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衝看着嬴定遠去的背影,想要說什麼,可最後還是閉上了嘴。
這次武威郡王府的事情,實在是怪異。那佈局之人,與其說是在算計他嬴衝,倒不如說是在坑害暗葉四小姐葉凌雪。他嬴衝明顯是捲入到了葉閥內的一場風波,且多半是與皇家有涉。
事後想來,不但是那一路上王府的侍衛護院有問題,便連他們四人喝的酒,怕也是被人下了藥。否則他們四人再怎麼混賬,又豈會糊塗至此,事到臨頭才醒悟過來?
還有薛輕梅的那紙條,薛平貴幾人在路上恰好有遇到了福王世子嬴博的醜事,葉四小姐的閨閣之內空無一人——這樁樁件件都充滿了算計與巧合,這幕後謀劃之人,在武威郡王府內定然權勢滔天,否則定難辦到。
可這些跟嬴定說有什麼用?在他這祖父眼裡,他們武陽嬴氏能夠迎娶到雙河葉閥的嫡女,無疑是天大的榮耀。哪怕是明知裡面有問題,也絕不會放棄這樁婚事的。
且在祖父嬴定看來,他嬴衝若娶了葉凌雪,日後有雙河葉閥爲依靠,處境無疑會好得多。可將那胡家薛家,甩出數條街。
無論這後面有什麼的陰謀,祖父他都不會放棄的。且那石碑中早有預言,他日後的妻子就是葉凌雪。無論怎麼說都沒用,既然如此,他又何需廢這口舌?
反正在他嬴衝看來,妻子無論是葉凌雪還是薛輕梅,其實都沒什麼區別,那麼娶了葉凌雪又何妨?且這件事,其實也輪不到他頭疼。
將這件事暫時放下,嬴衝就看見那張義的神情,依然鬱郁。他心中一轉念就知道是怎麼回事,只能無奈的解釋道:“那夜可不是我故意惹事,也沒想過偷窺人家女孩沐浴。”
他嬴衝雖然放蕩,可直接都還是童子身,從來沒有禍害過良家,亦不曾想過去玷污一位世家女子的名節。
“世子無需解釋,張義明白的。”
雖是這麼說着,張義的神情卻是黯然如故,悶聲道:“這次是屬下護衛不力,致使世子於勾欄巷之後再受重傷。聽說嬴大將軍即將進京述職,張義如今已無顏去見。世子傷愈之後,屬下會向安西伯自請責罰,以贖前過。也望日後,世子能對張義說實話纔好。”
嬴衝一看就知自己這護衛統領,依然在猜疑自己。確實,這次武威王府是出了問題,可他嬴衝也有順水推舟之嫌,
他不知跟這位怎麼解釋纔好,幾年時間積累的信譽,今日可謂一夕敗光,讓嬴衝頗有種萬念似灰之感。
輕聲嘆息,嬴衝乾脆是以意念感應那日月煉神壺內,進入到了十丈虛空。
他壺外的身體正重傷臥牀,壺內的軀體卻是安好如故,可自由活動。
不過嬴衝卻是雙膝盤坐,雙眼無神的看着遠處,定定發呆。腦海之內,也憶起了那日武威王府,傲雪居二樓內,自己昏迷前看到的那副絕美畫面。而後一個念頭突然升起——鮮花插在牛糞上!
話雖粗俗,也貶低了自己。可卻是最恰當不過,在那些世家大族,權貴人物的眼中,自己只怕是連****都不如吧?
這次的事情,其實於他無損,唯一的受害者,就是那位葉四小姐。也不知如今那葉凌雪,究竟怎樣了?會否恨自己入骨?
不過這也怪不得他,那位小姐要怨,也該先怨自家的武威王府。
一聲失笑,嬴衝搖了搖頭,然後他目光下意識的,就又向那石碑掃去,而後再一愣神。
只見那石碑之上,赫然又多出了兩行字跡。
“——天聖二十七年十一月三日,偶見有朝官遇刺,吾與張義出手相救,擊殺刺客三人。事後數月方知,吾所救之人,乃新任雍州大中正,”
“——天聖二十七年十一月二十七日,得掌摘星神甲,承爵安國公!”
看了半晌,嬴衝才緩緩回神。
大中正?而且是雍州大中正!
