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雨勢滂沱,帳內水汽嫋嫋,一雙素手置於案几上,一隻持筆揮毫疾書,一隻不停翻閱置於案几上的若干書籍,素手的主人,柳眉輕蹙,似在思酌些什麼。
如此半晌,這才一手放下狼毫,眉心舒展,嘴角微微彎曲。縱是如此,當她伸手微舉起案几上已經涼去的茶盞時,視線依舊埋在書裡,頭不曾擡起,便淡淡的喚道:“凊依——”
等來半晌,卻無人迴應,這才懊惱擡起頭來,環顧帳內,除了自己,空無一人。冰涼無波的雙眸,一怔,雙眸一下子黯淡下來,持盞的素手默默垂下。
對了,凊依已經不在了。
想來自己真是不詳之人,連身邊最後一個親人也沒能留住。如此,她秦寒君是否註定要獨自一人苟活下去?思及此,紅脣吐出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
持盞正待起身,手中茶盞已被拿去,換上一杯暖人心胃的紅茶,佳人目光有一瞬的恍惚,待到到擡眸之時,卻已恢復清冷淡然。
來人眉眼十分漂亮,表情永遠是鮮活得近似張揚,在望向她的時候,更多了一份平日不多見的寵溺和溫柔。他屈膝跪坐在她身旁,笑眯眯的說道:“西湖龍井雖好,但偏冷,喝多對身子不好,金駿眉比較適合娘子。”
原來,她不是孤單一人,幸好她還有他,如此想來,秦寒君會心一笑,她淡淡應了一聲,接過茶盞,又低頭於書籍之中。
正待提筆,手臂卻被環住,肩上突然一重,她偏頭正好對上那顆壓在她肩上腦袋。
“很重。”佳人蹙眉涼涼的說。
“嗯?”某個色狼正嗅着佳人的頸窩,似有似無的親吻着,語氣含糊地應了一聲。
特有的男性氣息充斥在鼻中,鼻息呼出的熱氣,竟似蒸汽那般,讓微涼的肌膚一寸寸的灼燒起來,佳人氣息漸亂,持筆的手顫抖了一下,最終放下,改去推開那顆正在揩油的腦袋。
“成諾!”
“嗯?”某人的腦袋被狠狠推開,大有差點搬家之險,可他卻並不氣惱,反倒笑得更歡:“啊——是太重了點。娘子別生氣,喝茶喝茶。”
秦寒君白了他一眼,拿起茶盞,輕飲一口,眼中閃過一絲疑惑:“茶的味道不對?”
“娘子果然聰慧,爲夫在裡面加了一點點料。”成諾一手不死心地環住秦寒君的腰,一手扇着扇子,臉涎要她跟前,依舊一副無賴狀:“娘子猜猜爲夫都放了些什麼,猜中有賞。”
“三少,妾身雖是女流,嘗茶識藥這麼簡單,妾身7歲便已精通,裡面不過是一些——”說道這,秦寒君略微有些遲疑,她味覺與藥覺性都異於常人,怎會不知這杯茶水裡參了多少名貴藥材的萃取液,只是……
想到這,她又低頭嚐了一口,雖然很淡,不過確實還有一種無法辨認的藥味。等等,難道——
她擡頭看向成諾,見他笑得一副不懷好意,心道,且不管那奇怪的藥味,單單剛纔嚐出的那幾種中藥,和上天山稀有的蜂王漿,那豈不是——
想到這,騰地一下臉更紅了。
“想必娘子是知曉答案了。”某人還不時的將熱氣吹向佳人耳邊,推波助瀾。
“你!”秦寒君跺腳起身,故作鎮定的淡淡說道:“三少真是愈加無恥了。”
某人皺了皺鼻子,扯住佳人的裙襬,一臉可憐兮兮的說道:“冤枉啊娘子——這茶是太后命人快馬加鞭送來,賞賜給本王的,說是給王妃補身子用的。哎喲喲——娘子不喜歡,那就別喝了。”成諾眨了眨眼睛,拿起案几上的茶,一副委屈的小媳婦樣,邊往牀榻走去,邊還可憐兮兮喃喃自語道:“哎呀哎呀,人家不要了,可也不能倒了。那不是浪費太后老人家一番心意麼,反正最近身子有些疲憊,自個喝算了。”
說完仰頭,竟是一口飲盡。秦寒君本以爲他只是說說罷了,誰讓這娃老當狐狸誆騙人,豈料他還真喝,忙上前一步,想去制止。可惜茶盞到手中,已經滴水不剩了。
“話可以亂說,藥豈可亂吃。你知道那都放了些什麼!”
