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的冷場,繼痞三之後好像誰都不想打破尷尬,又不得不打破。
終於,幾番掙扎未果的陸清風忍不住了,擡起一腳就在痞三的腳背踩了下去,五公分的高跟鞋實實在在給痞三刺激了一把。
痞三能忍住痛,卻再也抱不住陸清風,那一瞬眼神接觸很複雜,是一種說不出的難過。
又酸又澀,又癢又痛,這是痞三從未有過的感覺,一直崇尚好死不如賴活着的他竟生出了一刀瞭解自己的荒誕念頭。
眼神的力量到底有多大?
無視鳳舞兒的關切與萬金遊眼中的憤怒,痞三追了出來,意料之中,陸清風早就消失在人潮洶涌的鬧市街。
“別跟着我,讓我自己靜一靜。”痞三頭也不回,拋下這句話閃身進了小巷。
如行屍走肉般漫無目的,痞三不知道自己想去哪裡,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更不知道他踩着污水垃圾走了多久。
恍惚間,他看到一片明亮,不同於象徵着美好生命力的明媚陽光,這絲明亮給了痞三希望。
“怪。”
事出反常即爲妖,隱隱的痞三覺察出些什麼,卻又捕捉不到那絲微妙的感覺,總覺得前方等待自己的不會是什麼壞事。
幾乎沒有考慮,痞三就朝着那片光亮走去,走出高樓陰影的那一刻,痞三當真來到了一個明亮的世界。
痞三也是個土生土長的安城人,卻從不知安城除老街區外還有第二處貧民區,眼前這條街相比老街區半斤八兩,乾淨的街道也遮蓋不住髒、亂、差。
舉目四望,街上的行人並不多,零零碎碎加一塊兒有十幾個,看起來比老街區還要蕭條,這種地方又怎麼會有希望?痞三已經生出退意。
卻不經意間撇到一個角落,那是個絕不會引人注意的角落,擺這些絕不會引人注意的玩意兒,還坐着個同樣不引人注目的老頭。
不引人注意不代表不引痞三注意,角落裡擺放的小桌、羅盤、算命幡子,再加上那白髮白鬚古稀老者,這是痞三的同行。
不知爲何,看到這老者痞三就覺得心裡無比豁亮,難道這就是那片希望的曙光?痞三帶着懷疑走近一些。
“道友,坐。”距離三米,白髮老者睜開了眼睛,道。
那雙眼睛之中並沒有尋常老人的渾濁昏黃,也沒有江湖騙子的市儈狡詐,靜如止水不惹塵埃,倒是有幾分世外高人的感覺。
既來之則安之,痞三接受了老者的邀請,坐上了那小馬紮,感覺也越發強烈。
“道友,你不必說話,先讓老朽算上一算,便知你所爲何事。”白髮老者捻着鬍鬚,開始搖頭晃腦跳大神。
老者的表情動作並不陌生,當年老騙子就是這樣,而後痞三算命的時候也是這麼來的,看起來壓根就沒有玄學該有的莊嚴與神秘。
痞三端坐在位聚精會神的觀看,足足有五分鐘過去了,老者才慢慢睜開眼睛。
“道友心中,一共有三件事。”白髮老者伸出右手。
痞三這才發現,老頭兒的右手只有四根手指,莫不是傳說中的九指神丐?不過他所說的三件事倒是對了。
“既然你能算出來三件事,就把這三件事一一道出來,說得對小爺便賞你卦錢。”痞三頓了頓,陰
笑一陣,陡然變了音調,“若是說不對,休怪我拆了你的門面!”
這不是痞三在故意耍脾氣,同行如敵國,不管老頭兒是運氣好猜對兩次,還是確有真材實料,痞三都不能容許安城有人跟自己搶飯碗。
雖說他的業務覆蓋面積還沒走出老街區。
面對痞三的刻意刁難,白髮老者只是微微一笑,道:“這世上有兩種命理是不能推算的,一是八字純陰,一是八字純陽,道友便是兩者之一,老朽自是不敢做強行改命之事。”
像痞三平時給人算災劫福禍,那都是不需要生辰八字的,從面相或其他方面都能輕易看出。
但如果是要推算命理,算前途運程,生辰八字就是必備道具之一,就像那日給芳芳算出半個文曲星,還有確認李二黑的地獄倒黴鬼,痞三都用到了生辰八字。
所謂生辰八字,就是人的出生年月,年月日時爲四柱,每一柱又分天干地支,合爲八字。
像老者口中所說的純陰純陽,這個都是基礎入門知識,就連街邊的江湖騙子都知道,四柱的干支都屬陰便是純陰,反之即爲純陽。
不過老者的後半句就是深入的知識,一般人還真沒聽過,痞三也是當年聽老騙子喝醉說了那麼一嘴,知道這條“業內”禁忌。
這兩種時辰出生的人命理極薄,往往在推算的時候就會使其命理髮生改變,逆天改命可是這一行的大忌諱,就算有過命的交情也無人敢輕易爲這兩種人推演命理。
“呵,你倒是能看出來。”痞三自嘲一笑。
