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琰睡多了, 有些睡不着,燕王是興奮,也睡不着。他們相擁着說話, 燕王接着滕琰剛剛說他喝多的話笑着說:“其實我很能喝酒的, 要真是比起來, 鄧鋒也不一定能喝過我。”
“噢?”滕琰倒不算吃驚, 她以前就發現燕王很有酒量, 但剛認識他的時候,還是滴酒不沾的。後來,被鄧鋒和自己影響得也開始喝一點, 但每次都是淺嘗輒止。再後來,她見過燕王大醉的樣子。
現在, 他們夫妻倆在晚上時常常喝上了點酒, 但也就是每人一杯, 還是葡萄酒,自己也沒問過燕王倒底有多大的量。
“父王就很能喝酒的, 有時還讓我和弟弟們也喝上一點,那時候東宮裡經常開酒宴,熱鬧得很。”
燕王平時很迴避過去東宮時的事情,就是滕琰在京城時知道了一些,也從不提起, 這都是燕王心頭上的疤痕, 誰能願意去揭起來呢。她只是偎依在燕王身邊靜靜地聽着。
“不過父王有時喝多了, 就會不顧體統地與侍妾們在一起胡鬧, 每到這個時候, 母妃就很生氣,有一次還同父王動了手。”
“後來, 母妃就不讓我喝酒了,她總對我說,她只有我一個了,希望我長大了像舅父們。”
“其實舅父他們也喜歡喝酒的,只是他們喝多了喜歡去演武。”
“我總怕自己喝多了酒,就會同父王一樣,所以就不滴酒不沾。後來,還是你和鄧鋒在一起喝酒,讓我也受了影響,我覺得自己也可以像你們一樣控制住自己。”
滕琰聽着燕王緩緩地說着,知道他難得地放下了心結。人的感情就是這樣的說不清,一個還沒有成形的孩子,就能帶動父母的情緒,燕王對過去的事放下的更多了。
燕王又想起了林家的人,差不多每次他想到過去的事時,就會想到林家,這都是在他成長的路上最重要的里程碑,他有些感嘆,“不知道三舅父一家在京城過得好不好。”
燕王的三舅父一家已經回了京城了,原本的一大家人只剩下了舅父、表弟、表妹三個人,舅母和幾個表兄妹們都沒熬過流放的日子。
燕王讓人給他們置了宅子,還讓燕王府的長史每月送銀子,送東西,可是,一個在京城,一個在燕地,還沒見上一面,只能是心裡惦記。
這些事情滕琰也都知道,所有到燕王那裡的書信她都能看到,而且京城燕王府對三舅父的關照還是滕琰安排的,但燕王還是第一次對她說出這樣柔軟的話來,他這個人一直是喜歡什麼事都硬撐着。
“我想要說多好肯定是不可能的,但總比在流放的地方要好上很多了。京城那個地方,其實是不適合舅父一家住的,還是等舅父的身體好些將他們接到燕地來吧。”
“是啊,到了燕地,我也能幫表弟和表妹挑一門好一點的親事。可是錢大人對我說,舅父的身體恐怕支持不了多久了。”
“是嗎?那長史那邊怎麼沒有送信過來?”滕琰對這個情況不瞭解。
“前幾天,錢大人私下對我說的,我本打算等皇祖父走了後再和你商議。”燕王嘆了口氣說:“錢大人來燕地前去見了一次三舅父,他說三舅父也不是生了什麼病,而是這些年身體慢慢地拖垮了,不是醫藥能挽回的。”
“錢大人怎麼?”滕琰問,錢大人去見了三舅父,這件事可不是表面聽着這樣簡單的。林家只不過是被敕免了的犯人,去看他自然是看在燕王的面子上。
燕王自然能懂滕琰沒問出來的半句話。時人極重嫡庶長幼,他在睿太子出事後多有尷尬難言,也是緣於他從小的尊貴榮華。論嫡論長,他是長房長孫,在民間是要延續香火的。可是在皇家,卻很少有將皇位直接傳給皇孫,多半還是要在他的叔父中立太子。
但嫡長的名份,卻是誰也奪不走的。所以,當年父王出事後,朝中就有人提議立他爲皇太孫,當然也有反對的。
不過,那時他遇到了那樣的事,人已經傻了,既不想見人,也不想說話,連飯都不想吃,就恨不得一下子死了纔好。
皇祖父只好將他送到了燕王府,他脫離了所有人的視線。當他再出現的時候,就是帶兵出征燕地。
皇祖父已經過了知天命的年紀,可還是沒有立儲,朝中的爭議越來越大,他過去很關心,那時他認爲儲位是自己的。
雖然自己從不結交外臣,但憑着收復燕地的大功,憑着自己的嫡長身份,有一度燕王認爲皇位遲早是自己的。
