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中心醫院,急救室,走廊。
楚林生已經坐在休息椅上整整六個多小時了,期間沒有喝過一口水,更沒有吃過一口飯。
早在幾個小時之前,醫生走出來已經告訴他韓冰雪的生命無恙了,卻不爲什麼,這手術還是沒有結束。
當然,這段等待的時間內,楚林生並沒有感到太大的寂寞,因爲那一直坐在他身旁的王局長實在是太能折騰了。
王局長是在韓冰雪進入急救室後兩個小時左右趕來的,這段期間,他打了無數個電話,有時表情嚴肅,有時表情悲傷,整個人就像小丑一樣,不時的轉換表情。
楚林生對王局長打的電話中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他給那個韓廳長所打的電話,每隔半個小時,他就要打一個,而且在打電話的時候,經常會表現出對於韓冰雪這次車禍的悲傷以及對市中心醫院的醫療水平的肯定。
從電話中不難聽出,那韓廳長似乎正在路上。
期間,王局長還同楚林生閒聊了幾句,起初的時候,他問了問楚林生的職業,隨後,他便問楚林生是韓冰雪的什麼人
通過劉建國的事情,楚林生現在對虛僞的人非常反感,所以他壓根就對這王局長就沒有什麼好印象,但伸手還不打笑臉人呢,於是只好敷衍了幾句,並在最後對着王局長說:“我和冰雪在高中的時候是校友,而現在,應該算的上是一個朋友”
“簡單的朋友”王局長似乎挺看重這個問題的,表情挺鄭重的問道。
楚林生點了點頭,實在是不願意同他繼續廢話了,於是也就不再吭聲下去。
而王局長在得知到楚林生和韓冰雪只是簡簡單單的普通朋友後,竟然也不再願意去理睬楚林生,暗自冷哼了一聲,便將頭轉向了另一邊。
沉默中,楚林生對這王局長更加的厭惡了起來,覺得這人實在是狗眼看人低,而且,他此刻的慌忙顯然也不是出於對韓冰雪的關心,他是在擔心韓廳長會怪罪於他。
不管怎麼說,韓冰雪也是在他的單位上班時間出的事,雖然這起車禍與他沒有什麼太大的聯繫,但若是那韓廳長怪罪下來,也定然不是他所能夠承受起的,只需要一句簡簡單單的話語,便可讓他變爲一介草民。
對於頭上這頂奮鬥了二十多年才換來的烏紗帽王局長是格外的看重,可以這麼說,目前頭上的這頂烏紗帽,是他不惜犧牲掉了自己的肝臟、肺子才換取來的,爲了它,他曾參加過無數場飯局,煞費苦心絞盡腦汁才達到了今天的成就,若是真的就被人一句話卸了下去,那王局長可真就對不起他的酒精肝和塵肺了。
正在兩人陷入沉默的時候,一陣電話鈴聲卻忽然傳來。
王局長渾身爲之一震,整個人立馬抖擻起來,連忙拿出了自己的電話,一看屏幕,卻是什麼也沒有。
“我的。”
楚林生有些戲虐的笑了笑,隨即站起了身,來到了衛生間後按下了接聽鍵。
打來電話的人是滾地雷,沒有過多的廢話,直接切入了主題,向楚林生說明了今晚發生在北郊的關於龍頭幫和黑星幫之間的事情,並在最後向楚林生刻意強調了一下兩幫會打鬥正激烈的時候卻忽然挺了下來,緊接着,彼此撤離。
“兄弟,你說他們今晚這是怎麼了,他們爲什麼撤了啊”滾地雷在電話那頭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道。
楚林生的智商毋庸置疑,聽到這裡,他已然猜出了事情有些蹊蹺,再一結合那王局長之前對手下人的交代,心中便猜出了一些結論,可是在電話中說話卻不是很方便,而且這件事一時半會也說不明白,因此楚林生沒有立即對滾地雷加以解釋,只是交代了一句:“今天起,你們所有行動都要停止,馬上回到濉溪鎮,具體的行動聽我的安排。”
電話那頭的滾地雷有點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但楚林生的話他卻是言聽計從,不敢怠慢,於是便連忙應許下來,並承諾:“沒有老弟你的吩咐,我們這一票人保準不出濉溪鎮。”
楚林生滿意的點了點頭,覺得滾地雷這人實在是太相信自己了,於是便在相互寒暄了一會後,回到了走廊。
此刻,那急救室的大門依舊緊鎖,在瞟了一眼王局長之後,楚林生再次坐了下去。
那王局長冷哼了一聲,似乎覺得楚林生在這裡有點多餘,但終究也還是沒有將他驅逐。