父母不祥,痞三連個生日都沒有,更別說生辰八字了,得知這個信息心頭涌上的不知是欣慰,還是什麼。
“那是自然。”白髮老者捻着鬍鬚,微微一笑,“道友面相天圓地方,一眼便能看出是非凡之人,古往今來多少英雄豪傑,可都是這兩者之中的一種。”
天圓地方?痞三隻當是形容自己長得棱角分明,帥這個字就算是極度無賴的痞三也不敢自稱,倒是後面的話還能入耳,聽了這話痞三對老者的態度也好了一些。
“既然是這樣,那你的第一卦就算錯了,我心中一共只有兩件事。”痞三大大咧咧的拿起桌上不知是不是紫砂的茶壺,給自己倒了杯茶。
來之前痞三心中確是三件事不假,其中一件就是之前在藍調餐廳,隔着幾張桌位痞三曾試圖給陸清風算上一卦。
這一卦並沒有算成,莫名襲來的眩暈昏漲感使痞三放棄了這個念頭,緊接着他又爲陸清風對面的萬金遊算了一卦,是同樣的結局。
想來這兩人八字一定是純陰或純陽,經老者一提醒痞三想到了這事,疑惑自然也就解了。
“道友但說無妨,今日與你有緣,老朽便爲你解了這兩件事。”老者哈哈一笑,狂放不羈倒是有幾分痞三年輕時的風采。
“在下有一朋友,八門伏吟,流年不利,我管這種命格叫做地獄倒黴鬼。”痞三將李二黑的事說了出來,“這種命格我也會改,無非是爲祖墳挑選一處風水寶地,再將姓名中的黑改成其他字,稍稍做法便能爲其改命。”
李二黑的倒黴是多方面因素,八門伏吟是一,祖墳風水問題是二,流年不利是三,本身名字裡帶黑是四。
四者加臨,將李二黑變成了
地獄倒黴鬼,這種事放眼華夏都找不到幾個,不成想被剛出道的痞三給遇上了。
“如此這般,道友還有何困惑?”老者臉上依舊是那種微笑。
“那位朋友主動要求,能不能找一法門暫時壓制住黴運,等到特定時間再將法門破去。”痞三撓撓頭,也不知該怎麼解釋這件事。
總不能直接跟人家說,說他利用地獄倒黴鬼的黴氣去傷天害理巧取豪奪吧,這也是業內大忌,說完了保準被老頭兒拿笤帚轟走。
“這倒是稀奇。三衰六旺,可沒有哪個常人不想自己運氣變旺,你這位朋友倒是稀奇,真稀奇。”老者連道三個稀奇,睿智的目光彷彿能洞悉痞三的內心,搞的痞三很是不爽。
轉身,老頭兒在身後不知鼓搗着什麼,許久之後纔拿上來一個紅木盒子,打開之後裡面是一個稻草人。
“這玩意兒能管用?”痞三有些懷疑。
《奇門遁甲》中也有記載稻草人改命一法,那可是治標治本,一隻稻草人就能完全解決問題,完全不是痞三想要的。
白髮老者搖搖頭,卻還是將木盒推了過來,“老朽奉勸一句,人在做天在看,投機取巧幫得了你一時,卻不能一世。你那朋友的黴運,還是讓他一了百了吧。”
搞了半天還是痞三的辦法,雖說對這種尊尊教誨有些反感,痞三還是收下了紅木盒。
那可是紅木啊!市面上的紅木大多是假的,擺在家裡高端大氣上檔次,低調奢華有內涵,就當是置辦了一件傢俱。
捧在手裡玩片刻,痞三將紅木盒子放在身後,小氣的樣子,生怕老頭兒反悔將盒子討要回去。
看看天色,已經不早了,不知不覺痞三竟在小巷中走了那麼久,他明記得追陸清風出來的時候才十二點多。
爲了趕上回家的公交車,痞三抓緊時間,說出了第三件事,不過在說之前先從口袋裡點了十張鈔票遞給老者。
都是業內同仁,出手不能太寒蟬,不然讓人家知道還不嗤笑麻衣神相一脈有人無德?儘管痞三一直都很缺德。
白髮老者並沒有接錢,反而是衝着痞三另一邊口袋指了指,疑惑不已痞三伸手進去,掏出三個鋼鏰兒。
“你確定要這個?”痞三掂一掂手中鋼鏰兒,沒記錯的話這是吃早飯剩下的。
“恩!”老者很堅持。
痞三也沒了辦法,將三個鋼鏰兒丟過去,順便也說出了第二件事。
不,準確來說痞三是直接做了,一把將老者按在桌子上,三下五除二就將那件道袍扒了下來,揣起紅木盒子拔腿就跑。
前些日子道袍被龍九打爛了,痞三正愁沒地方買,今天就碰到一同行,這不是打瞌睡就有人送枕頭麼。
“喂!”
跑出十幾米,痞三突然聽到身後老者的聲音,疑惑的轉頭看去,卻發現蕭條大街空無一人。
行人、老者、算命攤子,都在一瞬間消失無蹤,空中一個鋼鏰兒正緩緩下落,太陽的餘暉下反射出妖異光芒,很是顯眼。
折回去將硬幣撿起來,痞三這纔想到老頭兒的算命幡,瞬間被驚出了滿身的冷汗。
九指神相,一卦一金。若痞三沒有猜錯,白髮老者應該就是老騙子尋了一生都未曾尋到的世外高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