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蘇景存給他下了一份委託,讓他暫時無法離開狐界。他委託城哉閣協助他照料好朝廷中亂成一團的政事,而委託金是至今沒有露面、被蘇季瞻藏起來的神器。從此以後,神器就歸他所有。
關默喬鐵青着一張臉,帶着所有的人安全回到人界,蘇季千承諾他會在這邊手頭上的事情忙完之後,立刻到人界尋找它們。對付白琀幀,沒有蘇季瞻這個諳熟各種邪門歪道的人不好辦。
金髮男子穿着隨意,領口微微岔開,眯着眼睛瞅着桌子上疊成一堆小山的文書,嘆了一口氣。突然察覺到空氣中氣氛的不對勁,他渾身驟然警覺起來,擡眼朝散發着不對勁的地方看去。
絕美的男子僵硬在了那裡,竟然覺得有些尷尬,不知所措。
和他一模一樣,身着白色褻衣的蘇季瞻伸手扶着桌子,勉強站立在旁邊,沉默不語。
一陣微風吹進房間,將蘇季千的頭髮吹亂,也吹得他煩躁不已。從他坐着的地方朝外看去,可以看見那片人工湖,一個紅衣女子正在湖心的石墩上翩翩起舞。
“你……醒了。”
過了半晌,蘇季千低低問道。
蘇季瞻沒有回話。
“哈哈……”
女子清脆的笑聲從外面隱隱約約傳進來,他整個人渾身一僵,金眸中浮現出幾分熱切的希望。
他踉蹌了幾步朝前走去,看見曼兒輕盈的身體在空中劃出美妙的弧度。
他還活着。
蘇季瞻猛地呼了一口氣,看到曼兒的一剎那,他纔對這個事實感覺到有意義。
沉默了很久,他終於回頭,看向蘇季千有些尷尬也仍然有些淡淡的敵意的眸子。
“爲什麼?”
“嗯?”
蘇季千明知故問。
“爲什麼不殺了我?”
蘇季瞻低聲問道。
爲了回答這個問題,蘇季千已經在心中練習了將近一個月,但依然沒有得出很好的結論。他並不知道爲什麼他在最後一刻將攻擊偏離了它原本應該打上的心臟,轉而打上了他的肩膀。
蘇季千擡手,將桌子上的一面鏡子扔給了蘇季瞻。他接住,在鏡中看見了那這和蘇季千一模一樣的臉。他皺起眉,手指輕輕撫摸過左眼處光滑無暇的皮膚。
“疤痕呢?”
他的聲音沙啞。
“小玉還會重返人間。”
蘇季千輕聲說道,幾乎夢囈。
“那就更不應該活着!”
蘇季瞻突然發瘋了一般怒吼道,一把將鏡子摔碎在了地上。
“你是故意折磨本宮的。”
蘇季瞻眯起眸子,冷冷問道。
蘇季千眉頭緊皺,擡眼打量蘇季瞻。
“對。”
男子冰冷的聲音說出口,蘇季瞻反而寬心了些。
“所以我要你必須向小玉當面道歉,不然你就算想死,我也決不允許。”
蘇季千繼續說道。
他永遠記得那日在狂風暴雨中他近乎絕望癲狂地讀出那個少年腦海中的記憶,冰冷的雨水將他身上的最後一絲溫度也帶走,他再也不想有
那樣痛苦的經歷了。
他看見始祖和狐王串通好,欺騙蘇季瞻,讓他們兩個多停留幾日,便讓他們一起回去。這一停留就是小半年。
在這期間他一直給蘇季瞻下藥,控制他的身體,到最後他更是不顧蘇季瞻和蘇季玉是親兄妹的關係,讓他們強行有了夫妻之實。
蘇季玉絕望的眼神像毒藥一樣毒死了蘇季瞻心中僅存的暖意。
始祖給他喂下的藥讓他在這一過程中將自身的一部分靈力轉移到蘇季玉身上,玉狐的能力更加強大。但不論始祖想盡什麼辦法,玉狐都不肯聽命於他。
蘇季瞻自身靈力喪失了一半,他拼命找到始祖餵給他的藥,下在始祖的飯食之中。酒酣飯飽之時,他在始祖毫無防備的情況下一刀割開了他的喉嚨,將他的血飲盡。
始祖的靈力盡歸蘇季瞻。
這也是爲什麼他突然變得強大得可怕。他將始祖挑斷手腳筋,劃花了他的臉,讓誰都認不出來那是他,拖着他一路回到了王城。就在那夜,他在湖心所見到的那個,半個身子浸在水中的不明物體。
蘇季千在返回到王城的時候,蘇季瞻已經帶上了那塊紫玉面具,眼中再也沒有任何色彩。他的質問和憤怒在他面前,彷彿被一堵無形的冰牆阻隔,不能帶給蘇季瞻任何困擾。
那之後他便發誓再也不見蘇季瞻,再也不會回到王城。然後便離開了。
他知道蘇季瞻心中的後悔和痛苦,他一直都知道,他也知道這個哥哥爲他們兩個人做了怎樣的犧牲。但——軟弱讓他不敢原諒。
事情已經過了這麼久,他心中的仇恨也應該漸漸消弱一些了。
尤其是在知道,小雨還有可能回來的時候。
他已經失去了一個親人,不想再失去第二個。孤獨的滋味實在太難受。
“我會找到他。”蘇季瞻垂眸,目光落在遠處的紅衣女子身上,“然後讓她親手殺了我。”
