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明現如今軍戶有多少?”
萬曆的話剛說出,申時行和王遴就翻了白眼,今天皇帝到底有發了什麼瘋,問的問題,怎麼都是問人口啊。
張學顏自然不知道皇帝已經問過了內閣首輔和戶部尚書類似的問題,軍戶的事情在他的管理範圍之內,自然老老實實回答。
“約有兩百萬戶。”
爲啥這幫人在回答自己的問具體數字的時候,總是喜歡用上大概、大約、餘等詞呢,這是什麼壞習慣,萬曆心中想到。
“不知道到底具體有多少人嗎?”萬曆繼續追問道。
這種問題誰能回答的上來?和大明的戶籍制度一樣,軍戶的戶籍制度,同樣是有着不小的缺陷的,但是張學顏和王遴畢竟不一樣,他有自己的回答方式。
“皇上有所不知,各家各戶到底有多少人的記錄倒是有的,然而我按照我大明的制度,各處衛所的軍戶只要每家‘抽’夠男丁服役即可,因此兵部有全國衛所各地士兵的名冊,但是各地軍戶的統計並不準確,倘若皇上要詳細的名冊,微臣可以回去整理。”
“哦?”聽了張學顏的話,萬曆微微瞥了一眼一旁的王遴,後者略微尷尬地低了下頭,同樣是問人數,兵部能拿出大致的人數資料,反倒是他戶部,拿不出天下民戶的人數資料,這確實是顯得自己這個戶部尚書有些不太稱職了。
“天下民戶衆多,單單是在冊的戶數,就是軍戶的四倍,況且戶部有負責掌管錢糧,任務繁重,王愛卿也不要喪氣。”
萬曆這麼說,王遴是不會感到一絲的安慰的,反而只會更加的羞愧,這麼說只能讓王遴覺得皇帝在諷刺自己只在意錢糧了。
然而萬曆卻管不了這麼多,沒能從對方的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已經萬曆對自己的戶部尚書產生一絲不滿了,不能處理好自己事物的大臣萬曆才懶得理睬。
“朕要大明所有軍戶年不滿十歲兒童的名冊,你能拿得出來嗎?”萬曆向張學顏問道。
不要成年丁口的名冊,反而要兒童的名冊,皇帝這是又想幹什麼?張學顏苦笑地搖了搖頭,軍戶的職責是軍屯和服兵役,然而這些都是成年男子乾的活,即使兵部的在冊記錄按照後世的標準可能有使用未成年人的嫌疑,但是最低限度也會放在十五歲這個標準上,十歲以下的名冊哪裡找得到!
“那麼明年能拿得出來嗎?”萬曆繼續問道。
現在還是‘春’季,離下一年的到來還有大半年的時間,反正軍戶都有嚴格的戶籍,在這麼長的時間重新統計一下數據也並不是一個不能完成的數目。
“臣定不負所托。”並不是什麼太過難完成的任務,比起各地衛所和邊關要消耗的錢糧統計,這已經不算什麼大事了。
“戶部那邊可以緩一點,但是兩年內,我也要全國人口的具體數字,以及各地兒童的數量。”轉過頭,萬曆看向王遴吩咐道。
皇帝這究竟是是要幹什麼?不僅要具體的人口,還要全國小孩的數量,難不成真的養成了他爺爺煉丹的惡習,或者向西遊記裡那樣要全國兒童的心肝練長生不老的丹‘藥’嗎?沒道理啊,皇帝才二十出頭,生活又知道節制,宮裡的太醫也沒有傳出皇帝身體不行的消息,好好的要兒童人數這種統計數字到底有什麼用?
不用等自己的大臣繼續疑‘惑’下去,萬曆接下來的話自然而言揭開所有的謎底。
“明年,全國上下所有軍戶子弟,都必須接受我大明的六藝教育,所有軍戶子弟必須接受啓‘蒙’並且接受六年以上的義務教育!”在三人驚訝的目光中,萬曆鄭重地說道。
義務教育,對於萬曆而言,多麼熟悉的詞彙,但是對於三個大臣而言,這個名詞顯然就顯得陌生了,但是三人不是笨蛋,這個詞的意思還是搞得清楚的,顯而易見,以後軍戶讀書必須上學,而且上學不要錢了。
皇帝瘋了,讓軍戶都讀書,豈不是都要去科舉,還有誰服役當兵!這是申時行的想法;皇帝瘋了,竟然讓軍戶們都讀書,到哪找這麼多的老師?戶部這下要播出多少銀子!身爲戶部尚書王遴,看待問題顯然和申時行不同,他站的角度,可是實打實的錢上;皇上瘋了,不是瘋狂了,張學顏和前兩者的評價略顯不同,如果說前兩者都是驚愕,那麼張學顏就是興奮,爲什麼興奮,不僅因爲他老人家是兵部尚書站在兵部的立場上,更是因爲,和前兩位不同,他這個進士出身的官員,在高中進士的同時,更有着另一種身份,那就是,他出身大明衛所的一名軍戶家庭。
“此事萬萬不可!”