某人挑眉,露出一副無所謂的表情。
“那是女人專門吃的藥。”某個女人難得露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
“那是易於受孕名藥,又名‘送子觀音’。”
某人繼續揚揚眉,續而朗聲大笑:“娘子,那爲夫豈不是該把你的藥還給你。”
啊?
秦寒君未待反應過來,身子被一扯,順勢跌入成諾的懷抱,她正待發怒,脣上卻充滿了他特有的味道,於是一瞬的迷離,原本應該喝掉的‘送子觀音’又悉數灌回口中。
他原來又設計她了!
這個男人,實在是可惡至極,偏偏她又被他吻得沒有招架的餘地。等等,這裡貌似在牀邊,他又弄了受孕之藥,該不會——
剛想着,身子不穩,兩人一下子跌到牀上,還是以最羞人最引人遐想最最讓人犯罪的姿勢被他壓在身下。
這個男人是故意的!
而此刻,這個可惡男人的手就放在她的腰上,一個最地部位上,無論是往上還是往下,她的清白恐是難保。
“君兒——”某人突然停止了揩油行徑,擡起頭來怔怔的望着身下的少女發呆,柔軟的指腹一遍遍的摩挲着,滑過她的眉,她的眼,她的脣。“君兒的眉好美,彎彎好似細柳,君兒的眼真亮,清透冷冽,是映照在我心一泓清泉,君兒的脣啊——”說道這,成諾呵呵一笑,指尖摩挲着紅脣,突然不語,溫柔的,目不轉睛地就這麼望着她。此時此刻,他們近在咫尺,彼此呼出的熱氣拂在臉上,曖昧的灼熱。
“咚咚咚——”,已經分不清是他的心跳聲還是她自己的,她只知道自己的理智、意識又再一次被吸入他的那一潭墨黑裡。他的目光讓人心跳如兔竄,呼吸快要窒息。
“成諾。”從他親吻她的那一刻起,她已經分不清,自己說出口的到底是有意識還是無意識。
“嗯?”他應了一聲,低頭蜻蜓點水般吻了她一下。
“成諾。”
“我在。”
“很重。”
“嗯。”
“成諾。”
“嗯。”
“不要吻,思考不……了。”
“不好。”
如此,但凡她剛一出聲,他便如此吻她,不似熱吻纏綿,卻濃郁到讓人無法思維,無法呼吸。
她試着掙脫他的牽制,纔剛扭動身軀,表情突然一僵,眼睫微垂,視線忍不住往下,結結巴巴只說了一個字:
“你……”
“不要動。”他啞聲道,呼吸變得愈來愈急促,背上衣衫早已浸上汗水。
“成諾。”她輕聲喚道,原來他一直都在剋制。
與她同塌而眠數日,雖常常言語挑逗,但卻總是規規矩矩從不逾越,她爲什麼一直都沒有發現,他黑黑的眼圈,溼透的內衫。
他成諾,是人,一個年輕精力旺盛的男人,一個把自己深深烙在心裡的男人。他不是柳下惠,他是風流倜儻的成三少,是她的夫婿。
“我……”一語未完,卻被成諾緊緊地緊緊地抱在懷裡,身體貼合的沒有一絲間隙。
“君兒,你上輩子一定是罌粟花,爲什麼我才嚐了一口,就不願放下,捨不得,離不開。”她感覺到他吻着她的耳垂,輕聲呢喃:“你真是我的毒藥。怎麼辦?我已經無法離開你了。”想把你融到我的血液裡、骨頭裡。
這樣,就不用分開。
這樣,就誰也奪不走。
可是,我又不能這麼做。
“成諾。”秦寒君怔了半晌,這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成諾這是怎麼了,樣子有點古怪,還有剛纔那杯茶,爲何心中有着異樣的感覺,可是又說不出來。
“君兒,就這麼陪我睡會。”
她微微一愣,猶豫了一下,還是環住他的腰,訥訥的應了一聲:“好。”
老天,若是可以,就讓時間停留在此刻,我不想與她分開——
不想——
老天似乎像在回答他的問題似的,十分乾脆利落的打了一個響雷,頓時夜如白晝,襯得少年的臉蒼白通透到極致。
夜可以很短,也可以是很漫長,關鍵在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