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宋青的確很忙——小-說——檢察院內部秘密組建了一個調查小組,因爲涉及某些官員,所以她這個自偵部門的骨幹人員也被吸納其中。
隨着調查深入,牽扯其中的人也越來越多,囊括政、商兩屆,甚至還摻雜了國內外黑幫勢力。
“這和徵哥有什麼關係?”宋白聽得糊里糊塗。
“具體情況我不便透露,但這事的確和陸徵有關。”
“你確定?”
“沒有。”如果確定,那陸徵現在就該監獄有請了。
宋白皺眉,“會不會是你們調查程序出了問題?徵哥從部隊退下來,就一心一意打理陸氏,他怎麼可能跟政界有牽扯?你說軍方還比較可信。至於,黑勢力,他一個根正苗紅的三代,怎麼可能?”
宋青嘆息:“我知道你一直很崇拜他,但也不能盲目輕信。事實勝於雄辯,證據說明一切。”
“有時候,所謂的‘證據’也可能是冤案的推手。”
“你怎麼敢質疑司法的公正?!”
“我從不質疑死的東西,只懷疑活着的人!”法律、信條、規則,都是死的,卻理性公正,反而是活着的人詭變、狡詐、貪婪,防不勝防。
“你什麼意思?”宋青拿出審判席上嚴陣以待的氣勢,瞬間從一個關心弟弟的姐姐化身高高在上的法律捍衛者。
“要麼是方法不對,要麼是你們內部成員有問題,反正我始終堅信陸徵不會做出有損於國家、民族的事!”
“宋白,你理智一點!”
“我很理智,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理智。他是個軍人,鐵骨錚錚,爲國家做過多少貢獻?維和非洲,臥底金山角毒梟老巢,在亞馬遜叢林裡追蹤恐怖分子,好嘛,他現在離開部隊了,可不代表他就忘了曾經作爲軍人的使命和責任。你們太小看他,也太小看華夏軍隊的嚴密性和嚴整姓!”
“你……”宋青一時恍然,彷彿記憶裡那個意氣風發的弟弟又回來了。
“攘外必先安內,先搞清楚你們內部的矛盾,再來解決外部的問題也不遲。”
“你就這麼相信他?”
宋白笑了,“姐,你難道不該相信他?”
“我?”
“龐家,陸家,宋家你以爲真的能分清楚?”
宋青抿脣,陷入沉默。
“當年龐家兩個女兒,一個嫁給咱爸,一個嫁給陸遠,你以爲就真的是情投意合?當然,不排除這樣的因素,可你敢說一點也沒有聯姻的性質嗎?反正我是不信。只不過,咱媽幸運嫁給了咱爸,一直幸福快到今天。可你看看大姨,她是什麼結果?”
宋白見她不如之前強勢,也收斂了自己的脾氣,“姐,你趕時間嗎?”
“繼續說。”宋青走到牀邊坐下,眼瞼低垂,看不清是何表情。
“經過這些年的磨合,龐家勢力交纏着宋家和陸家,一個擅權,一個專財,早就結成一塊鐵板。而徵哥的存在就是三方勢力得以聯合的關鍵,所以,他不會讓自己有事,龐、陸、宋三家也不會讓他有事!姐,我這樣說,你懂嗎?”
宋青擡眼看他,一片茫然。
宋白一直都知道,他這個姐姐被保護得很好,別看在外衝鋒陷陣、累死累活,但陰暗面和殘酷面都被家裡人剔除得乾乾淨淨,她只需要順從內心,當一個鐵面無私的檢察官就好,這是家族給她的庇護卻不能成爲她犯蠢的理由!
“就拿這次所謂的‘調查’,徵哥有沒有做過那些事根本不重要,因爲你們扳不倒他。”
“爲什麼?”
“姐,你上大學的時候應該學過《博弈論》這門課吧?”
“……”
“裡面有一個十分經典的案例,叫囚徒困境。”
兩個囚徒一起做壞事,結果被警察發現抓了起來,分別關在兩個獨立的不能互通信息的牢房裡進行審訊。
在這種情形下,兩個囚犯都可以做出自己的選擇:要麼供出同夥(即與警察合作,從而背叛他的同伴),要麼保持沉默(也就是與同夥合作,而不是與警察合作)。這兩個囚犯都知道,如果他倆都能保持沉默的話,就都會被釋放,因爲只要他們拒不承認,警方無法給他們定罪。但警方也明白這一點,所以他們就給了這兩個囚犯一點刺激:如果他們中的一個人背叛,即告發他的同夥,那麼他就可以被無罪釋放,同時還能得到一筆獎金。而他的同夥就會被按照最重的罪來判決,並且爲了加重懲罰,還要對他施以罰款,作爲對告發者的獎賞。當然,如果這兩個囚犯互相背叛的話,兩個人都會被按照最重的罪來判決,誰也不會得到獎賞。
“姐,如果是你該怎麼選?”
