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日間小勝一場,北平城軍民沉浸在歡樂的氣氛中,幾乎所有人都認爲,北平保衛戰勝利在望。
入夜之後,鐵鉉把文武兩線官員召集到北城城樓上,召開戰時會議,會議之初就先將今日的勝果大大地宣揚了一通,參與守城的武將們都得到了激賞,個個義勇奮揚,那些個貪生怕死的投降派和逃跑派文官也都乖乖地閉上了嘴。
戰果總結完畢,接下來就是議論以後的守城戰略。鐵鉉雖然很高興,但沒有被小勝衝昏頭腦,他知道來敵是不破北平誓不罷休的,除非把來敵打跑,不然還是無法解圍,所以說,這是一場長期而艱苦的抗戰。
鐵鉉也做好了打長期抗戰的準備,不過一些實際的問題還是要解決的,比如說糧食的問題。要知道,軍民都是人,都是要吃飯的,如果糧食不足,軍民都吃不上飯了,北平城就要不攻自破。
“高大人,糧庫還有多少糧食?”鐵鉉向分管糧儲的通判高連升問道。
“據下官清查,糧庫現有軍糧七萬六千餘石,白糧一千餘石,足夠支用三月。”高連升苦着臉道。
其實,北平城作爲北方重鎮,一直囤積有大量糧草,足夠數十萬軍民兩年之用,只是北伐軍和援軍先後成了敵人的搬運隊,城內的糧草纔會出現緊缺。要不是萬驛丞緊急建議平價向各大糧商徵糧,恐怕現在糧庫裡連一個月的軍糧都沒有。
不過,這個平價徵糧令還是損害了各大糧商的利益,要知道,這些傢伙正準備囤積居奇大發國難財,現在官府一紙公文就全部平價充公,斷掉了他們的財路,他們當然不樂意,每天都有很多人到高連升那裡去吵,搞得他也很煩。
“三個月,足夠了。高大人,你身爲北平城糧官,可要把糧給本官看好了,若是出了什麼閃失,軍法從事。”民以食爲天,鐵鉉也不敢大意,厲言提醒道。
高連升連連許諾不敢懈怠,鐵鉉還想問及其他事項,卻見負責訓練新兵的李遠快步進了議事堂,並急於他耳邊低語了幾句,他頓時色變而起,衝在座的官員道:“各位,請隨本官到軍營一觀。”
軍營城北不遠,鐵鉉領着一衆官員到時,軍營內外已站滿了人,數萬新軍整齊地列隊於操場上,還有數十父老與本城的富豪士紳到場圍觀,而萬磊趴在操場前的一條板凳上,外衣還被扒掉了,旁邊還立着兩個手拿軍棒的壯士。
“還愣着作甚?行刑啊!”
“萬爺,您是咱們北平城的支柱,打不得啊。”立於一旁的萬夫長趙全節勸道。
“軍紀是怎麼說的,三大紀律之一就是不拿百姓一針一線。我馭下不嚴,私取了百姓糧食兩袋,就是嚴重違法軍規,就當受罰,沒甚麼好說的,打,不然軍紀就廢了。”
“萬爺,您又不是軍士,不受軍紀約束的。”周貴也勸。
“現在是戰爭時期,軍法最大,不管是民是官還是兵,都要遵守軍法,無人可立於軍法之外。現在大家都在看着,你們再不行刑,難道要讓軍法在我身上廢掉嗎?難道想讓我成爲陷城於敵的歷史罪人嗎?”
