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九月跟隨嬴衝從出口中走出時,才發現此間並非是地面,依然是在一片幽暗的洞窟之內。
且她對這裡也並不陌生,只因幾日前她還隨嬴衝來過此間,
暗城麼?
那密道連通的,正是這咸陽城下,那龐大的排水道與地下暗河!
嬴衝對國公府下面的密道不怎麼熟悉,可在這暗城之內,卻是輕車熟路。帶着她們左彎右繞,大約半個時辰之後,終於爬上了地面。
這裡九月不認得,嬴月兒卻頗爲熟悉,此時訝異的左右望着。
“怎麼會是這裡?”
此間是城東與城西的交匯口,往東面三裡就是那條與勾欄巷齊名的風月街,往西二里就是官員世家羣聚的十三坊。
可爲何是在這地方?嬴月兒實在想不出那王佑到這裡來的理由。要刺殺那位大理寺少卿,那麼就在王府門外,要麼就該埋伏在王府前往大理寺的途中,哪怕是王佑上朝的道路,也都比這裡更合適。
“他現在就在這裡!”
嬴衝目光冷哂,看了半里之外的一座小樓一眼。
這次的刺殺關係重大,必定是震驚滿朝的重案,嬴衝不準備讓太多的人蔘與。
甚至連那夜狐之人,也被他排除在外。自咸陽亂起之後幾日,他雖未讓夜狐放棄打探王佑行蹤,可也沒特意吩咐什麼,只是正常不過的跟梢而已。
——只因這時突然放棄,那就有些欲蓋彌彰了。
而嬴衝雖不知那王佑的具體行蹤,也不知這位大理寺少卿的位置。可他卻能確定今日酉時之前,那位一定會呆在對面那座小樓內。
人都道王佑是一位高風亮節,風度翩然的儒雅君子,卻少有人知這位在府外還養着一位外室,且對之寵愛之極。
這事還是一年之前,他在風月街廝混時機緣巧合之下得知。那時他雖還未查知王家牽涉到父母之死,可爲有備無患,仍將王佑出入那位外室家的時間規律,都查的一清二楚。
那時他可萬沒想到,自己會有一日,想要親手來取這王佑的性命!
九月也順着嬴衝的目光看去,隨後眼神微一凝:“大理寺少卿王佑是麼?我已看到他了。”
在出發之前,她曾看過王佑的畫像,而此時九月就望見那小樓內,有一位與畫像有九成相似之人,正將一位二九年華的少女摟在懷中親熱。
九月精擅射術,雙目能夠觀二十里之外的一隻蚊蟲羽翼紋路。此時位於半里之外那座小樓內的王佑,在她眼中自也是毫髮必見,
隨後她的目光,就又落在了這小樓的附近。由於視角的緣故,有些人沒法看見,不過九月除了目力超人一等之外,靈念感應亦非同尋常。
“一位小天位人仙,六位九階武尊,還有那王佑本身,亦是六階玄修。可要現在就動手?還是再做些準備?”
——光是那王佑的隨身護衛就能有這樣的實力,這王家的底蘊,確然不俗,當得起一個三等世閥之稱。不過相較於他們這邊的陣營,無疑是遠不夠看。
今日要殺王佑不難,可這一戰的關鍵,卻是在於速戰速決。解決那些護衛也簡單,可嬴衝多半還是想要從王佑口裡知道些什麼,再考慮到這之後,他們還需搶在周圍禁軍與京兆府衙兵察覺合圍之前,在合適的時間抽身離去,那就更不能有任何的意外。
只是九月才問完這句,就發現旁邊的嬴衝,已在瞬間穿戴好了那尊‘邪皇’墨甲。再隨着這位手中十八面陣旗,往那四面八方的灑開,嬴衝的身影,也同時騰空而起,直奔向一里之外,氣勢兇厲,殺意沛然!
九月見狀,不禁脣角微挑。她頗喜歡這位的性子,果斷!利落!毫不拖泥帶水。當下與贏月兒相視一笑,二人就也各自分開,默契的往那左右兩旁的高處飛奔過去。
——她們手中的萬牛弩,也只有在這些射界寬廣的制高點,才能盡展威能!
※
未時一刻,王籍與王煥章二人乘坐的馬車,緩緩駛入到了薛府之內。
咸陽城內有許多薛府,薛性的世家也不少。比如當朝宣陽長公主的駙馬,就是出身萬山堂薛氏,再有兵部員外郎薛安,也同樣姓薛。
不過今日王籍二人拜訪的,卻是當朝吏部侍郎薛壽的侍郎府,也是宮中薛貴妃的外家,鐘山薛氏的族長府邸。
馬車之內,王籍一邊把玩着手裡的燙金請柬,一邊饒有興致的往外打量着。
這次他來此間,並非是主動上門,而是吏部侍郎薛壽主動下帖邀請。
王籍自是心知肚明,那位真正要與他見面的,絕非是吏部侍郎薛壽,而是另有其人。
王煥章也同樣性質盎然的看着窗外,他心情放鬆,面上顯出了久違的笑意。自從接到這請柬起,他就已知這次的風波,已經可以收場了。
雖說面子上是難看了些,居然被一個孺子小兒逼到這樣的地步,可自身能夠不損毫釐的從這泥潭中抽身而退,就已是萬幸。
“這府中風景不錯,不落俗流,那些下人也是井然有序,這薛家看來是有些氣候了。”
原本王煥章印象中的鐘山薛氏,只是一個小小的三等世家。可自從薛壽長姐入宮,連續爲天聖帝誕下兩位皇子之後,鐘山薛氏的地位就開始水漲船高。不但深受天生帝崇信,自身積累近二百年的底蘊,也逐漸顯現。短短十年之內,這薛氏族中已經出現了三位四品高官,甚至那薛壽更官至三品,成爲當朝吏部侍郎,掌管天下文官的升降調動。
有這樣的實力,薛氏只需沉澱個數十年,再出兩到三位二三品的高官,那麼大秦的二等世家中,就可有其一席之地,
“確實氣象非俗!”
