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不我待,更兼求功心切,以麻貴爲主將、蕭如薰爲副將的五千明軍在整頓了一天之後就合兵出擊了,蕭如薰留陳燮帶領五百兵卒留守平虜城監理城牆,與妻子彩雲依依話別。
因爲蕭如薰所部極其擅長使用火器作戰,於是麻貴做主將軍中分散的鳥銃和佛朗機銃全數交給蕭如薰所部,組建“火器營”,以蕭如薰統帥,增強軍隊火力。
蕭如薰將軍中所有能使用鳥銃的兵卒結合在一起,組成了一支七百人的鳥銃隊和三百人的車炮隊,一千人的火器營算是完成了,成爲了這一次五千明軍出擊寧夏鎮城的絕對王牌。
根據大家的聯合分析,蕭如薰認爲哱拜將軍隊主力分佈在靈州鳴沙州玉泉一帶和魏學曾部主力對峙,手上兵力吃緊,之前那九千人的損耗極大,哱拜是否得知消息還不一定,得知了消息做出對策也還需要大量的時間,明軍有一到兩天的緩衝時間可以做準備,之後就要果斷出擊,直插叛軍心腹之處。
爲了保密戰況,蕭如薰沒有將這次行動派人告知魏學曾。
大軍黎明出發,向着寧夏鎮城的位置前進,第一天一路順暢,除了前鋒索敵哨騎斬殺了幾名落單叛軍敗兵之外,並沒有成建制的叛軍存在,直到第二天,大軍行進了將近百里的時候,哨騎回報,遇到了被叛軍佔據的姚福堡,麻貴當機立斷決定攻城,順便抓幾個舌頭問問叛軍的情況,找找突破口。
麻貴安排明軍趁着夜色深沉之際,突然出動,四面圍城,也不用火器,以免震動其餘叛軍,經過一個時辰的破襲戰,這座只有三四百人守衛的小城堡被順利攻破,明軍損失甚小,叛軍抵抗力度也很弱,幾乎等明軍上了城以後就跪地求饒不敢再戰,一問之下才得知,這座城堡的主力被拉出去裹挾從賊,留下來的都是些老弱殘卒,根本不堪一擊。
麻貴把這座城堡的指揮官,一個把總給捆了,帶到了自己的面前,和蕭如薰蕭如蕙一起會審,這把總痛哭流涕說自己本不願從賊,奈何從守備從賊,他的父母家人全部都被叛軍帶走前往寧夏城作爲要挾,逼迫他們爲叛軍做事,爲了家人的性命,他們不得不從賊,現在官軍既然來了,就意味着平叛順利,他們不敢抵抗,願將功折罪,把知道的全部告訴官軍。
蕭如薰和麻貴互相看了看,一起點了點頭,於是蕭如薰便說道:“你只要老老實實地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們,我們自然不會爲難你,還會想方設法爲你救出家人,現在就要看你是否有將功折罪的擔當了。”
這把總立刻磕頭表示願意將功折罪,願意帶一百弟兄跟隨大軍一起平叛,之後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只求將軍饒恕家屬,不要加害。
麻貴應允了。
據這個把總所說,他們所知道的河西四十七堡的具體情況都是差不多的,明面上都有五百到三千的守備軍,但是實際上這些年來軍官將門吃空餉的情況相當嚴重,太祖舊制之軍隊二分守備八分屯田,守屯結合,寓兵於農,太祖曾經驕傲地宣稱“朕養兵百萬,不耗百姓一粒米糧”,但是現實卻是成祖以後,軍制日漸糜爛,將門軍官依靠權勢私吞軍田,也有地方豪強勾結守備軍官佔據軍田,所得利益平均分配之類的事情發生。
因此,整個邊境的屯田制已經名存實亡,各地軍戶逃竄數量嚴重,好一點的還有六七成,某些逃亡數目巨大的地區,居然只有二三成的兵力戍守,戰鬥力可想而知,所以河西四十七堡之所以如此快速的投降而不戰,不是不想戰,而是根本不能戰,城堡裡只有三五百老弱殘兵,甚至有的城堡只有幾十個老兵戍守,根本談不上守城,直接連城門都關不上就直接被攻破。
麻貴聞言大爲惱怒,怒斥貪腐軍官地方豪強害人,而蕭如薰和蕭如蕙互相看了一眼,意思是再明確不過了。
麻氏一直以來都被九邊將門排擠在邊緣,不受重視,蓋其並非漢人出身,而蕭氏一門則深諳其中的道理,雖然不曾做出傷天害理的事情,但是要說蕭氏沒有從中得利,那就太高看了蕭氏了,當然,這一點九邊將門都很清楚,而且軍戶的戰鬥力急劇衰弱乃是制度使然,不是人力所能挽回,九邊稍微精銳一點的軍隊都是募兵而來,將門募私兵戍守已經是公開的秘密。
爲了佔據軍田從中獲利,將門大肆吃空餉,然後有點抱負有點責任心的還會募私兵增強自己的實力,沒責任的只想混日子的乾脆就躺在錢袋子吃空餉。
文官巡閱御史來了掩飾一下,或者乾脆賄賂一下,上行下效,大家都很清楚,便一起把皇帝老子矇在鼓裡,敢於抵抗的將軍和軍隊是越來越少,明初大軍打的蒙古人丟盔棄甲的情況再也沒有出現過,被壓制的狀況再次出現。
只是蕭如薰沒想到,河西之地,國之邊陲,如此重要的寧夏鎮,居然那麼輕易的就被哱拜拿下,原來是這個原因,他們居然把手給伸到了國家最邊陲的戰略要地!大明放棄河套已經是戰略上的一招臭棋,若是寧夏再丟,就將再次重現北宋西北糜爛之局面!
