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樑的確有機會,但是關鍵是現在王錫爵不在朝中,保着李成樑的力量不夠,而趙志皋一心和稀泥,跟着朱翊鈞走,張位身爲次輔,雖然是站在他這裡的,可是畢竟是次輔,事情還是要讓給首輔去做,哪怕是暫代的首輔,那也是首輔,而且就算王錫爵回來,次輔也是趙志皋的,張位就要順位下移成爲羣輔之一。
首輔和次輔和羣輔,那是有天壤之別的,張位可不會因爲李成樑的事情而徹底和趙志皋交惡,更別說上頭還有個萬曆皇帝虎視眈眈,下面的小臣鬧事,萬曆皇帝不好出手,高射炮打蚊子沒什麼好下場的,可是他們這些大佬要是隨便搞事情,皇帝會立刻出手絕不手軟。
今上的手段不比他爺爺要弱到哪裡去,區別只在於今上手裡沒有嚴嵩,而嘉靖皇帝有。
張位已經在寧夏和朝鮮之戰以前率羣臣進逼,幾近逼宮,幾乎逼得萬曆皇帝妥協,已經徹底惡了皇帝,這個時候要是還搞事情不知進退,估計等待張位的就不是告老還鄉,而是徹底被激怒的皇帝派來的飛魚服和繡春刀們。
可想而知,張位的處境何等艱難,這種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的時候,張位不可能做出頭鳥給李成樑說話,趙志皋和張位都不作表態,底下六部堂官也不好表明自己的態度,除了石星一個勁兒的呼籲大家把視線轉移到戰爭上爲戰爭服務之外,大部分人高官都保持沉默,看着言官們做出頭鳥猛噴李成樑。
而且這個時候,大佬們和六部堂官們似乎嗅到了一點點不一樣的味道。
十一月二十三日,蕭如薰的戰報抵達之後兩天,皇帝朱翊鈞突然下了一道手令給兵部,詢問石星調集浙江福建廣東三省水師北上朝鮮聯合朝鮮水師作戰的可能性和耗費。
皇帝的計劃是聯合朝鮮水師在海上大破日本水師,掌握制海權,然後攻取對馬,切斷朝鮮和日本國本土之間的聯繫,直接把日本國的那十幾萬兵馬給困死在朝鮮國內,儘快結束戰爭。
不得不說,這個想法很有建設性,但是實際操作起來,又有多少可行性呢?
戰船幾何?水手水兵幾何?何人爲帥?軍費幾何?
關鍵就在軍費上,戶部根本撥不出什麼款項,要打海戰,那還要皇帝從內庫撥銀子出來,皇帝的內庫是有限的,要是撥不出那麼多的銀子,又該如何?國庫裡的錢都去哪裡了?自古征戰沒有不從國庫撥銀子做軍費的,只有大明要皇帝私人掏錢來打仗,羣臣還以爲是理所當然……
都說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在其位才知其辛苦艱難,你們,當真要把大明朝最後一滴血也給榨乾不成?
石星忽然萌生了退意。
第二天石星就把兵部商議的結果給了朱翊鈞,朱翊鈞看了,石星說,萬曆十九年備戰的時候,沿海各省已經大建戰船備戰,如果要出動,三百艘戰艦是不成問題的。
如果出動三百艘戰艦出戰的話,至少需要三十萬兩銀子的軍費,這還不算一次海戰之後補充的費用,除非一戰終結倭寇水師攻佔對馬,如果要打消耗戰,恐怕水師需要的軍費還要增加數十萬兩。
關鍵是人力消耗很大,不僅需要水師軍兵,還需要大量的水手去操作船隻。
而且水師統帥的人選也有待商榷。
總而言之就是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皇帝陛下您的要求咱們認爲可以,可是出多少錢那就是您老人家自己的事兒,您老人家要真是捨得,五十萬兩銀子的預算您要是能拿出來咱們立刻出兵絕無二話,打完還能給您結餘一些,如果不行……去的少還不如不去,就讓蕭如薰多費費心,給您包抄一下倭寇吧!
