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這院子裡面,又經走廊,終至前廳,諸人便見到有一箇中年人正坐在那裡,那個領路的此時連忙上前道:“老爺,這個王公子來了。”
那中年人此時爽朗一笑,哈哈地道:“鄙人不知貴客到訪,竟然閉門拒客,實在是失禮過甚,還望王公子不要怪罪。”
“哪裡,在下冒昧前來,還希望閣下不嫌我亂闖尊府。”王賢微微客套一下,便與那中年人分主賓而坐,稍微打量了一下。
這個中年人大概四十來歲,穿着布衣,雖然是個商人,但卻很像一個儒雅之士,別是一般的風度。
“王公子請用茶。”等到茶水上來的時候,那中年人黃仁呵呵一笑,示意道:“鄙人不懂茶之好壞,然而這茶乃是一個好友所贈,在下只嚐了一口,便覺得極爲的好,所以一直暗藏,不輕易示人,今日王公子前來,鄙人也沒有什麼好招待的,便請用這‘海上明月’。”
他這毫不掩飾的誇讚此茶,倒真讓王賢來了興趣,他拿起茶盞,輕吹一下,便小飲了一口。
這茶水並不像那些名茶一般,端起來便香味撲鼻,只用吃到以後,那味道才散開,一時之間,只覺身子清涼,有如月夜扁舟,隨風而起,好不逍遙。
“好茶,好茶!”王賢大口稱讚道:“好個海上明月,有茶如此,比神仙還要難得!”
“哈哈哈。”黃仁聞言大笑道:“王公子若喜歡,鄙人這裡還有一些,可以帶回去慢慢享用,午後香茶一杯,在這酷暑之日,也可清涼,實在是一大快事。”
剛來他就給自己一個蜜糖吃?王賢心中想到:“可惜這個蜜糖沒什麼用。”
“哦?想不到黃老爺竟然如此客氣,這麼貴重的東西在下怎能消受的起?”王賢故作推辭了一番,那黃仁硬是要給,他才呵呵笑道:“既然如此,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收下這‘海上明月’般的好茶。”
黃仁咧嘴一笑,“此茶產於福建,乃是位於極幹之地,百株茶曬成茶葉只有半斤,故而極爲稀少,也被好茶之人評爲極品,然而好茶當給俊傑之人享用,王公子自然是受之無愧。”
王賢又喝了一口,方纔意猶未盡地嘆道:“果真是好茶。”
“不過黃老爺你也知道,這茶再好,它也不能飽了肚子,如果有人餓的發昏,茶入口中與白水又有和分別?”王賢看着依舊微笑的黃仁道:“如今外面的那些人正餓着肚子,黃老爺想必也知道是怎麼回事,小可不才,想幫黃老爺你一個忙。”
這話倒是真讓黃仁有些出乎意料,他本以爲這個少年是一時的書生氣,想要幫外面的人討公道的,所以就用好茶來事先穩一下,然後再誆騙他稍等,能拖一時便是一時,卻沒有想到這個少年竟然說要幫自己忙?
“不知王公子所言何意?”黃仁的確很奇怪,見王賢悠哉遊哉地喝茶,他只好道:“黃某實在不解,還請公子賜教。”
“賜教不敢當,只不過在下想問黃老爺一句。”王賢這時肅然地說道:“你認爲如今閉門不出,這糧價就會一日飆升了嗎?你認爲如今哄擡米價不會引起官府的注意嗎?”
黃仁一怔,他聽出這話中有話,便道:“請王公子明言。”
“如今糧價已經百文一斗,一貫錢只能購得一旦米,要是在往常,簡直是開玩笑的事情,不過因爲暴雨洪水,糧食緊缺,所以百姓們也就忍了,只希望能夠將就一二,不會餓死也就罷了。”王賢慢聲地道:“可是黃老爺你有這昌化最大的糧鋪,卻不管百姓,故意提高米價,如此以來,你可想過將來?”
