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城,一個人趁着暮色的掩護,就從破城中潛伏出去,並急速向城東而去。大約行了四五里,就鑽進了一個破敗的村落中,並在一座破房前停了下來。在破土炕上敲擊了幾下,就聽到呼啦一聲,土炕上出現了一個大坑,探出個頭來。
“綰姐,這麼晚出來找咱們有什麼事?”是藍月的聲音,她鑽出來看了看四周,見沒人跟蹤,這才讓來人進洞。
地洞並不深,只有兩三米,幽暗的地道里亮着幾盞煤油燈,空氣中渾濁着一股腐臭的氣息。地洞的一邊放着一口大箱子,箱子蓋是開着的,裡面赫然裝着一個手腳都被捆住,且嘴巴也被封住的人。
“那人怎麼樣了?”來人正是劉綰。
“剛開始還吵得很,還總想着逃跑,不過我給她灌了些蒙汗藥,現在睡得跟死豬一樣。”藍月略帶得意的語氣說道。
“好生看着她,最好每天讓她吃點東西,別讓她餓死了。”
“綰姐,不是說這幾天就把她送走嗎?才這幾天,不吃不喝也死不了她的。”藍月不以爲意地說道。
“事情有變,恐怕我們的計劃要推遲了。”
“什麼?”藍月一驚,忙問道:“爲什麼?”
其實,讓她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守着一個人,她早就不樂意了,更巴不得馬上就離開這裡。
“說來話長,簡單地說,就是北平城管事的那個人病倒了,換了別人管事,新管事的那人不認舊帳,說要重新考慮考慮,才能決定賣不賣火炮給咱們。”劉綰也是一個頭兩個大,因爲萬磊這一病不起,所有事情就都不按她設想的方向發展。
“什麼?那個人病倒了?沒這麼誇張吧,昨天還見他生龍活虎的。”藍月自然不信,畢竟她的年紀還小,還沒有到談情說愛的年紀,那種能讓人要死要活的愛情,她是無法理解的。
藍月不能理解,劉綰卻能理解,她是風月場中摸爬滾打過來的,雖然平時多是逢場作戲,不過她比別人更加明白:不能自撥的,除了別人家的莊稼之外,還有愛情,她就是靠虛情假意來讓那些自詡風流的才子文人客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的。
當然,劉綰也有些羨慕木箱子裡躺着的那個人,因爲她得到了世上女人都想得到了東西,這就是真情。而這種真情,對她這種整天逢場作戲,勾心鬥角的女人來說,是可望而不可求的。
見劉綰傻站着不做答覆,藍月就推了一下她,把她的魂拉回來,問道:“那咱們怎麼辦?如果那人病死了,這個人就沒用了,不如...”
藍月做了個斬首的手勢,顯然,她不願意再受着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了,把人質殺掉,她就能南下江南去辦其他事,畢竟對她而言,報家仇纔是最重要的事,她反明的目的就是報家仇。
“先不要急着動手,那人只是病倒了,不一定會死,咱們先等幾天,看清情況再做其他打算。”劉綰卻道。
“還要再等幾天啊?那究竟是多少天?”藍月不樂意了。
“這裡有三天的乾糧,你先委屈幾天,回頭我跟乾孃說,請她把你調到江南去,讓你過幾年好日子。”劉綰放下一包乾糧,聞言安慰道。
“這可是您說的,三天,就只三天。三天之後您如果不來接人,我就殺了人質,自己南下去找乾孃。”藍月道。
“好吧,我儘量。”劉綰又是一皺眉,她可是知道自己這個月妹妹的脾性的,這小姑娘在錦衣衛裡當了好幾年臥底,向來心狠手辣,凡事要麼不做要麼做絕,定下來的事絕沒有商量的餘地,說今天殺人,明年的今天就一定是那人的死祭。
得到了劉綰的許諾,藍月也不再多說,只是好奇地問道:“綰姐,既然北平城易主了,咱們以後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等唄,最好是姓萬那傢伙大難不死,然後把矛頭指向朝廷,咱們就能坐山觀虎鬥了。一個身負殺妻之恨的男人,是很可怕的,如果北平軍真的起事了,最少也能牽制朝廷數十萬軍力。”劉綰還是不願意放棄自己的計劃。
“就他,拉倒吧。器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一個爲了女人就死去活來的男人,能有什麼出息。”藍月還是不以爲然地說道。
“呵呵,小月說錯了,應該叫量小非君子,無度不丈夫。”劉綰慘然一笑,她也意識到自己把成敗的籌碼壓到一個旁人的身上,這明顯是不太理智。
