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驚慌的聲音在門邊響起，氣喘吁吁的蘇季千慌忙衝進來，擋在蘇景存身前。
“你來了。”
蘇季瞻的眸光終於有了些神智，他身上的戾氣也稍微緩和了一些，讓那些人喘了口氣。蘇景存捂着自己的胸口，從口中嘔出幾口鮮血。
“今天是你冊封的日子，不要動手。”
蘇季千回頭看了一眼蘇景存，皺眉，對上蘇季瞻的目光。
“你爲什麼護着他？”
蘇季瞻敏銳捕捉到蘇季千心中焦急的情緒，臉色瞬間冰冷了下去。
“我沒有！”蘇季千急忙解釋，他走到蘇季瞻身前，放低了聲音，“他救過我。”
蘇季瞻驀地擡起眸子，怒吼道：
“不可能！”
“是真的！”
蘇季千一把抓住他的雙手，目光誠懇。
不要殺了他。
蘇季瞻看着眼前那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正在朝自己做口型，他心中一陣鈍痛，緩緩垂下雙手。
“他害了小玉，你忘記了嗎？”
冰冷的話一字一頓從他牙縫中蹦出來。
蘇季千身體一頓，擡起眼，金眸中複雜的情緒讓蘇季瞻的心涼了半截，如同迎頭潑了一盆冰水。
“是我們害了小玉，你忘記了嗎？”
這句話如同魔咒一樣盤旋在蘇季瞻腦海中。
是他，是他害了小玉。
他利用了她，製造蘇景存的流言並且向她隱瞞了一切。是他將蘇景存提出王城，害得小玉在去尋找蘇景存的路途中被那個老賤人抓住！
是他！
蘇季瞻雙全驀地緊緊攥起，周身泛起的狂怒讓蘇季千克制不住地牙關打顫。
他一拳砸向空無一物的空氣，空中的氣流瞬間怒吼起來朝蘇景存擊去。只看見他腹部彷彿被什麼重重砸到，身體同一塊破布一般直直飛了出去。
“永生永世，不要讓我再看到你一眼！”
蘇景存瞬間消失在人們的視線內。
蘇季千長長呼了一口氣，擡眼看向蘇季瞻，卻發現他臉上的神情已經完全變得陌生了。
他呆呆看着朝狐王走去的蘇季瞻，心中一陣悲涼。
他突然意識到即使蘇季瞻回來，回到了他的身邊，他也已經失去了他，失去了他和小玉。
“七皇子……蘇季瞻。”
狐王顫抖着說出這六個字，大殿內一片寂靜。
直到站在篩糠一樣的狐王身邊的蘇季瞻驀地回頭，眼神狠厲地掃視臺下衆臣的時候，他們才驟然間反應過來，臉上血色全無，直直跪倒在地，高呼萬歲。
地上尖銳短小的冰刺刺穿他們的膝蓋，體溫將冰層融化，一陣刺骨的寒冷。地面漸漸被鮮血浸紅，但他們的恐懼已經讓他們感覺不到疼痛了。
蘇季千怔怔地站在匍匐一片的朝臣中央，他擡眼朝蘇季瞻看過去，他並沒有理睬自己，目光狠毒，輕蔑地看着底下一干人。
蘇季千一陣顫慄，地上冰層的冷意後知後覺地傳到他身體裡。他幾乎是逃難一樣扭頭就跑，氣喘吁吁，金眸前一片模糊。
他都做了什麼？
他將一個暴君推上了太子的王座。
那個人已經不再是蘇季瞻，他不是蘇季瞻。
他不知道他是誰！
站在高臺上的蘇季瞻冷冷看着蘇季千落荒而逃的身影，駕輕就熟地忽略掉心中劇烈尖銳的刺痛，脣邊勾起冷豔的笑意。
從此以後，狐界是他的天下。
再也不要有人妄想傷害他最珍視的東西！
蘇季千逃出狐王宮，徑直回到了八王府。他臉色蒼白地讓下人害怕，但因爲他不容抗拒的命令退下了。
他需要靜一靜。
他需要時間好好消化一下這樣的事實，蘇季瞻已經變成了魔鬼！
明明昨天晚上的時候，他在自己面前還沒有這樣，爲什麼到了狐王宮就像被惡魔上身，完全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小玉到底怎麼了？
這半年裡他無數次在腦海中想象過最壞的情況，但也絕對不是像現在這樣！
蘇季瞻在始祖那裡到底經歷了什麼？
小玉真的……死了嗎？
他腦海中一片混亂，太陽穴突突的疼。大片大片的憤怒、驚慌、不知所措在他眼前糾纏，讓他的喘息聲越來越沉重。
“啊——”
他終於忍耐不住，咆哮出聲，一拳砸在眼前的那張桌子上。桌子應聲碎裂，杯盞跌落在地上，濺出滾燙的茶水。
“來人！”
他狂吼一聲，守在門外的小廝立刻跑了進來，擔憂地看着自家主子。現在八王府上下的人都還在爲蘇季瞻的突然出現，搶走了蘇季千儲君之位而耿耿於懷。
“給本王收拾東西。”
這是蘇季千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自稱本王。