黃仁面色一寒道:“王公子此話怎講?我家的確是無米可售,目前自家所食都有些困難,王公子竟然也信某些人的搬弄是非嗎?若是如此,那黃某也無話可說,便請王公子回去吧。”
“黃老爺何必生氣?”王賢心中暗暗冷笑,臉上卻不動聲色地道:“我已經說過,是來幫黃老爺的,想不到黃老爺竟然只知其一,卻不知其二,還要趕在下走,那在下也無話可說,希望黃老爺你好自爲之!”
他說着便要走,卻聽到黃仁哈哈一笑道:“實在是鄙人魯莽了,引得尊客不樂,來來來,鄙人向公子你道歉。”
“不必如此。”王賢哪裡想真走,只是一笑道:“黃老爺必然想知爲何我剛纔所言,其實不難想象,這米只要囤着,一天長上十倍,定然有可能,只不過黃老爺只顧想着這孔方之物,卻忘了一件事。”
“什麼事?”黃仁遲疑地道。
“這事就是如今是大災過後,百姓們都是苦不堪言,若此時擡價,固然可以有許多賺頭,但黃老爺卻沒想到朝廷和官府對此事的重視程度。”王賢沉聲道:“如今江南全部受災,朝廷第一反應是安定,所以抽出壯丁,第二反應就是調糧,如今取的是水路,要不了幾日便可到來,到時候官糧一倒,黃老爺你的糧食如此高價,又有誰會來買?此是其一。”
“其二,昌化縣官府又是不一樣,你看江南各州各縣都已經調了受災壯丁,惟獨昌化縣未動一人,如此以來,大量丁壯待在外面,估計要不了多長時間,諸人就飢餓不堪,鋌而走險,直接砸掉這個糧鋪,過來搶糧,甚至是放火殺人,則黃老爺你一家老小性命堪憂啊。”
黃仁聞言色變,哼了一聲道:“他們敢嗎?如此的話,這些刁民們定然犯了死罪!”
“呵呵,如果連飯都吃不到了,難道還怕死嗎?”王賢一笑道:“更何況法不責衆,官府不希望在大災之中亂起來,而你們擡高米價,官府也不會容你,到時候估計就是不了了之,可憐黃老爺你收在家中的那些糧食不僅被人搶了,一家老小被人砍了,就連死後都沒有個好名聲,唉,可憐啊!”
黃仁立刻站起身來,怒道:“你……你竟然說出如此惡毒之語!”
“並不是惡毒,而是假設。”這個黃仁生了氣,王賢也不在拐彎抹角地說話了:“其實我知道,以往缺糧的時候,你們都擡過價,然而如今不一樣的是,外面有很多的壯丁,只要有人扇動一下,這些人就會行動起來,我所假設的也就變成事實了,等到那時候,黃老爺你想做些什麼都由不得你了。”
“你這是威脅我?我豈能怕了?”黃仁鎮靜下來以後,沉聲說道:“這麼多年都沒有出過事,難道今次就會出事?”
真他媽的執迷不悟,王賢心中暗暗罵了一句。
“很好,所謂‘人爲財死,鳥爲食亡’,果然沒錯。”他也不怕什麼,既然談不攏,那就直接讓大傢伙搶了,對於這等奸商,沒有什麼不能做的,他直接哼了一聲道:“那黃老爺你就自求多福吧!在下告辭!”
他正要走,卻聽到黃仁沉聲道:“慢着,王公子你就這樣走了?”
王賢斜眼看了一下黃仁,冷笑道:“難不成黃老爺還要留我?”
“這是自然。”黃仁突然喊了幾聲,便從外面走過來七八個丁壯,隨即便圍着王賢,黃仁冷冷一笑道:“王公子既然如此喜歡管黃某的私事,那便多留上幾日,你不是喜歡喝那‘海上明月’嗎?便在這裡喝個夠,拿下他!”
諸人立刻動起手來,朱強見狀,立馬奔跑,引得黃仁哈哈大笑起來。
王賢輕輕搖頭,這是在別人家的院子,又是朗朗晴日,如何能夠逃脫?果然沒多久,便有兩個人押着朱強向這邊行來,那兩個人口中還罵罵咧咧地道:“媽的,竟然還有心情放煙花,瘦的和狼一般,你能跑掉嗎?”
