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斯敢於在這裡設卡攔截陳龍正不是沒有理由的,他絕對不是莽撞的人,強硬不代表莽撞,很多時候強硬代表有底氣,更代表狡猾奸詐,休斯不算一個多麼狡猾奸詐的人,他不是政客,但是他絕對不莽撞。
這次蕭如薰辦事太強勢,牢牢地把握住了西班牙人的命脈,他們雖然不敢和蕭如薰正面衝突,但是也不認爲蕭如薰有全面開戰的底氣,一旦蕭如薰真的選擇和他們撕破臉,搞經濟制裁,他們很有可能會不惜一切代價魚死網破,到時候做出什麼事情就不一定了。
而明廷沒有下令蕭如薰對西班牙進攻,不允許在南海挑起爭端,那麼蕭如薰就沒有主動進攻權,雖然蕭如薰可以整死他們,但是他們也未必會坐以待斃。
這次蕭如薰帶走那麼多的中國人,大大的動搖了西班牙在菲律賓的統治,損害的是整個西班牙的利益,沒有一個西班牙人是心甘情願的。
明面上不敢動小動作,因爲總督已經屈服了,但是底下人搞點小動作瞞着總督,底下的文官和軍官結合在一起搞小動作,總督未必知道,就算總督知道了,只要事情不鬧大,總督未必追究。
更深一個層次的考量就是蕭如薰未必願意和西班牙人徹底撕破臉皮,今日留一物他日好相見,人類文明都有這樣的準則,蕭如薰應該也明白不要趕盡殺絕的必要性,那麼和西班牙人各取所需也就有必要了,你拿到名聲和很大一部分的好處,我喝點湯還不行嗎?
他們猜測蕭如薰想要的是權威和名望,從西班牙人手裡得到數萬華人移民,本身就是名聲和實際好處都得到了,面子裡子都有保障,剩下一點湯給咱們喝喝,你不會那麼小氣吧?
兩方面都不想把事情鬧大,那麼接下來的問題就很好處理了——那兩三千人就當作漏網之魚,你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留給我們,我們好歹還有退路,要是真的一點不留,咱們日子不好過,你們也休想好過!
大概就是那麼個意思,休斯成竹在胸,帶兵把必經之路給封鎖住,遙遙地看見一隊人馬快速襲來,他讓士兵不要焦躁,不要急着點火繩,要等待他們長官之間的談判結果再做打算。
陳龍正滿腔怒火帶兵來興師問罪,結果居然被西班牙人給堵住了,這擺明了就是說這件事情是西班牙人在背後指使,再不濟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想要支持的,如今這個塞路的法子應該也是他們想出來搪塞自己的,就是不想讓那剩下的兩三千國人離開,繼續在這裡給他們做牛做馬。
陳龍正能答應嗎?
休斯最大的錯誤就是認爲天下烏鴉一般黑,所有的官員,不論是歐洲官員還是中國官員,那都是一樣的,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己享受舒服日子就好,管他身後洪水滔天。
陳龍正卻絕對不是這樣的官員,正義感爆棚的陳龍正,眼睛裡容不下一粒沙子!
“利先生!讓此人速速移開路障!馬上離開,不得參與此事!此事乃我大明內政,其人若要參與,休怪本官手中槍械無情!”
陳龍正板着臉舉起了自己手裡的那把精緻的燧發槍,大有一言不合就要開槍的架勢,把利瑪竇嚇得夠嗆——多年相處,這個人的性子已經被他摸索的一清二楚,這就是個直腸子,做事不考慮後果只看對錯的人,關鍵是蕭如薰有意無意的縱容他的這種性子,也不知道是爲了什麼。
但是現在一看,這種人實在是太適合大國外交了,特別是大明這種高高在上慣了的大國,更是需要這樣只看對錯到了蠻不講理的地步的人,這樣才足夠強勢。
加上他背後的三百槍手,這三百人可都是蕭如薰衛隊裡的好手,個個都能打槍,還準,其中五十人手裡拿着線膛槍,是蕭如薰特意配備給陳龍正,以備他突然想要搞事情的時候給他撐腰。
現在果然派上了用場,陳龍正要是遇到了不平事,一定會不顧一切的搞事情。
這樣的人留在國內是個禍害,放到國外就更是個禍害,一千多年前漢武帝手下也有這樣一個人,年少輕狂,辦事毫無顧忌,全憑自己喜好,因此整個長安城的人都倒了黴。
後來此人因爲在國內犯事太多,不管平民還是官員勳貴都禍害,於是平民和勳貴都無法忍受他,紛紛告狀,給皇帝施加壓力,漢武帝扛不住,又實在是喜歡他,沒辦法,就把他給丟到了大草原上。
這一丟不要緊,草原上橫行無忌的匈奴人頓時倒了八輩子血黴,不僅如此,還成就了漢家千百年來的不朽功勳——封狼居胥。
那個人叫霍去病,不僅冷血無情,打了勝仗以後還滿腦子浪漫主義思想。
當然了,滿腦子仁義禮智一肚子之乎者也的陳龍正沒有霍去病那麼強大的殺傷力,到不了霍去病那一怒血流成河的地步,但是書生一怒,倒也未必不能成事,至少書生意氣往往是那些陳腐不堪的老舊之人所無法面對的,看一眼都覺得蟄眼睛。
蕭如薰需要他的書生氣,需要他的嫉惡如仇,需要他的浪漫主義,需要他的理想主義,這樣的人在大明朝很多,但是能夠堅持到陳龍正這個年紀的幾乎沒有了,因爲都被陳腐不堪的官場給磨平了棱角,不再理想,不再浪漫。
但是陳龍正不同,在蕭如薰的保護和刻意縱容之下,距離三年前,他的棱角越發光亮鋒銳,刺的所有人都有點睜不開眼睛,兩年前蕭如薰讓他去做審計署的總負責人,想試試他的鋒芒。
但是沒想到,饒是緬甸這比起大明乾淨的如同白蓮花的官場都應付不了陳龍正的嫉惡如仇,連着給他拉下三名官員,罪名還都不大,但愣是給他辦成貪污大案,三人不僅丟了自己的腦袋,還把家人給賠上了。
緬甸的其他官員心驚膽戰,一夜三驚,整個緬甸這小小的官場在陳龍正的身下瑟瑟發抖,最後實在受不了,連家人出去買一盒胭脂水粉都能給他揪住問上好一會兒,因此連蕭如薰都有點招架不住,正好遇上出海計劃,就不停地把他往外面趕。
他就是蕭如薰刻意培養的海瑞、郅都,看情況,還有可能成爲陳湯。
蕭如薰是十分期待這位理想的浪漫主義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