蘇季千長長呼出一口氣,脣角竟然有些淡淡的笑意。
“好。”
空氣變得靜謐。時隔多年,兩個人之間終於再次萌生出原先那種悠然美好的氣氛。狐界的風波,這一次,就到此爲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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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非茶從一片寂靜中醒來的時候,睜開眼,看見身邊坐了一位白衣男子,枯瘦清寡,眸光微涼,但是帶着些往外溢出來的溫柔。
起初她有些疑惑,但當看清楚那男子清秀的長相的時候,一瞬間無數回憶突兀地呈現在腦海中,讓她的頭部一陣鈍痛。
一隻冰涼的手輕輕握住她捂住自己額頭的手上,將它拿開,同時清澈的涼意從指尖觸碰到的地方蔓延開,緩解了那種疼痛。
“教主……”
葉非茶垂眼,脣邊勾起淺淺的笑意,帶着感激和歡喜。
對,這個人是白琀幀,魔教教主,外人眼中是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但在她身前永遠都溫柔體貼。他也是她的夫君。
手緩緩滑上自己的腹部,葉非茶指尖有些顫抖。
這是他們兩個人的孩子。
咆
哮和嘈雜混着一張猙獰的男人的臉閃過眼前,葉非茶心猛地一跳,但僅僅是那一剎那,她眼前便再沒有什麼幻覺。
她沒有過多理會這樣的幻覺,以爲只不過是懷孕期間太過勞累而已。
她,葉非茶,穿越而來,生前曾是A國的王牌特工。穿越到武林世家葉家。某天晚上白琀幀誤闖葉府,結識了她,兩個人突破重重阻礙,最終走到了一起。
這就是她的全部回憶。
似乎少了點什麼,葉非茶皺了皺眉,但僅僅是這些回憶就已經足夠讓她滿足了。
“你怎麼也跟着喊教主?”白琀幀輕笑,“叫我的名字。”
“琀幀。”
葉非茶抿脣。
“昨天休息的好嗎?”
白琀幀輕聲問道。
他有眼前有些眩暈,不太敢相信着一切是真的。但事實上是,他做到了,他將葉非茶的全部記憶替換掉,讓關默喬從來沒有出現在她的生命力過。這也難道不是更好嗎?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人能夠傷害到她了。她的臉上也再也不會不出那樣絕望的神色。
“嗯。”
葉非茶坐起身,白琀幀一如既往呵護的姿態讓她微微勾脣。
這個男人無疑是世界上對自己最好的人。
哪怕是與全世界爲敵,她也不會後悔自己選擇魔教。
早在一旁準備好的侍女走進來,爲葉非茶穿衣梳洗。當那名白琀幀專門取名爲“踏月”的侍女拿起眉筆。要替葉非茶畫眉的時候,他蒼白的手指卻將那隻眉筆從踏月手中拿了過來。侍女顯然被嚇了一跳,連忙將手彈開,面如黃紙。
葉非茶微微皺了皺眉,不知道踏月爲什麼這麼害怕他。
但她還來不及思考,白琀幀有些發涼的呼吸就已經噴灑在她面頰上,讓她呆愣在了那裡。眉毛上輕柔的觸感讓她身上一陣發顫。
這是記憶中白琀幀第一次爲她描眉,也是她長這麼大,第一次有人爲她描眉。
白琀幀見到葉非茶的注意力被轉移開,陰測測瞪了一眼踏月。踏月身體一抖,連忙哆嗦着拿起桌上的胭脂,準備給葉非茶點上。
“不用上妝了。”白琀幀推開胭脂,看着葉非茶的眸子,“她這樣最好看。”
葉非茶莞爾。
數他最會說話。
“走吧,早膳已經準備好了。”
說着,白衣男子拉着葉非茶的手,帶着她朝房間外面走去。
一路上的侍女不怎麼敢擡頭看葉非茶,有幾個膽大的人敢拿眼睛去瞟,帶着好奇,讓葉非茶心中狐疑。
她今天難道有什麼不對勁嗎?
他已經在這裡生活了那麼長時間,爲什麼有些人的眼神卻如此陌生?
兩個人坐好,侍立的婢女們恭敬端上早膳,香噴噴的氣味讓葉非茶很快察覺到自己已經飢腸轆轆。白琀幀看着她飢餓的眼神,感覺有些好笑。
“吃吧。”
隨着他一聲令下,葉非茶歡快地拿起筷子大快朵頤。
她從來沒有早上感覺到這麼餓過,吃的很多。白琀幀並沒有怎麼動筷子,大部分的時間都用來看着葉非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