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是個什麼心思?先前從皇宮裡送來的兩份點心雖然有問題,但也不是單單針對她一個人,聞人雪也同樣遭了秧。而今日方纔,他給聞人雪和音,分明是故意搞她的,眼下莫不是又要搞自己了?聞人笑得出一個結論,可能這太子不是跟她有仇,而是跟聞人家有仇。或許他根本就不想娶聞人家的女兒?
聞人笑見狀,也象徵性地調音試弦,她隨手往那焦尾琴上一拂,一串極爲清越的聲音流了出來,音色更美,令人心神一蕩。她淡定道:“就隨便彈一首吧。”反正她哪一首都不會。
事實證明,她真的彈得很隨便,摸熟了那些根琴絃以後,可謂是隨心所欲。然而,效果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好,流瀉出來的音調斷斷續續,根本串聯不起來,雖然音色極美,可聽起來也十分突兀。
大家看向聞人笑的眼神,都變得可笑,好像是在看一個小丑一般。大名鼎鼎的聞人大小姐,莫不是病糊塗了,現如今連琴都不會彈了?真是白白可惜了那樣一架好琴。
哪想這時,忽然太子手指一動,琴音再起,與聞人笑那蹩腳的琴聲相應和,悠悠如遠山薄霧,又如流水小橋。他每撥動一弦,皆是餘音繚繞,頓時消去了聞人笑那邊的銳利之感,使得整個不成調的曲子驀地變得溫和朦朧,不成調也是一種別緻的調調。
不光是大家一驚,就連聞人笑也是一驚。
這太子居然給她和音嗎?
而且原本難聽的調子到了他這裡,居然變得意外的和諧動聽。
聞人笑不由擡頭往上座看去,那幕簾之後,彷彿也看到一雙眼正朝她看來。她撥琴撥得越發無賴,沒想到太子會緊跟不捨,這此起彼伏,在旁人聽來,倒有幾分琴瑟和鳴的意思。
聞人雪臉色一片青白,她緊緊咬着脣,泫然欲泣。怎麼也沒想到,太子會出手幫聞人笑,就算聞人笑彈得再差,有了太子幫忙,意義也就不一樣了。
江氏這樣反而是弄巧成拙。
還不待聞人雪說什麼,江氏便握住了她的手,勢在必得地低聲道:“雪兒,你也不用急在這一時半刻,相信過不了多久,她便不會這麼得意了。”
聞人雪眨了眨眼,看向江氏,“孃的意思是……”
江氏便眯着眼看向聞人笑空置的座位,座位上她喝過的茶杯裡還剩下半盞茶。這個時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聞人笑和太子身上,又有誰會注意到江氏母女。
江氏招了招邊上的一個丫鬟,那丫鬟施施然過來。江氏從袖中取出一個白色的小紙包,紙包裡面是一些粉末。
聞人雪問:“娘,這是什麼?”
江氏老辣道:“是陽春散,只要讓她服下,今夜便能讓她身敗名裂。”
“陽春散?”聞人雪面色白了白,“那是……”
那可是一味猛烈的媚藥。要是聞人笑當真在公主府裡服下了這藥,輕則名節盡毀,重則清白全
無。
江氏的這招委實過於狠了些。
過來的那名丫鬟一早便被江氏給收買好了,佯裝從江氏旁邊經過,實則拿了藥粉,繼續往聞人笑的空座走去,藉着給聞人笑添茶的機會,將陽春散掩人耳目地撒進了聞人笑的茶水裡。
江氏拉着聞人雪的手,安撫道:“不要怕,只要過了今晚,她便再不配與你相爭。你放心,沒人知道會是我們做的。”
聞人雪蔥白柔荑緊緊地絞着羅帕,也不知是因爲害怕還是因爲其他,身子微微地顫抖起來。
女子的清白,她當然知道那意味着什麼。她轉頭看向那邊座下正跟太子和琴的聞人笑,明明她什麼都不會,爲什麼太子卻還要處處袒護她,就因爲她是嫡女的緣故嗎?這些年來,她所付出的努力,比聞人笑多許多倍,好不容易爲自己掙得個準太子側妃的名頭,如今聞人笑又回來了,她便要拱手讓人嗎?
不,絕無可能!她也不甘心!
倘若聞人笑真要和她搶的話,她恨不得她再次消失!
聞人雪點點頭,梨花帶雨道:“雪兒一切都聽孃的安排。”
一曲曲末,連聞人笑自己都快要回不過神來。她停下了手,太子那邊再溢出一串尾音,宛若清泉石流,動聽到不行。
聞人笑感覺自己耳朵聽得都快懷孕了。連長公主也讚賞有加,道是太子與她搭配得天衣無縫,鮮少有的默契。
聞人笑不由擡頭又看了幕簾後的太子一眼,見他也將將把雙手從琴絃抽回,依舊反應平平。她跟他根本就不熟,哪裡來的默契?