就是皇上隱晦地表示想讓自己一輩子留在燕地時,燕王也沒有失去信心。只要名份未定,他就會有機會。自己一定要登上那高位,將父王追封爲皇帝,這是他欠父王的。
京中始終有一部分的力量支持燕王繼承大統。這部分人有的是因爲他的嫡長身份,有的是因爲他立下的赫赫戰功,還有的是有想得到擁立之功,燕王雖然沒有與這些人接觸過,但他完全明白。
燕王並沒有打算靠着他們登上大位,但對於這些勢力,他雖然不主動結交,但還是默默關注這些人,可是,燕王現在不這樣想了,錢大人對他說起三舅父的情況時,他就敏銳地感覺到錢大人對他表示出的支持。
還有什麼比關心自己母族的人更能表明對自己的善意呢。
面對錢大人代表着的這部分人,燕王必須儘早表明了自己的態度,所以在大雨中,他借王妃給他講的一個故事對皇祖父說清了自己的心聲,想必錢大人在一旁也聽得清清楚楚。
“不用再理錢大人的想法了,我已經與皇祖父說定了。那天,你不是也聽到了嗎?我們就一起留在燕地,過着像現在這樣快活的日子。現在,我們又有了孩子,等我們老了,燕地就留給我們的子孫。”
“再等上一兩年,我會將西邊的土地全部收復,交給皇祖父。但晉地要交給晉南王,我們兄弟世代相依,爲父王傳承血脈。”
“我這樣想,你可願意?”
這也是滕琰的理想,她甚至還沒有燕王的雄心。燕地本就是她的家鄉,她又親手參與到燕地的重建,對這一片土地的感情是無庸置疑的。更主要的是,她一點也不喜歡京城中的勾心鬥角,在燕地,燕王和她就自在得多了。
“當然願意了,”滕琰轉身將後背靠到了燕王的胸前,身體完全貼緊,準備睡覺了,“這樣真好。”
“不過,”滕琰一下子又轉了過來,“你心裡是不是還有着遺憾?你是不是爲了我才放棄的?”
“不,雖然與你有關,但並不是因爲你我才放棄的。我已經想清楚了,父王與母妃的事情我已經放下了,以後我不會再爲過去的事執迷不悟。”燕王輕輕地拍了拍滕琰將她緊摟在懷裡。
“以後,我,你、還有他,”燕王用摸着滕琰的肚子說:“我們還會有更多的孩子,相親相愛,快快樂樂。”
“不會再有過去東宮的事情發生在我們燕王府裡的。”
“現在,你睡吧,”燕王在耳邊說着:“明天我送皇祖父過黃河,後天就會回來,那時,我們一起回燕都。”
第二天一大早,滕琰出現在送行的隊伍中,她只是有點懷孕反應罷了,用不着過於嬌氣,在前世,女人們懷孕還不是一樣的上班?而且皇上對她這個孫媳婦還真不錯,她怎麼也得過來送一送。
皇上見了她,倒露出了些吃驚的神色,但轉眼間又笑着說:“燕王妃,你過來。”
滕琰到了皇上跟前,皇上叫一位內侍,“把要賞賜的東西現在就拿出來吧。”原來皇上以爲她一定不會來,已經讓人給她賞賜了東西。
滕琰上前要行禮,早就讓皇上身邊的內侍扶住了,皇上也含笑說:“不用多禮了。”
從內侍手中接過東西,滕琰一看,托盤裡放着一把寶劍,上面還蓋着黃綢子。送給她這樣一個孕婦一把寶劍太不合適了吧?她在心裡嘀咕。
皇上的話給她解了惑,“這是朕當年征戰時用的一把寶劍,賜給朕的曾孫。”
原來不是送自己的,滕琰捧着這把寶劍,劍很沉,鞘上雖然鑲着珠寶,但很一般,不是非常華貴,顏色也不是很鮮亮,邊角的地方還有歲月留下的的磨痕。
不過,自己一定會生男孩嗎?滕琰可沒這樣的肯定,大自然的規律誰也改不了,生男生女的機會只能是各佔一半。如果是個女孩,那這劍怎麼辦?滕琰當然不會把這樣的問題說出來。
不過,她明顯感到不只是皇上,伴駕出來的大臣們對自己的態度全變了,而且有一種非常凝重的氣氛。這也是可以理解的,中國人一向重視傳承,生兒育女被上升到一個很重要的高度。
寶劍被人接過去了,滕琰還是彎了彎腰,笑着向皇上謝恩。
看着燕王陪着皇上登上了龍船,離開了碼頭,滕琰與燕地的官員及家眷們一起回去。
皇上到達燕地和最後離開時,都是經由昌平,昌平的官員和夫們自然陪同,還有燕都的一些官員,不少的人隨着燕王送皇上過黃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