“王公子,我很佩服你書生之氣,竟然可以只帶個隨從就進來。”黃仁顯然異常得意,這時不由笑道:“不過佩服歸佩服,你就在這小住幾日吧,我這裡不比外面那發飢慌,是有酒有菜,也算是人間仙境了。”
他嘿嘿笑了兩下,又看向朱強,不滿地道:“你這個隨從實在是太不忠心,主人有難,應該捨身保護,你卻直接跑了,實在是讓人心寒,你們把他拉進柴房之中,兩日不要給他飯吃。”
“且慢。”王賢此時也不緊張,慢慢地道:“黃老爺,你真的考慮要把我扣在這兒?”
“難道這有何不妥?”黃仁哈哈一笑,搖搖頭道:“王公子你也不必多言,你們幾個就扶着王公子進後面客房,好生招待。”
“哈哈哈哈。”王賢頓時笑了起來,隨即才向着有些奇怪的黃仁道:“黃老爺,你想一想,我若沒有準備,又如何敢進來?如今你直接把我抓住,難道不怕有什麼變故?”
他這話讓黃仁心裡一突,的確,這個少年就帶了一個隨從過來,難道真的是不怕什麼?看他從頭到尾都沒有一絲害怕,必然是因爲有了準備。
他慢慢想着,突然心中一驚,脫口而出道:“難道外面的人會闖進來?”
王賢本來只是嚇唬嚇唬他,卻聽他自己想到外面的那羣人,便只是淡淡一笑,對着黃仁道:“我已經說過,是來幫黃老爺的,卻沒有想到黃老爺竟如此對我,這樣也罷,等到一會兒出現了什麼事情,也和我沒有什麼干係了。”
“他們真的會闖進來嗎?”黃仁越想越驚,外面有幾百人,一旦闖進來,自己這家中又如何能抵擋?他面如灰色地道:“這些人真的會一起闖進來?”
“豈止是這些人。”王賢搖了搖頭,慢慢道:“一旦亂了起來,那昌化縣誰又不想撿便宜,誰又不想分點糧米?所以只要一亂,那這幾百人就會在瞬間變爲上千人,甚至是數千,到那個時候,黃老爺,你這府中的牆再厚,也會被踩成平地!”
黃仁深吸了口氣,有些顫抖地道:“如此一來,那我黃家豈不是遭滅頂之災?”
“黃老爺,其實你只要仔細想一想,便知道囤積糧米,以待高價的壞處了。”王賢見他有些不知所措,便直言道:“這其實不會讓你賺上多少,本來就這幾日而已,百姓們又能買了多少如此貴重的米?但是你卻損失了不少東西,這遠遠不是你高價賣米所能賺來的。”
“我損失了什麼?”黃仁又慢慢回覆平靜,這時有些奇怪地問道。
“損失了信譽,還損失了保障。”王賢沉聲道:“這家糧鋪也算是老字號了,能夠如此歲月而不倒,實在難得,然而過了這數十年,這糧鋪依然還只在這昌化縣裡賣糧,除了昌化縣城中的人知曉有此鋪,外縣之人可知其名?杭州可知?蘇州可知?這是爲何?皆是因爲沒有好的信譽。”
黃仁點了點頭道:“王公子說的也是在理,不過信譽之事做不得準,想我們江南大小商紳,又有幾人看重於此?畢竟天下嚷嚷,皆爲利往,若無利可圖,要那信譽又能作甚?”
聽他語氣緩和下來,王賢也是微微一笑道:“信譽之事,本來就是爲一個利字,試想若因一個信譽,而致四海皆知,四周糧商皆聞風而來,那這利豈不是如滔滔江水,涌之不絕?”
王賢只是一個點了一下,那黃仁便明白起來,大悟道:“這便是失小利而得大利之法?”