這可是一位了不得的大人物,要知大秦國以九品官人法取士。將士人之德才、門第、風評與面貌氣質等等定爲九品鄉評,以供朝廷拔選任官。
而這品第人物之權,就掌握在大秦朝設於各郡的中正手中。不過這些郡中正也被稱爲小中正,只負責初評與推選。在各郡之上,還有設置於各州的大中正,有着各郡士人的最終定品之權。
而大秦十三州五十六郡,總共十三位大中正裡,又以雍州大中正爲尊。不但掌握近畿之地的人物選拔之權,更可參與決定大秦諸郡的小中正人選。歷代都是由德高望重者出任,地位可比三公。
別看他嬴衝如今貴爲國公世子,可他哪怕承了爵,日後若想要出仕或者從軍時,未來的前途也都捏在這位雍州大中正的手中。若那位看你不順眼,評一個下下品,那麼嬴衝這一輩子都難出人頭地。
他父親就是如此,定品之時只得了中上,然後在軍中蹉跎了十二年,才得以執掌一軍。哪怕是戰功累累,哪怕是武力高絕,哪怕是皇帝賞識有加,也仍需在軍中苦苦熬着資歷,
自然,這是在嬴家還沒有摘星神甲的時候。如今有了國公爵位,有了仙元階的墨甲,有了封地與三千部屬私軍。大秦朝無論如何都不會讓這樣的戰力,沉淪下僚。
不過若有這位雍州大中正欣賞,嬴衝日後的前程仍將寬可許多。出仕時定個上中,或者上下,那麼他至少可省去數年時光。
只是這一行,嬴衝看過之後就沒怎麼在意,目光緊緊望着那第二條——天聖二十七年十一月十七日,得掌摘星神甲,承爵安國公!
嬴衝對這石碑感觀複雜,有不信,有驚畏,有不解,也有期冀。可在這一刻,他心裡只剩下一種情緒,那就是驚喜莫名!
也就是說,自己終究還是得了摘星神甲的認可,保住了父親留下的爵位?
※
就在嬴衝在家養傷,爲一個多月後自己可能得掌摘星神甲,承爵安國公而興奮不已的時候。整個咸陽城幾乎所有世家大閥,也都在爲當日武威郡王府那場變故而騷動不寧。
此時在纔剛修好的輕雲樓內,薛平貴就爲嬴衝的安危心憂不已。
“怎麼這麼久都還沒消息,嬴衝那傢伙,該不會死在武威王府?”
“哪裡可能?”
旁邊的周衍嘿嘿的笑,不過神色裡已沒有之前的得意,多少帶着幾分擔憂:“所謂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你又不是不知嬴衝那傢伙命硬,流星都砸不死他,何況這點陣仗?武威王府也沒這麼霸道,敢當場就要了一位勳臣之後的命。”
他也在暗暗慶幸,幸虧是防了嬴衝一手,否則他那日跑得稍慢些,可能自己的下場就不堪設想。當日他可是親眼看着,嬴衝滿身是血,被擡出了武威王府。那悽慘之狀,讓他心驚不已,在家老實了好幾天。
不過這連續幾日沒有嬴衝的消息,也不免暗暗爲那損友擔憂。又有些後悔,畢竟這樁禍事,其實是他們惹出來的。
薛平貴聞言搖了搖頭,正想說些什麼,就聽下面一陣‘噔噔’的響聲。
卻是莊季那肉山般的身軀,正似飛一般的爬上了這七樓。可能是一路飛奔,體力消耗太多之故,以莊季的體質與武道修爲,此刻竟然大口喘着氣。
薛平貴只見這情形,就知必是有什麼極其重要之事發生。他一言不發,默默等他,直到半晌之後,莊季才緩過氣來:“我孃親那裡得到消息,說是武威郡王,有意將他家那個葉四小姐,嫁給嬴衝。”
“怎麼可能?”
周衍的手中同時‘咔嚓’一聲脆響,竟是用力太過,直接將他手裡的酒杯捏碎。而周衍的臉上,則滿是難以置信之色。
“不是說有人給葉凌雪批命,說她是身貴爲鳳體,相母儀天下?武威郡王怎麼會將他的寶貝孫女,嫁給嬴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