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白,通透,他甚至可以想象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女孩兒一臉倔強的模樣。
骨節分明的大掌攥緊機身,指尖泛出青白色。
半晌,男人將手機放好,拿了車鑰匙離開。
談熙沒能等到陸徵的回電,也不知道他能否看到那條短信。
日頭漸高,她離開操場,返回宿舍。
要十點半纔有課,談熙不緊不慢洗了個熱水澡,沖掉一身臭汗,又換上乾淨衣服。
“我去趟圖書館。”說完,拎起挎包,關門離開。
冉瑤有點懵,半晌,轉過頭去瞅對面的安安,“我怎麼覺得她有點奇怪?”
“你也發現了?”
冉瑤眼前一亮,好像找到知音,“從昨晚就開始懷疑了,到底怎麼回事啊?”
“我也不知道。”安安無奈攤手。
“……”
去到圖書館,閱覽室裡稀稀拉拉坐着幾個人,她挑了張靠窗的書桌,拿出素描紙和鉛筆,開始專注地畫畫。
陽光穿透玻璃窗,暖色金輝將她籠罩,一頭青絲如瀑布般垂墜身後,偶爾一縷會隨着她畫畫的動作滑至兩側肩頭。
女孩兒神情專注,靜靜做着自己的事,殊不知這樣的談熙早就成爲別人眼中美不勝收的風景。
“同學,我能坐這裡嗎?”略有些小帥的男生踱步上前,一隻手拿着課本,另一隻手插進褲兜。
談熙手上動作不停,眉心幾不可察地皺了下,不作理會。
對方卻不死心,愣是厚着臉皮又重複一遍。
“滾。”
那人愣在原地,他覺得自己可能幻聽了,小仙女怎麼可能爆粗口?
“你擋我光線了。滾開。”
談熙一開口,就知有沒有。
男生灰溜溜走了,想來受的打擊不輕。
畫完最後兩筆,談熙收拾東西去上課,路過畫室,腳下一頓,靠窗位置倚着一個半裸男人,六塊腹肌,有些性感,想來是人體模特。
上完課,談熙準備離開。
“小徒弟——”範中陽叫她。
“老師?”
“姜眉已經把大致情況都告訴我了,你千萬別顧忌,我們都是支持你的。”
談熙勾脣:“按理說,姜教授應該非常不喜歡我。”
“唉,她那個人就是這樣,重規矩。但心不壞,能力也強,等相處久了,你就會明白。”
談熙聳肩,“爲什麼選我?”
“你有這個本事。”
“什麼本事?”
“讓人服帖的本事。”
“呵,您就不擔心我搞不定那幾個心高氣傲的傢伙。”
範中陽搖頭:“因爲,你比他們更傲。”
“……”
吃完午飯,談熙沒有回宿舍,她直接去了畫室。
這個點,裡面已經沒人,到處散放着畫具,凌亂不堪。
談熙皺眉,視線掠過支起的畫板,上面無一例外畫着同一個人。先前去教室的路上她也見過,是那個六塊腹肌。
突然,洗手間傳來沖水的聲音,門吱嘎一聲從裡面推開,緊着一個高大的人影晃出來。
四目相對,兩人都愣住。
談熙呵笑一聲,“真的是你。”
許一山撓頭,帶出幾分憨傻樣兒,“談姐。”
“衣服穿好。”談熙撿起手邊的襯衫,丟給他。
男人這才意識到自己光着膀子,羞赧入眼,“稍微等我一下。”
談熙走到窗邊,正對面恰好支起畫板,鋪開一張尚未完工的素描,男人結實的背影躍然紙上,還特意用陰影強調凸出的肌肉和深凹進去的脊椎骨。
確實性感。
“好了。”許一山走過來。
談熙視線一掠,泛白的牛仔褲,配菸灰色襯衫,很普通的打扮。
“走吧,請你吃飯。”
男人憨憨地摸了把自個兒肚皮,確實有點餓了。
校門外,小炒店。
談熙點足三葷三素外加一大份鮮魚湯,“喝酒嗎?”
“不用了……”
“老闆,麻煩開兩瓶啤酒。”
“好叻!”
許一山有點不好意思,可勁兒抓腦袋,半晌才道:“謝謝姐。”
談熙笑笑。
菜上得很快,牛蛙、烤肉、豬肚,用油酥過一遍的花生米上面撒了糖粒兒,全是男人喜歡的下酒菜。
許一山開了啤酒,首先推給談熙,“走一個?”
“老闆,拿個紙杯。”倒滿,剩下的推給他,“學校不方便,意思意思就成。”
“好。”
談熙早前就在食堂吃過,所以沒怎麼動筷。
等許一山吃得差不多了,她才慢悠悠開口:“來找我的?”
