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辦法，想要輕易改變一個時代人們的觀點無疑是一項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指望早已經不重視海洋的明朝人重新將目光轉移到大海上，但憑萬曆自己的努力是任重道遠的。
李成樑是傳統的武將，生活在遼東，打仗在遼東，自然而然不會了解萬曆的想法，就是勳貴已經皇帝身邊的內監們，對皇帝的想法都缺乏瞭解，許多事情只能在事後才能發現其中的好處，當然這不是因爲古人笨，而是時代的侷限性，只要萬曆打開一扇門，那麼開闊視野的明朝就能飛速地適應，當然這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至少現在李成樑的思想就很滯後，大航海的利益不是早已經習慣了農耕土地的他能夠短時間理解的，因此對於皇帝給予戚繼光的賞賜，只能歸結到這方面來。
“送倭女？”李如鬆愕然，正了正神色道：“爹是說那個被戚繼光帶回來的被稱爲筑前白梅的叫做立花誾千代的倭女？皇帝因此封戚繼光爲侯？這怎麼可能！”
對皇帝懷着無比敬意的李如鬆瞬間受到打擊，至高無上的帝國皇帝會因爲這個原因而給自己的功臣封賞，這和他接受的聖天子教育嚴重不符。
“爲什麼不可能？”李成樑鄙視地看着自己的兒子：“皇上是天子，但也是人，不然要三宮六院幹什麼，難道皇帝就不許喜好美色了。”
“戚繼光這不是禍國嗎？文臣們怎麼不彈劾他。”李如鬆不解。
嗤的一笑，李成樑撇了撇自己的兒子：“你還真把文人那套給當真了不成，難道皇帝喜好女色就是亡國之象？文人們每天不每日標榜聖賢君子嗎？他們自己拿老夫銀子的時候可曾想過這些？一幫道貌岸然的傢伙，反倒是你一個武將竟然相信了。”
這些還不對了？李如鬆越來越覺得自己世界觀在崩潰，雖然他很可能不瞭解什麼是世界觀。
“當然不對，古往今來，商紂因寵信妲己而亡國，但有哪個說聖明天子就不好色了？唐代李靖一代名將，破了頡利之後，不是還把那個隋煬帝的皇后蕭氏給獻給唐太宗了，宋滅南唐那小周後不也是例子嗎？就說本朝……”
說到這裡，李成樑閉住了嘴，本朝的事情自然不是他能亂說的，胡亂說話，被有心人傳出去有自己好受的。
“你與那麻貴都是邊鎮的後起之秀，年輕一代能比你們會打仗的，可能還沒有幾人，但這做官的學問，你們兩個比起我們這些老一輩人而言，卻差的遠呢！”既然自己的兒子已經封伯，這方面其實比自己走的還要遠了，那現在就不妨好好教授一點爲官之道。
“還請父親教誨。”姜到底是老的辣，自己的父親將處世之道教給自己，這當然是要好好聽講纔對，三十歲的李如鬆擺出一副虛心聽取的姿態。
“老夫鎮守遼鎮多年，除了靠軍功，其餘自然靠銀子，節制邊鎮的文人和宮裡派來的鎮守太監，老夫自然都少不得一一打點，女真族給的什麼貂皮人蔘，也都沒少往京城裡送，自然纔有了現在的成就，但是現在估計是到頂了，不過這戚繼光倒是狡猾，讓他給想到這麼給路子。”李成樑又撫了撫鬍鬚，拿出老一輩的姿態，“能和戚繼光相比的不是沒有，可是爲何萬曆初年他就能穩居薊門，後來天津衛編練新軍，皇上依舊用他爲將，就是因爲他戚繼光不僅送銀子，而且送女人！”
李成樑頓了頓，繼續說道：“聽說張居正主持內閣之時，他戚繼光就憑藉在南方任職過的經歷，託人給物色一對泰西美人送往張府，每年還定期往張府裡送那海狗腎，自然深得張居正器重，現如今更是親自前往海外爲皇帝物色美女，對皇上這麼忠心，陛下自然器重。”
“原來如此。”李如鬆一副瞭然的表情，這其中還有這等原因，他確實沒有想過，看來以往只想着打仗，這人情世故上的事情，還是有所欠缺。
“老夫將這些告訴你，自然是希望你以後能夠光耀李家，這類教訓，勿要再犯！”說完，李成樑還拍了拍李如鬆的肩膀，“李家，以後就靠你了。”
“孩兒謹遵父親教誨！”李如鬆一副鄭重的表情。自己封伯，光耀的自然整個李家，不像自己的父親在遼東多年，看樣子朝廷也沒有讓他在立功的樣子，那麼更進一步自然還要靠自己今後在戰場上努力了，不過現在看來，除了戰場，其餘方向上也要努力纔對。
天知道打仗天賦超常的李如鬆被自己的父親給帶到哪個溝裡了，因爲對於戚繼光這次艦隊出海的影響過於興奮萬曆，此刻萬萬沒有想到自己以這個原因給戚繼光封侯竟然給人李成樑帶來這樣的誤解，然而這僅僅是李成樑自己的誤解嗎？喜歡琢磨的明朝老狐狸又不止李成樑自己，況且，就是已經被封侯的戚繼光到底覺得自己是因爲什麼原因而被封侯的也不好說。
京城裡的酒樓裡，各式各樣的傳言傳遞着。
“豈有此理，國朝封賞自有制，那戚繼光不過進獻了一個倭女，竟然能夠封侯，皇上豈能因私廢公！”這是在正宗不過的文人語氣了，作爲皇帝自然要親賢臣遠小人，誰是小人，誰是賢臣呢？他們這些飽讀聖賢書的士大夫自然是賢臣啊，那些只懂得舞刀弄槍的武夫以及那幫諂媚的太監們都是小人，這個戚繼光，身爲朝廷命官，不思報效朝廷，竟然和閹豎一起蒐羅番邦妖女迷惑皇帝，十足的佞臣啊。
然而隔壁的房間，一身便裝的戚繼光鮮有的與自己的兒子們聚在一起。
“父親，讓孩兒過去教訓他們一頓。”戚祚國怒氣衝衝道。
戚繼光卻漫不經心地說道：“揍他們幹什麼？他們又沒說錯。”
“可是……”戚祚國欲言又止。
“你現在也是朝廷的將軍了，這點度量沒有怎麼行呢！”戚繼光毫不介意，說道：“你是天子親軍，更該明白，咱們到底是爲皇帝辦事的，皇上要什麼，咱們戚家就去幹什麼，幹得好得個侯位那是皇帝聖明，只要皇上高興，這幫文人嘰歪什麼，有什麼關係。”
他戚繼光就是給皇帝進獻美女了，那有怎麼樣，現在勳貴們勢頭又起，文人們說什麼，他戚繼光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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