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得沒錯。
更何況，其實他心中也已經清楚，白琀幀很有可能欺騙了自己。這種可能性非常高。而且可以確定的是，如果篡改記憶一事是真，白琀幀對自己篡改的記憶也並非百分之百的肯定。
那隻金釵，根本就沒有在記憶中存在過。她只不過是隨口編出來，想要看一看踏月和白琀幀的反應。
那天晚上的記憶她非常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見到過什麼人，她都能詳細的描述出來。自始至終都沒有白琀幀爲她親手戴金釵的事情——如果這場婚禮是存在的話，她可以肯定，這支金釵不存在。
但是現在，這支金釵存在了。
她夢中盛大美好的婚禮，究竟存不存在呢？
這幾日她沒有表現出一點異常，她也說不清楚爲什麼。也許是不想打破現在的生活秩序，也許是不想面對那個男人複雜的目光。
他那樣深切鴻烈的情緒竟讓她覺得有些承受不起。
而且，她現在的生活非常美滿。
“即是美滿，這些卻都建立在虛假之上，你的性格，難道不想看一看真實的情況是什麼樣子的嗎？”
小玉的聲音突然響起，她定定說道：
“我知道你一定會去的。”
“不僅是因爲你愛的人是關默喬，更因爲你從來都會追逐真相。”
“可是……”
葉非茶搖頭，似乎想爲了證明什麼，但是話說了兩個字之後，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想說什麼。玉狐就這樣沉寂了，再怎麼和她溝通她也不再發出一聲言語。
可能是力量用盡了吧。
“夫人？”
踏月關切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葉非茶不動聲色，迅速將玉狐收入袖口，翻身，面上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
踏月一下子有些惶恐：
“夫人，是踏月將您吵醒了嗎？剛纔聽到您說話，還以爲您正在叫踏月。”
“無事，無事。”葉非茶伸手讓踏月將自己扶起來，她穿上鞋，站起身，伸了一個懶腰，“剛纔我自己說夢話，也將自己說醒了。”
“夢話？”
踏月微微皺了皺眉頭。
“怎麼了嗎？”
“沒什麼，”踏月抿脣一笑，“夫人從不說夢話的，踏月只是覺得好奇罷了。”
“說起來，琀幀他今天什麼時候會回來？”
葉非茶將話題轉移道白琀幀身上，她知道，只有在聊這個話題的時候，最能讓踏月放鬆警惕。
“江左一帶的城哉閣最近頻頻鬧事，教主今天要過去親自處理一些事情，應該會很晚回來。”
踏月說話間，擡眼看了一眼葉非茶。看到葉非茶麪上的表情沒有絲毫波瀾，繼續說道：
“教主說讓您先睡，他回來之後回去看您的。”
“嗯。”
葉非茶點點頭，離開踏月的手，朝前走了兩步，看着前面鬱鬱蔥蔥的花園。
估計他這個時候有事纏身也是剛纔小玉所說的“關默喬”和“季千哥哥”做的調虎離山之計。不過……
她的手輕輕撫摸上自己的腹部，她也確實覺得那個季千不會對自己做什麼壞事，她能感覺到，那人身上沒有分毫惡意，反而想要保護自己。
就算關默喬會對自己做什麼，他應該也不會袖手旁觀。
倘若……倘若小玉說的是真的，她愛的人是關默喬，那他呢？從那天的眼神看來，那個人應該是深愛着葉非茶的吧。
所以她真實的身份可能是葉非茶……
她可能不是白以雁，她是葉非茶。
女子深深閉了閉眼睛，吸一口氣。不行，太亂了，簡直完全就是一鍋粥。
再次睜開眼睛，她雙眸中充斥着堅定和嚴肅。
小玉說得沒錯，她會去尋找這件事情的答案。而最終他究竟會站在哪裡，都要等到她知道了答案之後再做選擇。不然的話，對她或者對關默喬都太不公平。
葉非茶梳洗過後早早就躺在了牀上，隨手翻着白琀幀從天下蒐羅過來的奇門遁甲之書，但一個字都看不進去。她突然想到玄衣男子冷峻的臉。
倘若她選擇離開，選擇去一探究竟，不就意味着他要面對那個男人嗎？
身體傳來一陣本能的顫抖，不知道爲什麼，她心中竟有幾分驚慌。
腦海中是一片混沌，她就這樣迷迷糊糊進入了睡夢。這一覺睡得很不安穩，接連發噩夢，讓她額頭上沁出細細的汗珠。
“小茶兒。”
輕如蚊哼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葉非茶倏地睜開雙眼，手刀朝那聲音的來源劈過去，被男子的大手穩穩接住。