動作一頓,“……哦。”
“吃你的。”
男人這才繼續夾菜。
“京都混不下去了?”跑津市來。
“我想跟你。”
談熙挑眉,幾個周前,許一山給過她電話,也說了這麼一句,不過她沒當回事,沒想到轉眼就追學校來了。
“聽說殷煥除掉內鬼之後,過得順風順水,你不跟他跑來找我?”
男人一訥,固執道:“我就想跟你。”
“出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跟殷煥混纔是最正確的選擇,偏偏這人腦筋不拐彎兒。
聞言,他也不惱,看架勢賴定談熙了。
“一山,你聽我說……”
“姐,別勸我,因爲我不會聽的。”
“……”嚯!這丫還理直氣壯?
男人仰頭灌了口啤酒,或許他自己都不明白那種直覺來自哪裡,反正心裡一直有個聲音在不斷提醒他:跟着談熙纔有肉吃。
許一山不是衝動的人,走到今天這步,他深思熟慮了很久。
原本,賭場解散之後,他分到的錢足夠回鄉養老,可他父母雙亡,目前也不打算結婚,這麼一想,還不如留在城裡。倒不是說懷揣雄心壯志,要幹一番大事,就想有個安身立命的穩妥去處。
期間,不是沒想過重操舊業跟着煥哥混飯吃,可那是正兒八經的黑社會,他怕有命掙錢沒命享福,所以最後明言拒絕了殷煥遞出的橄欖枝。
談熙看着眼前犟得像頭蠻牛一樣的男人,頭疼不已:“好,暫且不提這事。你怎麼想起來t大當人體模特?”
“哦,我半個月前來津市,原本想直接去學校,但是又不知道你學什麼專業,門衛也看得緊,就只能每天來校門口打轉,心想總會遇上。後來,幾個背畫板的男學生看到我,說是希望我給他們當模特,半裸的那種。而且,每個小時有一百塊,還能隨意出入校門,那我就答應了。”
“什麼時候開始的?”
“沒幾天。”
“這段時間你住哪兒?”
“我在學校附近租了個地下室。”
談熙無語,她不信許一山連個賓館都住不起。
似看穿她的想法,男人笑着解釋:“那地兒便宜,長期住也不貴。”敢情這是打算持久抗戰了。
“你回去吧。”談熙起身,找老闆結賬。
許一山立馬就慌了,三番兩次欲言又止。
等談熙都把錢付完,他才反應過來自己應該主動付賬,一個大男人哪能讓小姑娘請?不過,已經晚了。
直到離開飯館,許一山還在懊惱。
“要我送你去車站嗎?”
“……我不走。”
談熙氣極反笑,“隨你的便。”
“我是真心誠意想跟着您。”就差賭咒發誓。
“原因呢?失去賭場,我就是個一無所有的窮學生,你有什麼可圖的?”
“……不知道。”
談熙很想翻白眼兒,她也確實這樣做了。
“雖然我說不清理由,但直覺暗示我這樣做沒錯。”
談熙一默,半晌,“你確定?哪怕沒有豐厚的收入,前途未卜?”
男人猛點頭。
“你願意,我未必肯,沒有價值的人誰也不會放在身邊。”這話說得刻薄,也尤其傷人。
許一山卻沒多大反應,只聽他緩緩開口:“我……可能不是最有能力的,但我絕對是最忠心的。”
談熙沒應。
“能力可以慢慢提升,忠誠就不一定了。阿飛……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深深看了他一眼,“我憑什麼相信你?”時間長了,難保不會養出第二個“阿飛”。
男人清亮有神的目光直視她,“我沒有親人,沒有老婆孩子,唯一能拿出來當籌碼的只剩這條命。”
“行了,我拿你這條命有什麼用?”撇嘴,小聲咕噥。
許一山驀地長舒口氣,這是……成了?
“找個像樣點的地方住下,這段日子可能都要待在津市。身份證、戶口本帶齊了嗎?”
“齊了。”做什麼?
“送你上夜校。”
“啊?”
談熙忍不住笑出聲:“以後的活可不是喊打喊殺就能解決,得用這兒……”食指半曲,敲了敲腦袋,“先把最基本的知識搞清楚,等時機成熟再決定投身哪一行。”
“你需要哪行?”他問。
“金融,證券,英語,計算機。”
許一山兩眼發懵,在他的認知裡,這些都是大學生碰的玩意兒,自己根本不是那塊料!
“怎麼,沒信心?”
“我會盡力的。”
“好,我拭目以待。把你現在的電話號碼輸進去,還有住址。”談熙給他手機。
許一山接過,一陣搗鼓後還給她,“都在上面了。那個……我還能去你們學校當模特嗎?”
“如果你願意,並且有空的話。”
兩人在學校大門分路,談熙返回圖書館,途中給周奕去了電話。
“歪?”
“我是談熙。”
“知道啊!”
“能不能幫我搞一個夜校的就讀名額?”