當這個稱呼從他口中吐出的時候，他本能地感覺到了一陣反胃。
“收拾東西？”小廝皺起眉，不確定地問道，“收拾些什麼？”
“我之前出遊帶的東西，這次多備一些。”
“您要走？”
小廝不可置信。
他還以爲蘇季千會和蘇季瞻爭奪一番，至少這半年裡他的表現根本不像是原先那個對政事沒有絲毫興趣的閒散王爺。
“難道還要徵得你的同意嗎？”
蘇季千雙目一瞪，嚇得他連忙告退。
他閉上眼睛，將自己靠在椅背之中，神色疲憊，等待蘇季瞻的到來。
他知道，等一會兒他一定會過來看自己的，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
當小廝擔憂地將飯菜端上來第三次，並且第三次被蘇季千拒絕了之後，第四次，蘇季瞻端着飯菜進來了。
他帶着一身血腥味兒進來，蘇季千微微動了動鼻子，將頭扭到一邊。
“你身上的血味兒蓋過了飯菜的味道。”
“呵？”蘇季瞻看這一地狼藉，將飯菜放到了另一邊的桌子上，“不過是些無能之輩膝蓋上的血罷了，哪裡會有那麼濃。”
“有。”
蘇季千驀地張開眼睛，金眸中游蕩着滾滾的憤怒。
蘇季瞻緊鎖眉頭，看得出來，他也非常不高興。
“今天你必須回答我這個問題。”蘇季千不再給蘇季瞻也不再給自己任何逃避的機會，他定定地，一字一頓地問，“告訴我，小玉怎麼了。”
在剛纔那漫長的等待之中，他已經在腦子裡又一次駕輕就熟地構想了所有最可怕的結局。
蘇季瞻坐到了他身邊，身體僵硬，沒有說話。半晌，他從懷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塊玉石，放在蘇季千手心，低聲道：
“拿好。”
蘇季千垂眼看着手中的東西，皺起眉。
那是一隻雕琢精緻栩栩如生的玉狐，通體透綠，中間沒有任何雜質。很奇怪的，他看到這隻玉狐的時候就感覺到很親切。玉狐體內彷彿有什麼可愛的東西正在沉睡一般。
他探究的目光望向蘇季瞻，而後者早已經將目光移開了。
“小玉。”
他聲音有些顫抖。
“什麼？”
蘇季千沒來得及漾開的微笑凝固在脣邊，他有些不確定的問。
“你說什麼？”
“小玉。”
蘇季瞻閉上眼睛，重重咬字。
“什麼小玉？我沒聽懂。”
蘇幾千心中蔓延出濃烈的驚慌，彷彿未知的力量撕裂了他的胸口，往裡填充了無盡幽深的恐懼。
蘇季瞻的目光落在他手上，他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看見在手中微微顫抖的玉狐。
“在你手上。”
手中的東西瞬燙手起來，他幾乎同時從椅子中彈起，瞪大眼睛質問蘇季瞻：
“什麼？！”
他擡起手，不敢看手中的玉狐。
“你說什麼？！這不可能！！”
蘇季瞻慘淡地坐在一邊，似乎等待着蘇季千憤怒的吼叫和拳打腳踢。但他沒有，他的弟弟遠比太他想象地要更加溫順。
蘇季千心中經歷了一番激烈的心理鬥爭之後，無力地坐了下去。他攥緊手中的玉狐，強行穩定住自己的聲音，問道：
“發生了什麼？”
蘇季瞻擡起眼睛，讓蘇季千看到那之中接近絕望的神色。
蘇季千氣喘吁吁地停了下來，虎口處正在緩緩流着鮮血。他鮮明的明黃與白色相間的外衫已經破爛不堪，雜亂無章地沾染着兩個人的血跡。他身上有一層薄汗，沾溼了額前和脖頸間的金髮。
對面的不遠處，蘇季瞻則更加從容地站着，冷眼看着蘇季千。他腳下朝外一層層擴散開冒着冰冷青煙的病側，長長的冰刺如同荊棘一般雜亂生長在冰面上，還有一根刺穿了蘇季千的腳心。
“呵呵……”
粗重的喘息中，蘇季千發出一陣短促的笑聲。
蘇季瞻金眸微微閃了閃。
“這樣的場景很熟悉吧？”蘇季千擡頭，貼在他臉上的一縷縷髮絲朝下滴着水，“像不像當年，你成爲儲君的那天，王宮地面上的鮮血。”
他垂眼，看着腳下滾燙的鮮血將冰層融化開，擴散出去，宛如一朵絕美的花。
“蘇季瞻，不要掙扎了。”
他緩緩直起身子，竟然有些如釋重負。
“殺了我也沒關係，反正我已經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生和死對我來說，沒有什麼區別。”
蘇季瞻心中一刺，眸光中漸漸浮現出不忍。
“但最讓我痛心的，你知道是什麼嗎？”
蘇季千直直看向蘇季瞻，他苦澀地笑：
（本章完）