他們一撤走,陳新立即摸索過去,找到聶洪,手一摸全是溼漉漉的感覺,他趕緊叫過蒲壯,兩人將聶洪擡到靠門邊的位置,一把撕開聶洪的上衣,胸口一道又長又深的刀口,不斷的涌出鮮血,蒲壯取出自己的急救包,把裡面煮過的棉布拿出來,陳新和他一人拿一塊壓在傷口上,聶洪低低叫了一聲“大人”。
陳新打斷他道:“別說話,一道刀口而已。”
蒲壯道:“隊長,橫着砍的,看你命硬不硬了,能止血你就活,止不了就死,還好不是捅的,不然俺就只能給你準備棺材了。”
聶洪微微點點頭,他多次出生入死,也上過戰場,見的傷口多了,知道砍的還有點戲,他就在地板上胡思亂想,過了一會忍不住低聲道:“救不活就算了,跟着大人死了也不冤,我這輩子殺的人多了,夠本,蒲壯你記着有空去給我那個死了的媳婦上支香,都幾年沒人去了,地方在……”
蒲壯不耐煩的打斷道:“知道知道,廢話幹啥,死不了,俺這邊快止住了。”
陳新也道:“沒事的,已經快止住了。”
劉民有和宋聞賢此時也過來,兩人看棉布被浸透了,趕緊脫下外袍壓在上面,八隻手緊緊按在聶洪的胸口,劉民有此時已經回過神來,手不停的抖着,其他幾人都感覺到了,不時瞄他一眼。
許心素也在艙中查看他的手下,他八個護衛,前門的六個死了四個,剩下兩個也帶傷,正在挨着給地上的殺手屍體補刀,半響後許心素的聲音響起,他對後門喊道:“詹毅,死了沒有。”
一身血跡的新佑衛門出現在面前,沉聲道:“死了。”
許心素沉默下去,他一聲不吭的把左昌昊扶起,藉着外面的燈火看了看左昌昊的傷勢,知道不是什麼致命傷,略微放心。
“大人!大人!是不是這裡打槍?”
岸上傳來海狗子的叫聲,劉民有透過艙門,看到他們帶着剩下的侍衛沿着河岸狂奔而來,傻和尚落在後面幾十步,已經快跑斷了氣,蒲壯鬆了按傷口的手,到船頭大罵道:“你們他媽聾子怎地,不是打槍是啥,大人和聶洪都受傷了,狗東西這許久纔來。”
海狗子看蒲壯滿身的血,嚇得大叫道:“大人怎地了。”說着就往水裡面去,其他幾人連忙拉着他,一人勸道:“海哥,你又不會水。”
許心素沉聲道:“你們還能動的,把船靠到東岸,讓陳大人的兄弟上來,咱們到三山街那邊再下船。”
船很快靠了岸,海狗子帶着人衝上來,到各個位置戒備好,只有傻和尚,爬上來之後就坐到地上喘氣,他們一到,大家都感覺安全了許多。許心素一個護衛操着舵,畫舫繼續往三山門方向駛去。
許心素站起來,到了船尾,陳新留下海狗子等人幫着給聶洪包紮,把手銃裝好彈,跟着到了後門,船尾倒着六七具屍體,都是新佑衛門和詹毅殺的,他們兩人獨守後門,表現十分勇猛,起到了十分關鍵的作用,尤其是新佑衛門,陳新只粗粗一看,就知道他雖滿身是血,但沒有重傷,能在這些亡命殺手面前以少敵多,斬殺數人,還沒有受重傷,這就是真的高手,不愧是李旦當年的貼身護衛。
許心素站在詹毅的屍體前,久久沒有說話。傻和尚喘息完畢,抽出刀打頭陣往二樓上去,陳新跟在後面,拿着槍上到二樓,樓梯上滿是血跡,二樓樓梯口倒着一個殺手,他一動不動,血跡也到這裡爲止,估計是這個受傷的殺手爬不動了,傻和尚也不管他死沒死,一腳將他脖子踩斷,再搜尋一番,找到了在牀下瑟瑟發抖的唐妍等人,全都面無人色。
“呆在這裡,我沒準許之前,誰也不許走。”陳新冷冷說了一句,他不打算爲難這些人,但許心素遇刺十分蹊蹺,刺殺需要抓住目標行蹤,然後調動兵力,租用船隻,這些殺手能在秦淮河衆多畫舫中找到他們,只能是事先掌握了情報,許心素死了五個手下,還有一個是他的鐵桿心腹,以許心素的爲人,必定會仔細審查可能出漏子的地方。他內部出這些人嫌疑最大,許心素不會輕易放過他們,陳新也覺得他們中可能有通風報信者,殺手可能通過左昌昊的出現,纔會知道許心素可能今天來秦淮河,所以陳新槍口一直對着他們。
那個唐妍已經說不出話來,哆嗦着說了句:“大人……”就沒了下文。
許心素跟着就上來了,果如陳新所料,他沒打算放他們走,他叫來一個護衛,將這些女子一個個脫了衣服搜身,那些女子不敢反抗,老老實實的脫了,傻和尚看得連連吞口水。
聶洪重傷,陳新也沒有了開玩笑的心思,左昌昊和詹毅都是許心素的得力助手,一死一傷,還有四個護衛。只看許心素一心幫助李國助就知道,此人很重情義,此時心情可想而知。
陳新偷偷打量他一眼,只見他一臉冷漠的看着那些赤裸的女子,不知他會如何對付她們。