“我……”不知道。
“從表面上看,他們應該互相合作,保持沉默,因爲這樣他們倆都能得到最好的結果:自由。但他們不得不仔細考慮對方可能採取什麼選擇。囚徒a不是傻子,他馬上意識到,自己根本無法相信同夥不會向警方提供對他不利的證據,然後帶着一筆豐厚的獎賞出獄而去,讓他獨自坐牢。這種想法的誘惑力實在太大。但他同樣意識到,囚徒b不是傻子,也會用同樣的思維來設想他。所以囚犯a的結論是:背叛同夥,把一切都告訴警方。如果他的同夥笨得只會保持沉默,那麼他就會成爲那個帶獎出獄的幸運者。而如果他的同夥也根據這個邏輯向警方交代了,那麼,囚犯a反正也要服刑,但他卻不必在坐牢的基礎上還要承受罰款。所以最終結果是,這兩個囚犯按照不顧一切的邏輯得到了最糟糕的報應:坐牢。”
“小白,我不懂……”
“其實,他們可以有更聰明的選擇,”宋白打斷她,“那就是信任彼此,同時獲得自由。”
“信任?”
“姐,我說這麼多是想讓你明白,陸徵和我們的關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如果不能把後背信任地交給對方,那麼最後的結果只能是雙雙覆滅!”
“這些……爸媽爲什麼都不告訴我?”
“現在我把一切都告訴你,那你知道應該做嗎?”
“……”宋青疑惑地看着弟弟,那種信念逐漸崩塌的絕望清晰反映在她的眼裡——不復清明,被迷惘奪去了生機。
“姐,我說這些不是讓你包庇陸徵,而是提醒你你無論何時何地,都要選擇無條件的信任。你要做的也不是去調查什麼‘罪證’,而是搞清楚,究竟誰在從中作梗,因爲這個人不僅針對陸徵,同時也企圖撼動宋家的根基,甚至龐家、陸家!”
宋青渾身一震。
“你還是那個公正無私的檢察官,但你的方向要明確,不能一味都追求公平公正而讓整個家族陷入腹背受敵的尷尬境地。”
“小白,我……以前是不是做錯了很多?”
“咳咳!”他握拳輕咳,其實他姐的能力毋庸置疑,做事也雷厲風行,但很多時候都跟家族利益背道而馳,因爲沒有造成什麼嚴重的後果,大家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其實,看着她爲信仰和夢想不斷奮鬥的樣子,宋家人心裡應該既欣慰又擔憂。欣慰的是,家裡還有沒被權勢和利益薰染了三觀的人,擔憂的是如果有一天宋青看到華麗外表下腐朽而殘酷的內裡,會不會做出什麼傻事?
宋禹和龐佩珊一直都不同意把這些思想灌輸給女兒,宋白卻不以爲然。
身在家族,享受了特權就應該做出犧牲。
沒有誰會被永遠保護,自有讓自己成爲守護者,才能屹立不倒。家族賦予他們尊榮的同時,也既定了他們所應肩負的責任和使命。
宋白逃不掉,宋青也一樣。
“怪我嗎?姐。”打破了你堅守的信條。
“小白,我現在很亂……你讓我靜下來想一想。”
“好。”
“……我先走了。調查小組的事爸媽都不知道,你抽個時間跟他們通氣,再商量一下我應該怎麼做。”
宋白如釋重負,他姐不笨,一點就通。
可能一時之間還無法接受,但假以時日,肯定會比大家所期望的做得更好。
宋青走後,宋白直接去了他爸媽的房間。
“白白?”
“爸,你出來。”
“怎麼?”宋禹已經蓋上被子準備午睡。
“有點事。”頓了頓補充道,“關於我姐的。”
“你等等,我披件衣服……”
書房。
宋禹面色難掩凝重。
“……事情就是這樣。”
“你都跟她說了?”
“旁敲側擊。”
“語氣重不重?”宋爸夠長了脖頸,生怕女兒受委屈。
“您放心,絕對在她可承受的範圍內,更何況我還引經據典,連八百年前的知識都用上了。”
“那就好。”
“爸,您這可就有點厚此薄彼了~”
“給你錢拿去買跑車的時候,你怎麼不提厚此薄彼?”臭小子。
“嘿嘿……當我沒說。”
“調查小組的事我會跟你大哥商量,你就負責疏導你姐。這些年我們把她保護得太好,身在這個圈子,哪能一直都這樣懵懵懂懂?”
“那我就當你是贊同的,這事你得跟我媽溝通,免得她知道以後老找我茬兒。”
“你媽也有這個意思,只是狠不下心,現在她感謝你還來不及。青青該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