“夜校?自己去報名不就行咯?又不是b大q大。”
“那人戶口不在津市。”
“男的女的?”
談熙撇嘴,“就你雞婆。”
“我這不是替二爺看好媳婦兒,免得被什麼野路子拐跑了。”
談熙聽到那兩個字,面色陡然一沉,“到底幫不幫?廢話多得要命。”
“咦?心情不好?”
冷笑。
“行!小事一樁,最遲今晚就幫你搞定。”
“謝了。”
周奕嚇得差點沒握住手機,能從不可一世的談熙嘴裡聽到個“謝”字兒?絕壁不正常啊……
還想多問兩句,那頭已經掛了。
談熙在圖書館一待就是一下午,不停地畫,不停地寫,一張接一張,彷彿感覺不到手軟。
漂亮女生總是不乏追逐的目光,尤其,談熙的行爲還如此怪異,周圍的人幾乎沒見她停過筆。
“那妹子啥專業的?”
“人家畫畫兒呢,藝術系吧!”
“你丫上去勾搭勾搭?”
“滾遠點!”
“……”
五點一刻,閱覽室陸陸續續有人離開。談熙最後一個走,擡腕看錶,還差幾分鐘到六點。
天色已經變得灰濛濛。
許是保持同一個坐姿太久,起身時小腿發麻,談熙站在原地跺了幾下,待那陣麻勁兒過去,她纔拿包離開。
走不到兩步,腳踝有些疼,她也沒太在意。
正吃晚餐,有短信進來,是周奕。
下午託他那事兒已經辦妥了,讓她直接去找一個姓周的招生辦主任,直接入學便可,連學費都順道免了。
談熙把周主任的聯繫方式轉發給許一山,不忘提醒:明天上午帶好證件去報到。
那頭,許一山看完短信就愣住了,根本沒料到談熙動作如此之快,他還準備明早去夜校打聽外籍戶口入學的事兒,這邊兒居然已經替他搞定了?!
果然,他沒跟錯人。
謝謝姐,我一定好好學習!
飯後,她像往常那樣沿湖邊散步,迎面吹來陣陣涼風,談熙伸手攏了攏長髮。
今早發過短信之後,她就沒再打給陸徵。
她想,無論多忙,都應該看到那條短信了吧?
可她並未等到回電,連條微信消息也沒有。
“姓陸的,你可真行啊……”談熙輕笑,尾音被風吹散,消失於脣畔。
京都,陸氏集團。
“這都快七點了,我還趕着去接孩子……”
“今兒跟女朋友一週年紀念,餐廳都訂好了!”
“……”
秘書室內,怨聲載道。
“陳哥,你要不你去勸勸唄?”
陳凱看都沒看那人,“我要能勸動總裁,不如自個兒去當董事長怎麼樣?”
秘書悻悻走開。
“唉……”長聲一嘆,陳凱也很無奈啊。
誰知道通常準點下班的b今天抽了什麼風,天都快黑了……
直覺告訴他,陸徵的反常十有**和談熙有關。
七點一刻,總裁辦公室的門總算開了。
“陸總……”
“陸總……”
一個個都老老實實坐在自己位置上,朝陸徵點頭頷首。
“怎麼還沒走?”見大家都在,陸徵擰眉。
“快了,手上有點事,處理完再回去。”一人開口,瞬間得到其他人附和。
可實際上,老闆沒走,他們這些做秘書的哪敢早退?
離開辦公室,陸徵直接乘電梯下負一樓。
發動引擎的時候,忍不住掏出手機,接着按亮屏幕,沒有短信,也沒有未接來電。
談熙彷彿徹底安靜了。
沒有預想中的糾纏不放,連環轟炸,陸徵甚至已經做好她突然出現在眼前擡手給他一耳光的心理準備。可事實上,這一切都沒有發生。
他不信邪地點開微信、qq,甚至微博都不放過,連朋友圈動態他都查看了一番,毫無收穫。
這樣的安靜令他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恐慌。
記憶開閘,兩人相處的場景便這樣走馬觀花在腦海裡重複放映,她微笑的樣子,嫵媚的眼神,嬌喘的聲音……都是毒藥!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忍不住一口吞了下去。
談、熙……究竟該拿你怎麼辦?!
男人咬牙切齒,眼神已經分辨不清到底是愛多一點,還是恨重一分。
如果真的是bw,那五年前不滿十五歲的你究竟還做過什麼?
又是誰教你的黑客技術?
心心念唸的“阿眠”又是誰?
資料上說,bw是華人?卻查不到任何有關你的出境記錄。
爲什麼接二連三招惹加拿大政府和fbi,甚至入侵華夏軍方系統?
陸徵伸手揉按眉心,曾經對付中東恐怖分子都沒讓他這麼焦慮過。
小東西,你究竟瞞了我多少?到底還有幾重身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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