楚林生能夠感受到這王局長對自己的厭煩,悄然間,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看着王局長的模樣,他定然不是什麼好人了,那麼,他的體內究竟會有多少的魄的存在呢
想到這,楚林生便將手摸向了自己的衣兜,從裡面取出了風鈴。
“鈴鈴鈴”
一陣悅耳的鈴音從空寂的走廊內傳出。
王局長一愣,心想哪裡來的聲音,轉過頭,他便看到了正在搖晃風鈴的楚林生,不由得使心中的厭煩再次加重。
楚林生不動聲色的繼續搖晃,但右手上卻開始瘋狂的吸收寒氣了。
從那風鈴搖晃的剎那間,楚林生就感覺到了一股極其濃郁的寒氣開始由王局長的方向襲來,這寒氣的量非常之大,甚至比在出租車內的那個假司機還要大。
可奇怪的事情卻再次上演了,明明十分濃郁的寒氣,轉化到心口之後,竟然又開始急劇縮小了起來,轉眼間,在吸收掉全部寒氣時,心口中的寒氣量之達到了百分之四的量。
已經是第二次經歷這種奇怪的現象發生了,楚林生還是依舊的困惑,他清楚的知道,在沒有晉升太歲等級之前,即便是遇到一個普通的壞人,自己吸收到心口的寒氣量也能夠達到十分之一左右,更有甚者,可以一次性達到七分之一左右。
可是如今卻爲什麼偏偏只吸收到了這麼少的量呢
看着王局長那臃腫的身軀和虛僞的眼睛,就算打死楚林生,他也不會相信這王局長並非是一個大奸大惡之人。
“行了,你煩不煩啊,沒事搖風鈴幹什麼”王局長有些不耐煩了。
反正寒氣也吸收光了,楚林生倒也聽話,於是便將風鈴收回了囊腫。
楚林生本想將體內的殘魂喚醒,讓它幫自己解答一些問題,可剛好在這時,走廊的樓梯口內傳來一陣穩健的腳步聲。
王局長臉色一震,看了眼手上的手錶,心中暗道一聲不好,連忙站起了身,向樓梯口處迎去。
可還沒等王局長走出兩米遠,那樓梯口處已然出現了兩人,前面那人白髮蒼蒼、穿着深藍色西裝的腰桿卻筆直,更讓人感嘆的是那人的眼睛,這是一雙常人難以擁有的眼睛,不是因爲它大,更不是因爲它好看,只是因爲他的亮。
在見到這人之前,楚林生曾看過兩個人也有這樣一雙晶瑩透亮的眼睛,一個是自己的父親楚建昌,另一個便是自己目前的仇人劉建國。小時候,楚林生非常好奇父親的眼睛問什麼會這麼亮,而楚建昌的回答是:“只有經過戰火洗禮的人,他的眼睛纔會特別的亮。”
而此刻,這白髮蒼蒼的老者的眼睛竟然比父親還要亮上幾分,以至於讓楚林生忽然聯想到這老者該不會當年參加過抗美援朝的戰役吧,可是一旦看到他的臉龐後,楚林生便否定了這個念想,這老者的頭髮雖然花白,可他那刀削一般的臉卻不顯老,頂天也就是五十歲出頭的模樣,以這個歲數來講,也定然不會參加過那場在五十來年以前發生在朝鮮境內的戰役了。
而在那老者身後的人卻是一個年輕人,這人同樣穿着一身西裝,腰板同樣挺直,濃眉大眼,看起來虎頭虎腦的。
“哎呀,韓廳長,您可算是來了。”
王局長快速上前,一把攥住了韓廳長的手,語氣中開始出現了哭腔,彷彿那正在手術室接受治療的韓冰雪如同她的閨女一樣。
“哎呀老王,你這麼悲傷幹嘛,不就是一起車禍嘛,不礙事,不礙事的。”韓廳長笑了笑,語氣非常輕鬆的回道。
楚林生大驚,他萬萬沒有想到韓廳長會出現這樣的神情,他本以爲這韓廳長會非常的擔心女兒的情況,甚至會對虛僞的王局長大發雷霆一番,可他卻,卻那麼的輕鬆
難道,他是一個冷血的父親
楚林生忽然想到了在今天早上,他與韓冰雪閒聊時無意間說出他有個溫馨家庭之後,韓冰雪目光中流露出的羨慕之色,同時她的口中還喃喃自語道:“如果我也有這樣一個家庭該多好”
可只在轉瞬間,楚林生便否定了自己的這個判斷,他若真是一個冷血的父親的話,卻又爲何從遠處的省城風塵僕僕的趕到這裡呢
顯然,他也是極其擔心女兒的安危的。
可是,他在此刻,爲何能夠做到這般淡定呢
在之前王局長給他打的電話中,王局長已經含蓄的說出了韓冰雪可能會落下雙腿殘疾的事情。
女兒的雙腿變成殘廢,若是換成平常的父親,定然會悲痛欲絕、傷心至極的。
而他,卻爲何竟然能夠笑出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