說實話朱翊鈞原本也考慮過這個問題,但是蕭如薰特地說了,朝鮮有水戰名將,卻沒有足以摧毀倭寇水師的戰船,朝鮮水將李舜臣是難得的水戰天才,憑劣勢兵力孤軍奮戰,大大削弱了倭寇的運輸能力,但是他一支船隊無法影響到整個大局,若要徹底切斷倭寇的海上運輸,非打垮其水師不可,而這,至少需要五百艘戰船的規模纔可以辦到。
海戰之後還要進行搶灘登陸作戰,登陸對馬攻佔對馬,抓捕島上全部倭寇,佔據對馬,把雙方戰線前移到對馬島一線,使對馬島成爲朝鮮半島的屏障而不是倭寇的跳板。
五十萬兩銀子的預算啊……
朱翊鈞陷入了糾結之中——他的內庫的確有點小錢,但是絕對沒到可以任意撥款不顧及其他的存在。
朱翊鈞的糾結和朝堂上的風暴暫時還沒影響到蕭如薰,但是朝鮮半島上陡然轉變的天氣確實影響到了他,十一月二十五日開始,氣溫陡然下降,據蕭如薰觀察,氣溫應該下降到了零下,因爲他放在帳篷外的碗裡的水第二天一早完全上凍了。
臨津江還沒有上凍,但是估摸着按照這樣的態勢,臨津江的上凍也就是這幾天的事情,渡江和倭寇進行決戰的時機快要到了。
而在這個時候,宋應昌給蕭如薰寫來的信也送到了蕭如薰的手上,蕭如薰拆開來一看,陡然一驚,看完整封信之後,蕭如薰才驚覺自己的後背都被汗透了,可以想象,如果不是宋應昌和劉黃裳這樣的文將看到自己的那封捷報,自己一定會死無葬身之地。
皇帝可能真的來不及動手保護自己。
看完信之後,蕭如薰把這封信燒掉了,燒的乾乾淨淨只剩灰燼,徹底消失在天地之間。
又欠了一個大人情啊……
蕭如薰走出了軍帳,讓凜冽的寒風吹在自己的身上,深深吸了一口寒氣,讓自己燥熱的心冷卻下來——不得不說,連續兩次大勝讓自己也有些飄飄然,忘記了這裡不是大唐,而是大明,武將是沒有資格議論政務的,急切的想要讓自己的“行政才華”施展一下,卻忘了自己的根本處境。
自己還是太急躁冒進了。
蕭如薰對自己進行了深刻的反思。
“阿嚏!”
正在反思見,蕭如薰聽到有人打噴嚏,回身一看,看到是守在自己的軍帳外邊的兩名士兵。
“怎麼,冷嗎?沒有好好穿衣服?”
蕭如薰上前微笑着詢問。
“提督!沒……沒有!發下來的冬衣我們都好好的穿着!只是……只是……”
左邊這名浙兵明顯是有些緊張了,雖然蕭如薰一直以來對士兵都相當和藹,但是該嚴肅的時候也絕對不含糊,士兵們十分敬畏蕭如薰,站在右邊的士兵便開口接了話茬兒:“我們都是南人,在浙江長大,浙江往年冬天的時候還沒有那麼冷,所以有點不習慣。”
“打噴嚏是要感冒發熱的前兆,這大軍估摸着沒幾天也要準備渡河了,你們要是這個時候病倒了,那可不划算了,找人換個班,你們一起去找醫師要點薑湯驅驅寒,然後跑幾圈,身子就熱了,都是當兵出身的,普通的小病扛一扛也就過去了!去吧!”
蕭如薰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兩名衛兵傻呵呵的笑着,行了一禮就要離開,沒走幾步,被蕭如薰叫住了。
蕭如薰的面色變得十分奇怪。
“等一下,你們過來一下。”
“欸?”
兩名衛兵有點不明所以,但還是遵命走了過來,蕭如薰伸手在他們身上摸了摸,扯了扯他們的冬季軍服,臉色一變,眉頭皺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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