許心素留下一個護衛,讓他看守着這些人,轉身下樓,陳新跟着他到了底層,那裡仍然沒有點燈,外面的燈火照進來,在許心素的臉上印出窗格的影子。
陳新去看了看聶洪,血已經止住了,他高興的拍拍聶洪肩頭,安慰了幾句,然後才道許心素身邊沉聲道:“許大人,我們還沒動手,別人已經先找上咱們了。”
許心素冷笑一句:“鄭一官,這也不是第一次了,他在福州就多次企圖行刺於我,此人臉皮堪比城牆,頭一日行刺,第二日在巡撫衙門見面,還要在各位大人面前裝作關心,痛罵行刺之人。”
陳新心頭同意,這鄭一官如果不是這種人,也不會這麼年輕就如此難對付。
許心素對新佑衛門道:“人頭都斬下來硝好,帶回福建扔到鄭一官的官衙門口去。”
接着他對陳新道,“陳兄虎威,你手下亦很勇猛,不愧是天下強軍,今日若不是你們,爲兄這條命或許交代在這裡。”
陳新連忙道:“許大人若不是招待在下,也不會露了蹤跡,累大人折損這許多手足,兄弟心裡實在過意不去。”
許心素搖搖頭:“陳兄弟萬萬不可如此想,不是此處,就是他處,他們既然跟來了,就一定會在南京動手,反而今日有你相助,他們勝算最小,否則後果難料。鄭一官是有備而來,我身邊人中必定有他的內線。”
陳新眼睛往船尾的護衛看過去,許心素道:“不是他們,這些人都是我的心腹,絕不會被收買,他們也沒有時機去通風報信。方纔我最先懷疑的是那些婢女中有奸細,現今纔想起來,倒是另有一護衛推說今日病了,沒有跟來,若不出所料,他是聽到左昌昊派來的人說在雨眠樓畫舫,等我出門後通知鄭一官的人,現在應當已經逃走了。”
陳新點點頭,鄭一官根本不知許心素要去哪個青樓,他也沒有能力在所有河房都安插耳目,倒是那個護衛的嫌疑最大。
許心素淡淡道:“咱們接着談錢莊的事。”
“好,啊?”陳新有些吃驚的看過去,許心素平靜的笑道:“許多年沒有親自動手了,方纔看着這些小子死傷,倒突然有些心緒,讓陳大人見笑了。”
陳新趕緊拱拱手,他哪敢對這個老海賊見笑,反而更多是佩服,他整理一下思緒,兩人就在這堆滿屍體又滿是血腥味的船艙中開始繼續談生意。
陳新開口道:“錢莊的生意,兄弟在北邊主要是做些假銅錢,現在也想自己開兩家,跟許兄的南邊錢莊通兌,現在本小力弱,也是初次和許兄打交道,不敢跟許兄提多了,便定個每年五萬兩銀子的額,再就是想請許兄幫我購買些銅。”
許心素揮手道:“爲兄認的是人,咱們雖是初次交道,但我信得過你,我北地的物資都交你採買,你要的南貨都我來供,再經錢莊結算,也是最簡便之事,限額定爲二十萬兩。具體事宜,明日讓左昌昊和你手下人談。至於銅,南邊也缺,不過爲兄既認了你這個兄弟,儘量給你籌措。”
陳新大喜,只要許心素同意了通兌,他就能通過合作共享到南邊的錢莊網絡,這絕不是一朝一夕能建立起來的,以後他自己做的假錢大可通過這些網絡發售,分得更多的終端利潤。
陳新原本以爲許心素不會太信任自己,所以說了個五萬兩的限額,結果許心素連他到底有多少本金都沒問,就定了個更高的數,現在他心中不由有些感激那些刺客,這許心素實力雄厚,又很講義氣,十分值得結交。
陳新趕緊去劉民有那裡拿了短銃,雙手遞給許心素道:“今日多虧我帶了這把短銃,僥倖殺了幾人,這把火槍就贈與許兄防身,還請許兄多多保重自己,若是許兄還要,我再派人送來福州。鄭一官是許兄和李公子的仇敵,也就是我陳新的仇敵,兄弟回去就儘快挑選人手訓練,我們三人聯手,定要那無恥之徒的狗命。”
許心素伸手接了,在手中翻看一遍笑道:“果然是利器,燧石點火的槍我亦見過,不過都是廣東那邊的長槍,做成這種短槍卻沒想過,爲兄也不跟你客氣,就謝過陳兄弟。”
陳新看着一地屍體問他道:“大哥,死了這許多人,又怎生處理好?那雨眠樓鴇兒知道你在船上。”
“此事爲兄處置,我亦不願多事,這南京的兵馬司都是熟人,明日一早再派人去跟那李麗華告誡一下,諒她也不敢說什麼。”
說話間他們已經到了三山街附近,停靠在一個靠河的院子邊,新佑衛門當先跳下船,如同靈貓一般翻上牆頭,陳新知道這是許心素的隱蔽巢穴,既然出了內奸,他肯定不會回原來的住處。
片刻後新佑衛門返回來,對他們點點頭,衆人押着那些女子下了船,幾個護衛合力把畫舫拖到垂柳下遮掩起來後,擡着屍體進入了那個小院。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