那些名義上的守備官面對叛軍洶涌而來的情況,根本無法抵抗,又不想死,只能投降,被迫帶着自己的私兵從賊,然後留下副手守備城池,爲了保險,他們的家小統一被帶去了寧夏鎮城看守,以免他們降而復叛。
蕭如薰勸住了怒火中燒麻貴,勸他以平叛大事爲首,其餘的,以後再說。
“這種情況若不遏制,寧夏鎮形同虛設!叫我如何可以視若不見?!”
麻貴的正義感爆棚。
蕭如薰無奈的笑了笑,表示道:“九邊將門不說同氣連枝,至少也是一根繩兒上的螞蚱,動一環就要牽一髮而動全身,並且是將門就不會沒有靠山,牽扯麪太廣,你我根本無能爲力,既如此,就不要好高騖遠,先把叛亂平息,立下戰功,提升官位和地位,之後再去想別的。”
麻貴深思良久,無奈的搖頭苦嘆,答應了蕭如薰。
三人就商議開了,叛軍主力全都在前線和明軍主力對峙,後方防備幾乎爲零,那麼我們的這支部隊完全可以直搗叛軍老巢,突襲寧夏鎮城,徹底攪亂叛軍的戰略部署,給予叛軍極大的心理威懾,試想一下,如果我軍的火炮在叛軍老巢發炮,給叛軍帶來的威懾力是何等的恐怖啊!
三人保持了高度的一致,於是麻貴下令,不管這些堡壘,直接衝向寧夏鎮城的方向,遇到堡壘直接攻破即可。
那投降的把總馬高站出來說四十七堡他多有朋友同袍在,願意勸說他們主動開城反正,將功贖罪,麻貴大喜過望,當下應允。
接下來,兩天的強行軍開始了,在麻貴和蕭如薰的率領下,五千吃飽喝足養足精神的明軍開始了強行軍,一路向西,兩天的時間裡一路遇到了十餘座堡壘,有幾座是大軍抵達,城內守將看到情況之後主動開城,馬高勸說了八座城堡主動開城,麻貴甚至沒有把軍隊帶到他們就開城反正了,然後加入平叛部隊將功折罪,一路下來,軍隊裡還多了五百多個反正軍,一起被編入了前鋒軍。
這一路下來,蕭如薰居然發現沒有碰到一支成建制的叛軍主力,完全是一路順風的打下來,沒有遇到任何阻礙,足以想象這次的叛變是如何的不得人心,若是得人心的話,他們的進展絕對不會如此的快速,但是之前,叛軍的進展也很快,足以想見明廷在這裡也沒有什麼忠實的臣子,不過是看誰的拳頭大而已,只要對象不是蒙古人,那麼跟隨叛軍似乎也不是什麼要命的事情。
明亡實亡於萬曆,這一說,實在是不假,但是更深層次的東西,是難以改變的,就好像1997年,歐洲的竹子一夕之間全部開花死去,不是因爲什麼別的原因,而是其母體是來自於1907年的中國湖北,自從誕生的那一剎那,就已經註定了要滅亡的結局,不管繁衍出多少株,都會在同一時刻死亡,朱元璋建立大明朝的時候,會不會也想到了這一點呢?
蕭如薰覺得朱元璋一定是沒想到的,否則朱元璋就不會殺盡功臣也要留給朱允文一根沒有刺的藤鞭,也不會以爲他那些兵強馬壯的兒子們不會反叛他所鍾愛的那幼弱的小孫孫,更不會放縱他的子孫後代成爲有明一代最大的社會毒瘤,幾乎吸乾了大明朝的血。
如今,這個天下已經落進了文官綿裡藏針的套路之中。
該如何拯救這個病入肺腑、只差一步就病入膏肓萬劫不覆的巨人呢?
蕭如薰的大明情節實在是太重,他有些迷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