“可是...”李玉還想勸,卻見立在一旁的趙全忠撲通一下跪於地上,低泣道:“萬爺,這東西是小的拿的,這軍棍當由小的來受。”
“你私受他人財物雖然有過,不過此全系我管束不嚴之失。以後你給我記好了,百姓的一針一線都不可拿,若敢再犯,就軍法從事。”萬磊掃了趙全忠趙全仁和趙全義一眼,見他們都默默地點頭,這纔對行刑的軍士道:“行刑,二十軍棍,着實打。”
“萬賢侄,你這是在幹什麼?”鐵鉉看在眼裡,已經明白了七八分。而李遠與跟他說得明白,這事的起因就是萬磊的一個部下收了糧商周員外一袋麪粉和一袋豆子,算不得什麼大事,不該如此小題大做。
“軍法重如山,不可因人而廢。”萬磊就是要小題大做了,他要用二十軍棍來樹立自己鐵面無私的形象。有此正面光環,以後北平城的百姓見了他都得乖乖拱手行禮,喊他一聲先生。說白了,這就是在立德。
要知道,古之賢人都追求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所謂的立德,就是指創制垂法,博施濟衆;立功就是指拯厄除困,功濟於世;立言是指言得其要,理足可傳。自春秋到明初,真正做到真三不朽的只有至聖先師——孔子。
萬磊自知無望於官場,做“聖人”就成了他最主要的人生追求。當然,“聖人”可不是那麼容易當的,對萬磊來說,立言不難,搞出一兩套惠及天下的科技理論,就能立言萬世;立功也不算太難,現在機會就在眼前,保住了北平城,這功就比天大。
不過,立德就難於上青天了,畢竟老百姓的眼睛也是雪亮的,假仁假義的“德行”是騙不了他們的,靠的還是真真切切的行動。所謂的創制垂法,簡單的說就是要當完美無缺的道德楷模;所謂的搏施濟衆,就是樂善好施,惠及天下。
鐵鉉不知道萬磊心裡面打什麼算盤,正要上前扶起萬磊,卻被他一把推開了,“鐵大人,北平城重圍未解,軍法不可廢,請以在下來正軍法。”
“這個...”鐵鉉一陣猶豫,就衝行刑的軍士擺擺手,道:“打!”
當然,鐵鉉的意思就是意思意思一下就行了,別真打。行刑的軍士早就會意,大棒舞得呼呼作響,落到屁股上時卻是輕飄飄的。不過,假作秀的事萬磊是不幹的,怒道:“都說了着實打,你們再想糊弄了事,我就打你們。”
“啊!”行刑的軍士一驚,一聽到要打自己的屁股,手上的力道加大了幾分,這杖落到萬磊的屁股上,啪啪作響,幾棍下去,就見鮮血滲出,圍觀的衆人見了,都下意識地轉過頭去不敢看。
不過,萬磊還是咬牙堅持着,愣是沒喊出一聲。當然,他還是看出這些軍士還是在假打,別看打得霹靂啪啦地脆響,其實只是打在軟組織上,傷不到筋骨,回家上藥就好,一點後遺症都不會留。
然而,小百姓不知道這些道道,他看眼看着萬磊被打得皮開肉綻血肉橫飛,都心生不忍,一個勁地勸說別再打了,再打就真出人命了。在一旁看着的趙雪兒和闈兒等女輩,更是嚇得臉都白了,而犯事的趙全忠不停地哭着磕頭告饒。
勸說也好,告饒也罷,萬磊還是堅持受完了這二十大板,自始至終沒喊出聲來,衆人見了,更是佩服不已。趙全忠撲上前來要扶他下去療傷,卻被他一把推開了,厲聲道:“以後你若敢再犯,就加倍重處,聽明白了?”
“小的,小的以後再也不敢了。”趙全忠忙道,而立在旁邊的全仁全義兩兄弟也表示絕不敢再犯。
鐵鉉自然知道萬磊這是在幫他嚴明軍紀,所以站在前臺,對下面的衆人道:“大家都聽好了,戰時軍法最大,膽敢違抗軍法者,不管何人居何官,都嚴懲不貸。現在再申明一遍三大紀律,將其牢記於心,以後切不可犯。”
“一切行動聽指揮;不拿百姓一針一線;一切繳獲要歸公。”數萬新軍齊聲喊道,沒人再敢把軍紀當兒戲,因爲他們知道,萬先生連自己的屁股都打,別人的定是不會手下留情的,爲了自家的屁股計,還是乖乖地遵紀守法的好。
官兵們還好些,因爲他們本來就是要守軍法約束的。不過那些圍觀的官紳們都徹底地傻眼了,因爲他們聽到萬磊說的那句:在是戰爭時期,軍法最大,不管是民是官還是兵,都要遵守軍法,無人可立於軍法之外。
這句話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就是告訴所有人:誰也別想亂來,不然捉一個打一個。面對打自己屁股都不眨眼的“光棍”,這些官紳非常識相地縮回了脖子,暫時乖乖地當起了龜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