不可否認,古人異常聰明,而這個黃仁也不例外。
王賢笑着點頭道:“呃,這便是所謂的先期投資,以利換名,待到有了名氣,便可得大利。”
其實這就是一種廣告,一旦有了好名聲,經濟效益就會成倍提高,這對於後世而來的王賢而言,自然是再明白不過的事情,他也不能多說什麼,只把一些廣告推動效益,名譽影響利益的東西簡單說了一下,倒是讓那黃仁恍然大悟起來。
“方纔說失了名譽之事,其實黃老爺你還失了保障。”王賢看了一下旁邊的朱強,見他還被人左右押着,便道:“先把我的隨從放了吧。”
黃仁這時示意了一下,讓人放了朱強,隨即便道:“王公子所言的保障之意,莫不是說本鋪生意上有了危險?”
“黃老爺想的不錯,其實只要一想便知,糧鋪於危難之中害人,又有誰對這糧鋪心存好感?只要發生了一點小變故,比如有人在你對面開了一家糧鋪,這生意就不好做了。”
黃仁輕輕一嘆,隨即才道:“黃某一直以爲自己想得遠,所以早在暴雨初發之時,便大量購置糧草,以囤積而售,如今一想,目光也不過如此。”
原來他在剛下暴雨的時候就開始買糧囤積了,王賢心中不由暗罵一句,真是奸商!
這個奸商黃仁這時又不停地走了幾步,像是在計算一些什麼,過了好久,他纔出了口氣道:“王公子讓黃某茅塞頓開,的確,就算這米全部高價而出,那又能賺到多少?而如果把這些米全部捐給昌化縣的百姓們,不僅可以讓百姓們渡過難關,還能讓所有人知道我旺煙糧鋪的仁義,這樣一來,這糧鋪必在我手上發揚光大。”
王賢倒是嚇了一跳,連忙道:“黃老爺切莫如此,雖然囤積糧食,高價賣出是不對,但也不能無本收回,況且若是如此,不免有一些刁民奸人從中得利,所以只要按照原來的價格賣便成,如此一來,百姓們又有誰不會感激你的大恩?又有誰不會記得旺煙糧鋪這個招牌,到時候不僅全昌化記住你,就是在江南一帶,也必然會知曉你所爲善事,此可謂名利雙收。”
“還是王公子想得周到。”黃仁哈哈大笑起來,隨即便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對着王賢道:“可是這樣一來,會不會有人大量購糧,然後再高價賣給別人?”
王賢一愣,他倒是沒有想到這個問題,此時細想一下,的確是一個問題,如果黃仁以普通價格賣米,那有一些奸商自然會看出其中的利潤來,到時候直接大量買米,很快買空這糧鋪之中的糧米,隨即再擡高價格,這樣的話,自己所作的事豈不是狗屁都不是?
他沉吟了一下,然後看向黃仁道:“那黃老爺可有解決之道?”
黃仁想了想,才道:“如果在賣米之時,讓買米之人拿上戶籍,登記造冊,每有人賣上一次,便記上一筆,以防有人多買,這樣也是一個辦法。”
王賢不得不讚嘆一下黃仁,不愧爲一個商人,想的極快,這的確是解決這問題的好辦法。
他正想着,卻聽到黃仁嘆道:“可是如此以來,太過麻煩,這買米之人又何其之多,到時候恐怕難以應付,況且昌化戶籍不查久矣,早有人丟失了,難道還不讓他們買米?如此以來,真的是左右爲難。”
王賢心中一動,突然道:“不如讓官府代售?或是直接賣給官府,再讓官府處理?”