“皇上不可!”
“皇上聖明!”
果然階級立場不同,政治立場就肯定‘尿’不到一個壺裡去,張學顏不同於前兩者的回答自然引起申時行和王遴兩人的轉頭怒視。
然而萬曆纔不會理會他們是否贊成或者反對呢,別的事情可以商量,這件事肯定是不可能商量的。
“明年此事必須貫穿全國所有衛所,即使是偏遠苦寒之地亦不可大意,後年全國匠籍同樣待遇同樣,至於全國民籍。”萬曆停頓下來想了想,繼續說道:“先試點軍戶和匠戶以觀成效,民戶再議!”
再議個球啊,再議戶部的錢就都沒有了!王遴心中悲劇地想到,匠戶還好些,在冊的匠戶人數已經不到兩萬了,就是一家三個孩子算,也只有六萬人的數目而已,但是軍戶不一樣啊,大明的軍戶可是二百萬戶啊,一家三個孩子,就是六百萬了,若是推廣到民戶,那還了得,一千萬的戶口六千萬的人口王遴自己都不信,大明現在的糧食那麼便宜,醫療條件又好,並且沒有避孕措施,一家到底有幾個孩子,實在是個難以想象的數字。
這事情不需要再議,必須禁止,必須反對,絕對不能施行!王遴心中下定決心到。
“這事情不需要再議,再議個球,我堅決支持!哪個不支持的給我站出來!”李成樑在衆人中站了起來,拍着桌子說道。
再議嘛,當然是大家一起議論了,既然是一起議論,就少不得內閣的大學士和六部的尚書‘侍’郎以及都御使和李成樑和戚繼光等人。
“汝契兄,別‘激’動,莫‘激’動,首輔大人以及諸位也沒有誰說要反對不是。”戚繼光地拉了拉李成樑,狡猾地說道。
聽了戚繼光的話,微閉眼睛的申時行明顯眼皮一跳,默然不語,李成樑和戚繼光那可以實打實的軍戶出身,靠着祖上‘蒙’蔭當將軍起家的,要說對軍戶有好處的事情,他們不支持那就怪了,更何況他們兩個是這裡唯二的武將出身,騎馬‘射’箭的人物,鬼知道耍起無賴來,對方能夠乾的出什麼事。但是他那麼好的態度,可不代表有人和他一樣能夠沉默。
“皇上怎麼能隨意做出如此荒唐的決定!”李成樑的屁股還沒有捱到下面的凳子,左都御史趙錦說道。左都御史這種官的職權範圍不唯一,但是有一個職能卻很讓人熟悉,同時又讓萬曆十分噁心,這個職能就是勸諫,說的直白一點,都察院的都御使就是大明言官之首,以找皇帝缺點聞名於世的人物。
趙錦顯然不是那種只會耍嘴皮子的類型,和他的同行們比起來,他其實還是比較有職業道德的那一批,按照原來的歷史,他彈劾過張居正,張居正死後抄家又出來給張居正求過情,可以說還是個有原則的人。
他有沒有原則和李成樑有什麼關係,該給什麼人面子,什麼時候給對方面子,李成樑這樣的老傢伙顯然清楚的很,這個趙錦,現在就可以屬於他李成樑不需要給面子的人,你若是想知道是誰給李成樑這麼大的底氣的,還用說嗎?當然是萬曆了。
看着被嘉靖朝就在朝爲官的老人趙錦被打的鼻青臉腫放倒在地上,以申時行爲首的衆多文官紛紛站起身來向後退了退,離在場的唯二的武將保持點距離。
“王大人,你剛纔可是說因爲戶部缺錢,莫非是也反對?”李成樑將頭轉向戶部尚書王遴,後者明顯被李成樑的氣息嚇得臉‘色’發青。
眼睛瞟了瞟口吐白沫倒在地上的趙錦,王遴猛烈地搖了搖頭,他是文官不錯,但他不是嘴賤的言官,犯不着爲了和對方辯嘴被暴打一頓。“今年戶部的銀子都已經立了項,確實沒了多少銀子,但是明年肯定有。”
“申大人,我看這事不用議了,大家都同意了。”聽了王遴的話,李成樑大大咧咧地做了下來說道。“再說了,這事皇上的命令,那可是皇上的聖旨,咱們哪有不遵從的道理,老戚,你說是不?”
“那是肯定,我老戚可是忠於皇上,忠於大明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戚繼光說道。
這兩個人平時並不怎麼對付,今天竟然搞得跟鐵哥們似得,申時行面無表情地看着演雙簧的二人,知道無論如何今天這個決定自己和整個內閣方面是必須要同意了。
甭管自己如何的制止,大明萬曆朝的現實就是武人的地位不斷的崛起,正在逐漸的向英宗土木堡之變前的那幫傢伙們靠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