“身手還是這樣敏捷。”
金髮男子勾脣一笑，笑容中有着欣慰和嫵媚。他如蜜一樣的雙眸中倒映出葉非茶的身影。
“季千？”
她不確定的問，眉頭微微皺起，心底下的防備還沒有完全消除，弓着身子警惕地看着他。
從前的葉非茶從來沒有這樣叫過他的名字，蘇季千微微一怔，竟然感覺老臉一紅，有些不好意思。四周的溫度霎時間下降了許多，她胳膊上起了一層細小的疙瘩。
這樣冰冷富有侵略性的不容置疑的氣息，毫無疑問屬於那個玄衣男子。
葉非茶擡眸看去，正看見他站在門邊，側身而立，一雙鷹眸非常不善地看着兩個人，脣瓣抿地死死的。
她真正愛的人時眼前的這個男人？
葉非茶緊皺眉頭，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審視的目光讓關默喬心中不舒服，但他並沒有說什麼，只是催促地等了一眼蘇季千，示意他趕快吧葉非茶弄出去。
“你們是要強行帶我走嗎？”
葉非茶開口，刻意壓低了聲音，冷冷問道。
“聰明。”
蘇季千聳了聳肩，將女子從牀上拉起來，示意她穿好鞋。
記憶中，自從葉非茶有了身孕，白琀幀就和她分房睡。而她的習慣是晚上進屋之後，不允許任何人進來打擾，所以她迷迷糊糊睡過去，還沒有來得及換衣服，仍穿着白天裡的那一身。
這倒節省了蘇季千他們的時間。
“你們怎麼會沒有被人
發現？”
她順從的穿上鞋，口氣平淡，目光也如往常，帶着一股微微的慵懶。
“這世界上會法術的人不止白琀幀一個。”蘇季千狡黠地眨眨眼睛，語氣頗爲神秘，“而且你離開狐界之後，我中了一個大大的彩蛋。”
葉非茶沒有接話。
中彩蛋這個詞只有可能她明白什麼意思，從蘇季千嘴裡說出來無非只有兩種可能，一，他身邊又出現了一個穿越者，二，她曾經長時間和他一起生活。
一切的巧合綜合在一起，現在看來，後者的可能性更大。
她閉了閉眼睛，呼出一口氣。這一趟，她非走不可。
“走了。”
蘇季千伸手招呼關默喬。
從剛纔開始，那個男人就站得離她遠遠地，表情隱忍，有些猙獰，彷彿她是洪水猛獸一般不肯靠近。
金髮男子出聲叫他，他頓了一頓，朝葉非茶走過來，在蘇季千將手搭上葉非茶肩膀的時候，快速拂掉了那隻大手，不由分說，穩穩地捏住她的肩膀，將她拽進自己的懷裡。
肩膀處傳來尖銳的疼痛，這個男人的手勁兒真大。葉非茶皺眉，默不作聲地忍下了這股痛楚。
他的懷抱溫暖而堅硬，鼻息間縈繞着男子身上的氣息，讓她有片刻的恍惚和沉醉。這股味道是不是曾在夢中出現過？爲什麼會這樣熟悉？
葉非茶擡眼，正對上關默喬注視着她的複雜目光。在兩個人目光相接的一剎那，他眸中僅存的幾許溫存暖意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恨意和冰冷。
他的情緒爲什麼轉變得這麼快？
她真的……愛這個男人嗎？現在看起來似乎並不是這樣。
差得離譜。
葉非茶還在思索着，一陣劇烈的風幾乎將她吹離地面。她下意識緊緊抓住男人的手臂，將自己的身體向他靠攏了一些。
關默喬的身軀微微一顫，大手按住她的後背，將她牢牢裹在自己雙臂中間。
女子身上的清香不住地挑戰他的理智，那雙漆黑的眸子隨着濃烈的風一點點變換着神色。
他垂眸，看見葉非茶緊閉的雙眼，睫毛顫抖着，眉間盤旋了一股淡淡的不安。再往下看，她看見她瘦削的下巴，纖細的脖頸，和……滾圓的腹部。
他胸口驀地一疼，額上青筋暴起。咬緊鋼牙，竭盡全力剋制住自己發狂發怒的衝動，他飛速轉開了目光。
“快點！”
他咬牙切齒地衝蘇季千低吼道。
金髮男子很無辜地朝他望了一眼，同時，巨大的金色法陣在幾人腳下閃現。下一秒，巨大的法陣連同法陣中的三個人，悄無聲息的消失在空氣之中。
飛行的過程中，葉非茶沒有感覺到一點異樣。她甚至覺得這種感覺非常熟悉，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又驗證了白琀幀欺騙她的事情。
難言的情緒在心中瀰漫開。奇怪的是，她似乎也並沒有非常傷心。
雙腳落地，葉非茶剛剛站穩，她身邊的玄衣男子就似乎早已忍受不了她了一般，將她一把推開，甩袖朝他的反方向連走幾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