“官府?”黃仁冷笑一聲,“官府之人,有如豺狼一般,平常之人,皆言我等商人爲奸商,事實上,我等所行之事比起官府諸人,實在是不值得一提,如果把米讓他們賣,那不知道要被貪了許多,也不知道糧米之價要被他們賣上許多。”
他對官府如此排擠,倒是讓王賢頗爲意外,按理說,官商勾結,尤其是這個黃仁是一個奸商,應該和官府關係密切,最起碼不至於憎恨。
他卻不知的是,昌化縣一向是大農之縣,對工商看的極輕,更何況這糧米之鋪每年都向官府送了不少敬錢,又受了官府的白眼,一直以來都沒什麼好氣,這樣以來,自然對官府滿腔怨氣,如今聽到王賢提起官府,他自然就衝口而出。
待說出口來,他才發覺不對,不由悻悻一笑道:“方纔失態了,王公子不要當回事。”
“不,你說的對。”王賢這時搖了搖頭道:“官府之人,實在是極爲可惡,從上到下,營私舞弊,惟利是圖,都說奸商,其實官更奸。”
“王公子切莫這樣說。”黃仁連忙看了看四周,隨即低聲道:“幸好這是在我家,要是在別處,被人告上了官府,就算王公子是個讀書人,亦不免升堂問罪。”
王賢微微一笑道:“我說的是實情,官府也無可奈何。”
他嘆了口氣道:“官吏如此害人,爲何要有官?皆是因爲從上到下,都想要一個秩序,若是沒有了官吏,則衆人便混亂不堪,所以諸人雖然憎恨,卻也無可奈何。”
“此話便不說也罷,來來,王公子請裡面說。”黃仁顯然不想說什麼官的問題,直接拉王賢進屋,然後又喚人備茶,才道:“王公子,如果賣糧之事一過,我又當如何是好?”
沒想到這個奸商已經想到了賣糧之後的事情,果然是個奸商啊。
“賣糧之後,應該多多宣傳。”王賢分析道:“俗語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黃老爺你以低價賣掉,賙濟百姓,仁愛之心,只有昌化買米之人才知曉,如此可不行,得要多多宣傳,不僅要讓附近州縣知道此事,還要讓杭州、蘇州、揚州、江寧府、應天府,甚至是汴京、洛陽,都應該知道黃老爺的事情,應該豎起一個楷模出來,我想過不了多久,天下無不交口稱讚。”
黃仁驚訝地道:“會影響如此之大?”
“這是自然。”王賢喝了一口那茶水,慢慢地品着這海上明月,過了許久才道:“這個需要炒作……不是,是需要宣揚,只有一傳十,十傳百纔有此效果,而僅憑你是不行的,需要官府幫忙。”
黃仁不由有些皺眉地道:“我不想和官府又何瓜葛。”
“不可能。”王賢搖了搖頭道:“你既然想要把這個糧鋪做大,那就不可避免與官府打上交道,到時候無論是好是壞,你都要忍着,這其中原委,我想不用多說你也明白吧?”
黃仁是明白人,這時也重重點頭道:“我知道,然而官府中人又如何能幫我?”
“這不是一個問題,我會處置。”王賢呵呵一笑,突然想到什麼,對着黃仁道:“對了,你的糧米從哪裡購置的?”
這本算是商業機密了,然而黃仁卻不假思索地道:“以前是就地取糧,前幾天大暴雨,我就從外縣外州購米,這水路方便,再遠的都能在幾天就到了。”
王賢點頭道:“不過現在江南缺糧,要想購置的話,只能從北方諸地,福建一帶,還有川蜀一帶,北方一帶多旱地,糧食不多,且不宜運輸,而川蜀雖然產糧頗多,但是路途遙遠,也是很難運過來,所以福建那邊的糧食是重中之重,不知黃老爺能不能聯繫到福建之人,也好從中購糧。”
“福建雖然我不很熟悉,然而要想購糧卻也不難。”黃仁有些疑惑地看着王賢道:“王公子問起這個?某非想買糧食不成?”
王賢呵呵一笑道:“不錯,我便是想買糧,然後再借助你這糧鋪賣糧。”
黃仁雖然聰明,卻也不明白王賢的意思了。
“其實不瞞黃老爺,在下乃是本縣的縣官。”王賢知道是時候掏出自己的身份了,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個東西來,然後道:“這是我的印信。”
黃仁接過來一看,頓時大驚,隨即便“啪”的一下掌了自己,邊打邊罵道:“草民糊塗,草民糊塗。”
“黃老爺,你這是爲何?”王賢亮出身份來,卻沒有想到這個黃仁竟然是如此表情,他不由奇怪地道:“切莫如此,有話好好說便是。”
黃仁捂着臉道:“草民剛纔有眼無珠,竟然着人拿住大人,而後又出言不遜,辱罵官府,實在是大罪!”