“甭管是器小還是量小,那傢伙一副婦人心腸,如何成得了大事?!要想成大事,就得心狠手辣,六親不認。”
“得了,就你廢話多。”劉綰苦笑一聲,道:“我們也沒想讓他成大事,只想讓他當馬前卒,消耗朝廷的軍力。若是他真能成大事,咱們乾孃還真不敢跟他合作,免得日後他奪了天下,那就沒有咱們的容身之處了。”
“哦,原來是這樣,乾孃果真是深謀遠慮,小月佩服。”藍月由衷地感嘆道。
“你年紀還小,還有很多要學的,以後行事別總是想當然,要多動腦子權衡利弊。”劉綰又白了這小妹一眼,一副教訓的口氣。
“綰姐說的是,小月一定牢記在心。”
“你就少賣口乖了,以後乖乖地聽話辦事,少不了你的好處。”劉綰拍了一下藍月的腦袋,扔下一本書,道:“平時有空多看些書,學習些韜略,你爹可是一代名將,虎父之下可無犬女。”
“明白,以後一定多讀書。”藍月又咧嘴一笑,很沒正經地說道:“綰姐才貌雙全,上至公子王孫,下至文人墨客,追求者如過江之鯉,小月一直佩服得很,長大了也要像綰姐一樣,把所有臭男人都踩在腳下。”
“你個小妮子,淨知道滿嘴亂說。”劉綰臉上的笑意變成了苦笑,嘆了一口氣道:“那些只是逢場作戲,沒一點是真的。這種生活看似風光,背底裡卻滿是心酸,等你長大了,你就明白了。”
見劉綰又陷入深思之中,似乎真是在想一些心酸往事,藍月只得又推了她一下,岔開話題,問道:“既然北平軍換主了,那火炮交易的事,綰姐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繼續跟那姓鐵的傢伙談,不過他以前是朝廷的命官,骨子裡是忠君愛明的,這事還真不好談。”
“要不,咱們又把他的夫人給綁了?”藍月建議道。
“事可一,不可二,綁人一事斷不可再行,免得讓人懷疑到咱們。而如今北平城內戒備森嚴,各級官員都有人保護,綁人又談何容易?”
“那怎麼辦,總不能不要火炮吧?沒有火炮,咱們怎麼轟破金陵的城牆?”藍月可是在金陵長大的,金陵城作爲明朝的國都,可以用固若金湯來形容,城牆都是用石頭加混合了糯米的石灰築成的,又高又厚,想強攻可沒那麼容易。
“火炮當然是要的,我再想辦法跟他談。現在北平城內缺糧,只要在糧食上多做點文章,不怕對方不妥協。”劉綰也是在京城混過很多年,自然知道城牆的厚度,更知道京城的地理。
金陵南靠紫金山,北控長江,六朝古都,可謂是王氣之地。不過,劉綰卻知道,金陵並不是毫無破綻,因爲明朝皇城建得太近紫金山,只要想辦法把幾十門火炮架到山上,撿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對着山下的宮城一通狂轟,什麼城牆什麼軍隊,都是擺設。
正是由於火炮的意義重大,劉綰才幹冒大險來北平採購火炮。當然,這個炮轟皇城的計劃只有劉夫人和她知道,其他姐妹都以爲這些火炮是裝備到戰船上用來轟城牆的,劉綰當然不會說破,免得走漏了風聲。
劉藍二人又談了些小事,劉綰就告辭離去了。當她回到北平城附近時,天上明月高懸,她仗着輕功不錯,翻過了斷牆邊的幾道鐵絲網牆,就潛回到了北平城內。
而由於剛剛發生了綁架事件,北平城內實行宵禁,街上除了有巡邏的軍隊之外,沒有一個人敢出門。不過她也是藝高人膽大,壓根就不把巡城的軍隊放在眼裡,一陣上躥下跳,就躲過了巡邏隊,回到了思儀院。
換下夜行衣,換上另一套僞裝的笑臉,劉綰這纔出去跟那些姐妹們一起談笑風聲。只是她不知道,自從她出城的那一刻起,就被發現了,而就在她回城的那一刻起,就有幾十雙眼睛暗暗地盯着她。
這此眼線並不是軍隊的偵察兵,而是是一些十幾歲孩子,這些人小鬼大的傢伙本是趙雪兒的粉絲團,趙雪兒把他們找來,先是教他們一些藏身術,然後就跟他們說玩捉迷藏的遊戲,說晚上她會在北平城搞一次夜行,誰發現了行蹤就給誰十兩銀子。
這些孩子天真活潑,哪裡知道自己被趙姐姐給利用了,又一想到有十兩銀子的賞錢,所以早早地埋伏在各大路口,每一雙眼睛都睜得大大的,別說是人,就連兔子路過,他們都能發現。
所以,劉綰在回城的那一剎那,就成了衆小鬼重點跟蹤的對象,這些小鬼也很精,按照趙雪兒所說的,只在發現行蹤的地方劃個記號,免得跟趙姐姐伸手要銀子的時候空口無憑。
只是,這些小傢伙不知道,他們釣到了大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