聞人笑懷着滿腹疑問起身回到了自己方纔的座位上。
這頭雲凡才打開摺扇,以扇面掩着半張臉,笑起來狡猾得似只狐狸,對謝鬱道:“殿下方纔不是說方纔那曲《廣陵散》已是殿下最柔和的曲子了麼,怎的還彈得出如此纏綿悱惻的調調來?”
謝鬱看着聞人笑在不遠處坐下,若有所思道:“本宮突然就有了靈感,臨場發揮不行?”其實他也沒多想,只覺得當時聞人笑要是彈不出個名堂來,便要貽笑大方了。和下午的時候一樣,他喜歡看她丟臉,但是不喜歡看她在大家面前丟臉。
他都還沒徹底打敗她,怎麼能讓別人趕在前頭呢。
於是大家原本是要準備嘲笑的眼神,變成了既羨又妒。連長公主都說好了,她們又怎麼能說不好呢。只不過暗自裡都覺得江氏這事做得也是夠蠢,難怪這麼多年在欽國侯府也僅僅只能是個妾。她沒能讓自己的女兒討個彩頭,卻讓別人的女兒得了太子青睞。
江氏幾乎都能感覺到周遭投來的異樣眼光,簡直讓她這張老臉不知該往何處放,指甲都憤恨地鉗進了手心裡。
臺上的戲繼續上演。又是絲竹管樂,又是戲子動情地唱着,不一會兒就化解了剛纔那段小插曲的尷尬氣氛。
聞人笑似專注地聽着戲,就是沒動桌面上的茶。可算
急壞了這邊的江氏母女。江氏又衝那添茶的丫頭使了一個晦暗不明的眼色,丫鬟便抱着茶壺上前去到聞人笑身邊,低眉順眼地問:“小姐的茶涼了,需要添杯熱的麼?”
這麼熱的天,當然要喝涼的舒服了,就算是熱茶也要攤涼了喝着才舒坦。聞人笑道:“不用了,我就喜歡喝涼的。”說着她才隨手捧起桌面上的茶,已經涼得差不多了,便放在嘴邊。
江氏母女親眼得見她喝了兩口。見那添茶的丫鬟轉身要走,聞人笑連忙將整杯茶都灌進了肚子裡,讓丫鬟再給她添下一杯好涼着。
大約是臺上的戲演得太精彩了,聞人笑聚精會神地看,看到精彩的地方她感到情緒很高漲,很容易激動。這一興奮之下,渾身都開始冒熱意。
夜裡吹來的風明明很涼爽,可爲什麼她卻覺得越來越熱?額上熱汗直冒。眼前依舊是戲子晃來晃去的身影,但彷彿離她越來越遠,聲音也越來越模糊。
戲子正唱到高潮的地方,忽然被一道“悶咚”聲所打斷。
聞人笑驀地整個人摔倒在地,不省人事。
在暈過去的那一刻,聞人笑潛意識地想,果然太子神馬的,都是自帶必殺技的,與他有關的沒一件好事。
腳崴在了地面上,聞人笑忍不住抽了一下,暈倒好疼啊,這他丫不符合設定啊作者君!
當時聞人雪是第一個發現的,突然霍地就站了起來,連忙朝聞人笑跑去,驚道:“姐姐!姐姐你怎麼了!”
“哎呀聞人大小姐暈倒啦!”
大家見狀,紛紛圍了上來,手忙腳亂地將聞人笑攙扶起來。江氏掐她人中也不見他醒來,不由滿懷焦急道:“笑兒這莫不是中暑了吧?白天裡就聽她一直在喊熱,眼下又吹了涼風,這可怎麼辦啊……”說着就要急出了眼淚。
長公主適時說道:“夫人不必着急,今日幸得雲太醫也在場,不如先讓雲太醫看一看。”
誰都知道,在宮裡宮外,就雲凡和太子走得最近。而她們當然也知道,雲凡就是宮裡的太醫令,醫術超羣,若要是他出馬,一定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雲凡自己也覺得,這個時候必須是自己出場了。可是他剛一站起來,就迎得了江氏的目光,只淡淡一眼,瞬時江氏心中便有了計較。
江氏爲難地說道:“公主殿下請恕罪,有云太醫在,妾身自然求之不得。只是……笑兒乃大家閨秀,男女授受不親,還請公主殿下恩准,先允在公主殿下這裡借個地兒躺下,也好讓雲太醫爲笑兒進行絲診。”
所謂絲診,便是男大夫專爲女病人進行的診斷,需得在兩人中間隔下一層紗,以絲線錮於女子腕子上來診脈。
長公主道:“夫人說得在理,便先將聞人小姐扶去閣中休息吧。”
於是長公主身邊兩名貼身侍婢上前,將聞人笑左右攙扶了起來,扶去了就近的一處院子裡,進房安置在牀榻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