“卻原來是此事。”王賢不由笑了,隨即便道:“這又有什麼,方纔你不知我的身份,自然沒什麼得罪之處,況且辱罵官府,也是我罵的最兇,難道我連我自己也要怪嗎?”
他走了兩步,又笑道:“我知道你對官府沒有什麼好想法,連帶着也對官府中人不滿起來,這並沒有什麼,實話可以告訴你,我來這昌化縣做縣官也不過數月之事,然而在這數月之中,我明白了官場重重黑幕,人人皆爲私利,對官府之事,我比你還要痛恨。”
黃仁愕然地看着王賢,卻不敢說上什麼話了。
“這段時間,我沒有一時不再想,百姓該要如何生活。”王賢這時沉聲道:“但是左思右想,卻只能想到一個米字,只有糧食有了,那一切 都不成問題,而剛好碰巧來到你這家糧鋪,也碰巧知道了此事,碰巧認識了黃老爺,反倒讓想到一個法子,有一舉兩得之效。”
他看了看黃仁,隨即便道:“我想用官府之力和黃老爺你一同賣米,由官府出面,自然不會有惡商從中取禮,而我也會嚴加看管,不會讓官吏們從中得手。而這所得之錢當然歸黃老爺你所有,另外我會着人宣揚黃老爺你的事蹟,並且上報杭州,以取嘉獎。”
黃仁唯唯地道:“全憑大人做主。”
“黃老爺!”王賢見他這個樣子,不由有些上火,但還是平和地道:“我知道你心中想些什麼,你定然以爲我是利用你,對吧?”
黃仁一愣,立刻慌張地道:“草民從不敢有此想法,大人你千萬不要誤會。”
“我有沒有誤會你心中自然有數。”王賢搖了搖頭道:“只是你想得錯了,我雖然要藉助於你,然而並不是想利用你,如果你不肯,我也不會勉強你,只是今日說了這麼多,你可要好好想清楚。”
他說完便又喝了一口茶,這才放下茶盞道:“實在是好茶。”
黃仁不敢說上什麼,只能在旁邊站着。
王賢這時站起身來,示意了一下朱強,才道:“今日多多打擾,也喝了不少黃老爺的海上明月,只是現在有些緊急,許多人都是餓着肚子,黃老爺不妨先賣些糧食,至於我們商議之事,過上幾日便給我一個答覆。”
黃仁連忙應了一聲。
“嗯,那我就告辭了。”王賢正要走出去,突然之間像是想起了什麼,又從衣服之中掏出了一張紙,對着黃仁道:“這個是你的,你便拿好,不要再丟失了。”
黃仁一愣,接過那張紙看了一看,頓時臉色盡變,啞然地道:“大人,這,這是從何而來?”
“這你就不要多問。”王賢慢聲道:“我既然把這東西還給你了,你也應當明白,我並非貪圖你的家財。”
他說完便要走出去,突然聽到外面一陣響聲,隨即就見到一個人跑了過來,大聲地道:“老爺,家裡來了一個賊人,方纔我們兄弟三個都被打昏了,我醒得快,便趕忙來向老爺你稟報。”
黃仁一愣道:“賊人?”
他看了看周圍,隨即又有些皺眉地看了看手中的那張紙,頓時心中起疑,對着王賢道:“王公子,你說你是本縣縣官,此事可不是鬧着玩的,你可有真憑實據?”
“真憑實據?”王賢奇怪地道:“我方纔不是已經出示了印信嗎?你難道不信?”
黃仁肅聲道:“並非黃某不信,只是單憑一個印信實難證明此言屬實,更何況,本縣縣官手裡又怎麼會有這張紙?”
王賢微一沉吟,有些明白地道:“你家中鬧賊,懷疑起我了?”
他冷冷一笑道:“如果現在鬧賊,那這張紙又如何從賊人手中到我的懷中的?更何況,如今是晴日高掛,正是朗朗乾坤,哪個傻賊有這樣的膽量,竟然白天偷東西?”
黃仁聞言一愕,卻又聽到王賢道:“既然你不相信,那便與我一同去縣衙吧,反正也是不遠。”
他方要解釋,卻又聽到那下人大聲地道:“那個賊人,在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