王籍微微頷首,亦深以爲然。
知曉哪怕就是現在,薛氏的實力也已能直追那些最頂尖的勳貴世閥。不過對於王煥章的後一句,他卻不以爲然。
“要說成氣候還早!他們底蘊還是薄了些,這家能否在咸陽站穩跟腳,還得看這場多嫡之爭的結果如何。”
可想而知,一旦三皇子與五皇子無緣皇位,這薛氏一族也必定會以最快的速度,重又跌落下去。一族之成敗,皆繫於皇家。
王煥章聞言亦冷笑:“或有可能,至少那位殿下的手段,還是有些的。”
王籍同樣面色清冷,他能知薛氏邀請他來的用意。可這種被扇了耳光之後,再給他甜棗的做法,讓人真不好受。
可他今日,卻也有不得不來的理由——
馬車停下,王籍從容自若的走出了車外,然後就前方一座大堂之外,有三人正從門內迎出。
那左右二人都向這邊拱手躬身,只有其中那位面如白玉般的紫衣公子依然傲立如故,一雙明亮深沉的眼正似笑非笑的朝他看來。
王籍目光微凝,然後也神情淡然的朝這位一禮:“襄國王籍,見過三皇子殿下!”
“無需如此,本皇子還未封爵,當不得國公這般大禮。”
那嬴去病一聲輕笑,語含親熱的從臺階上了下來:“說實話之前本宮還有擔憂,生恐二位有氣在心,不肯來了。”
王籍心中冷冷一哂,懶得與這位客套,直入正題道:“殿下既有自知之明,那麼這次想必不會靈王籍失望而歸。”
他語氣毫不客氣,可嬴去病卻渾不以爲意,反而大笑出聲,朝殿內做了個手勢道:“本宮竟不知襄國公的性情,是如此爽快!你我且入內詳談,本宮這裡還有一位客人,要介紹給二位。”
說完之後,嬴去病便當先走入到殿內。王籍跟隨在後,然後果見這殿堂之中,還有一位滿面刀疤的中年,端坐在右側席案之旁。神態極其倨傲,哪怕是在嬴去病與他面前,都無起身相迎之意。
不過眼見得這位之後,王籍卻並無半點不快之意,只因他眼前此人,確有與他分庭抗禮的資格。
“這位你應該認得?咸陽城三位暗城主人之一。有他相助,王府尹之危旦夕可解。”
嬴去病似笑非笑的回望過來:“不過這京兆府尹,本宮也勢在必得,望王兄助我。”
“可以!不過需在二年之後,待我族叔升任他職。那時我王氏,必傾舉族之力助薛兄。”
王籍答的爽快,然後目顯銳芒:“可那嬴衝,三皇子卻需給我一個交代!”
嬴衝這一巴掌,實在太疼,疼到他不得不做出反擊!
嬴去病聞言,也是毫不顯意外,不過卻未正面回答:“說實話,當日那傢伙來尋我時,本宮也真是嚇了一跳,也沒想到他真能做到這地步。說實話,此子的手段讓我心忌,若無必要,本皇子不願與他爲敵。誰知那位事後會否報復?”
王籍默默不言,知曉嬴去病還有後文,接着果然就聽嬴去病語氣一轉道:“兩年時間太久,且遲則生變。本宮最多能給府尹一年時間,且需三位郡守職以補償薛家。另還請國公在軍中,爲本宮安排五品武官八人,如何?”
“殿下真是做的好買賣!”
王煥章一聲冷笑:“可未免也太貪得無厭!我襄陽王絕非是殿下能予取予求。”
即便此事關係他的未來前程,可當聽着這位的條件之後,王煥章依然感覺荒唐。
那薛壽雖爲吏部侍郎,可天下文職的升降調動,並非是這位吏部侍郎能一言而決。三個郡守府職,哪怕咸陽王氏也需付出極大代價不可。
還有軍中的武職,亦非同小可。他知往日這位殿下與薛氏,以往不是不想插手軍中,而是另有緣故。
安排五品武官不難,別說只八人,以襄陽王氏之能,十人二十人都可辦到,可這卻是以得罪兩位軍中最頂尖的人物爲代價。只爲自己這一個京兆府尹,實在得不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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